2 僵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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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很久不吃會變質,機器太久不用會老化,而人太長時間不說話,語言功能會退化,僵屍也一樣。

當然最後一條是沒有科學依據的。

秦臻私以為這是人類的迂腐與僵屍的生活習性導致的。

假如人類對僵屍沒有那麼多偏見與畏懼,能夠平等地對待僵屍,或許能挖掘出僵屍更多的特性;而如果僵屍像人類一樣喜歡群居,僵屍文化的發展未必會落後於人類文明,畢竟僵屍是人類死亡後的另一種存在方式,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很常見的事情。

多說無益,總而言之,僵屍文化太過貧瘠,秦臻隻能根據人類文明做出推測:她可能是因為太久不說話,患上了失語症。

這不能怪她,畢竟這座墓裡隻有她一個僵屍獨居,交流的匱乏是必然的。

“砸……炸我墓……賠償……不過分!”秦臻躺在棺材裡,裹著剛得到的外衣,懷裡抱著夜明珠,磕磕巴巴地自言自語,“……都沒、沒吃、吃了他。”

失語症讓秦臻在與陰險“盜墓賊”的對峙中屈就下風,她痛定思痛,回來後就勤奮練習起說話。

可惜她能說的太少了,抱怨完闖入墓中的人類後,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於是“啊噫嗚籲”地練起發音。

沙啞的嗓音拖著長長的調子在墓穴裡擴散,撞擊到墓中石壁,被柔化後再一層層蕩向遠方,變成怨氣滿滿的陰森鬼叫。

……

“砰——”

不知過了多久,棺材板猛地被人從外麵打開,一顆腦袋從上方探了過來。

一人一屍隔空對視,半晌,秦臻憋著惡氣開口:“沒、沒禮貌!”

那個叫傅七的人類麵露驚訝,說:“抱歉,沒想到是你……”語氣一轉,他又委婉說,“可能因為在我們人類的認知裡,開棺材前通常是不需要敲棺通知裡麵的。”

所以很多影視、小說、傳奇故事裡,棺材板一開,人類就會被裡麵的僵屍追殺。——秦臻很想這麼說,遺憾的是這句話太長了,她表達不流暢,隻能睜著空洞的眼睛,企圖讓傅七感受到來自僵屍的死亡凝視。

“你在練習說話?”傅七沒感受到,或者是不介意,自顧自地說,“學習語言最快的是進行對話,不如我陪你?”

秦臻用力地瞪他。

雖然隻有過短短幾分鐘的接觸,但她已經看透了這人的本質,他很不正常……正常人類會在遇到疑似非人生物的時候,裝死誘敵,並且還有心思開玩笑嗎?

他也絕不可能這麼好心,肯定是想套她的話,搜刮出她墓裡的寶貝再逃出去。

盜墓賊從來都是這麼奸詐無恥的。

秦臻決心做一隻殘忍的僵屍,她說:“套話沒、沒用……沒粗、出口!”

“竟然被看穿了。”傅七麵露遺憾,說完又歎息,“我在墓裡繞了一圈,確實沒找到出口,也沒發現食物和水,我大約活不了多久,到時候這墓裡又隻剩下你自己……相遇是緣,出來聊聊天嘛。”

秦臻有點心動。

她與世隔絕太久,很孤單,也很好奇人類社會發展成了什麼模樣,但不想被人類引導話語,於是她問出因為傅七的話想到的一個問題,“你……幾個賊?”

被當做盜墓賊的傅七笑了一下,未做辯解,回答道:“一共四個,他們三個對我有些誤解,炸了上方石壁把我埋了進來。放心,他們恨不得我死,不會來救我的。”

“……寶、寶貝。”

“寶貝?”傅七尾音微抬,想了一想,問,“你這裡有什麼他們想要的寶貝?”

秦臻再次覺得這個盜墓賊心機深沉,竟然能根據零零散散的幾個字,猜出她的意思。

就是有些用詞不太精準,比如他該用“我們”而非“他們”。

可傅七的手肘自如地搭在她棺材上,姿態過於隨性放鬆了,語氣不以為意,又是從上方俯視過來的,被夜明珠映照著的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興趣盎然,沒有一絲恐懼和絕望,讓秦臻格外的不高興。

如果早知道他會是這種性格,當初就不先偷衣服遮羞了,應該先給他個下馬威才對。

可惜為時已晚。

不高興的情緒蓋過了想要糾正傅七措辭不當的衝動,秦臻忽地直挺挺地從棺材裡坐起來,差點撞到低頭看她的傅七。

她毫無歉意,手向外麵一揮,豪邁道:“寶貝!”

墓中石壁上是有油燈的,秦臻沒有火種,點不著,從來都是靠夜明珠照亮,現在那些油燈都被傅七點亮了,照得墓中光影搖曳,所有陳設一覽無餘。

傅七跟著她環視一周,點頭道:“外麵大大小小的耳室裡陪葬品確實不少,從年份看,都是價值很高的古董,能稱得上是寶貝,可惜……”

他話鋒一轉,歎息說:“可惜我們人類的價值觀發生了重大轉變,現在這些東西在我們眼中已經一文不值了,沒有任何人會為之涉險。”

潛台詞是上麵的人不會下來救他,更不會為了這些寶貝下墓。

秦臻不太相信,據她所知,人類對陪葬品價值的認可可以追溯到幾千年前,“摸金校尉”這次詞可是曆史悠久的。可人類又的確十分具有創造力,也許確實不再稀罕這些東西了。

她與世隔絕太久,許多事情不敢確定。

“先前你是聽見爆炸的響動,以為墓門開了,才找過去的?”還在斟酌傅七的話是真是假,聽見他問,“你想出去?”

秦臻說:“廢、廢話!”

她自有記憶起就待在這座墓裡,墓裡的生活十分單調,她早就想出去了,可是上上下下翻了無數遍,始終沒找到任何出口。

意識到靠自己出去是不可能的,秦臻隻能把出去的希望寄托到人類身上,確切的說,是盜墓賊身上。

墓洞坍塌的時候她正躺在棺材裡睡覺……僵屍是不需要睡覺的,可是不睡覺她能做什麼呢?

意識到是墓洞被人炸開,她拿著夜明珠風風火火地跑過去,差點踩到一個人……一個男人。秦臻尖叫一聲,慌忙跑了回來。

跑回來換上自己最體麵的衣服。

怎麼說呢,對人類來說,僵屍總是罕見的,而有著傳奇經曆的盜墓賊們總是會把他們見到的詭異物種寫進筆記中,在若乾年後以某種方式流傳到世間,將之曝光於眾。

僵屍,聽起來很恐怖。

光著身子亂跑的女僵屍,聽起來就有點變態了。

秦臻可不想做變態,可惜她的衣服都爛成碎片了,隻能勉強遮羞。

換好衣服的秦臻在黑暗中悄悄越過受傷的“盜墓賊”到了洞穴坍塌處,發現塌陷下來的碎石太多,墓洞被堵得嚴嚴實實,她依舊出不去。

出不去,了解一下外麵世界的發展也好,秦臻決定暫時原諒來她墓中盜竊的小賊,但在正式與之見麵之前,她需要趁他昏迷,借用他的衣服遮一遮,這才有了後麵的事情。

“騙子!”想起傅七裝死騙她的事情,她又嚴厲譴責一句。

傅七道:“沒辦法,在不見五指的地下墓穴裡遇見怪異情況,總是害怕的。”

秦臻一點沒看出來他哪裡害怕了。

再說了,他明明是有照明工具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明顯了,傅七解釋:“這不怪我,你偷偷摸摸的,在我裝暈後才敢靠近,還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看起來很像是在垂涎我的肉體。”

“哈!哈!”秦臻大笑兩聲,望著傅七的眼睛,吐字難得清晰地抨擊,“自戀!”

他是長得不錯,個子高,身上肌肉勻稱,摸起來手感很好,但區區一個人類,不值得僵屍為他突破物種障礙。

傅七再次解釋:“我說的垂涎是字麵意思。”

那也不可能。

“不吃。”秦臻說。

不等傅七說什麼,她加重語氣又強調了一遍:“不吃人,我,好、好僵屍!”

“僵屍”這個古老的稱謂讓傅七眉稍稍詫異,他沒表現出來,而是問:“真不吃人?”

秦臻堅定:“不吃!”

傅七想了想,再次與她確認:“無論如何都不吃?”

“不!”

傅七點頭,接著退後一步,在秦臻的注視下長腿一抬,猛地踹上半開的棺材板,隨著刺耳的摩擦聲,厚重的棺木“砰”的一聲重重掉落在地上,反麵朝上,激起灰撲撲的塵土。

秦臻:“……?”

傅七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收腿,理了理因高抬腿卷起的t恤下擺,轉過臉問:“還不吃嗎?”

秦臻:“……”

她既驚又惱,看著傅七一臉“生氣了吧?要吃我了吧?”的表情,深覺這人可惡,很想一棺材板拍他腦袋上。

但最終理智占據上風,她隻是怒目瞪著傅七,依舊堅持:“不吃!”

傅七挑眉。

秦臻終於忍不住,罵道:“人類,卑、卑鄙,狡詐!”

僵屍從來都是被埋在地下或者偏僻山溝溝裡的,鮮少有僵屍無緣無故出墓襲擊人類,隻有貪婪的人類為了墓中寶貝去驚擾他們。

這種情況下,僵屍明明不是過錯方,但隻要傷害了人類,不管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最終結果都是被道士製服,或者被身懷本領的奇人異士炸得稀碎。

人類不講理,又十分可怕,秦臻一點都不想招惹他們,哪怕被當麵挑釁,也隱忍不發。

反正墓中沒有食物,他早晚會死。

“餓死你!”

她惡狠狠地發泄怒火。

放完狠話,秦臻扶著棺材往外爬,邁出去時寬大到能當連衣裙的上衣掀了起來,傅七目光微微轉開,同時開口:“抱歉,我就是想試試你是不是真的不吃人……其實我是個好人。”

秦臻充耳不聞,板著臉走向墓洞角落。

那裡有一具白骨,除了頭顱和主軀乾還組合著,其餘部分已經成了零散的骨頭,但很乾淨,白得幾乎耀眼。骨架上原本還掛著幾塊秦臻用來當衣服的破布,現在被人移開,堆疊在一旁。

是誰乾的毋庸置疑!

秦臻狠狠剜了傅七一眼。

傅七已經跟了過來,就蹲在一旁,見她隻斂收白骨不管旁邊的破布,說道:“這是你的親人?抱歉,我以為是晾衣架就動了幾下。”

秦臻不理,他又問:“你們兩個為什麼一個成了白骨,一個化作僵屍?”

沒有回應。

“生氣了?”

“抱歉,我不該踹你棺材板。等會兒幫你蓋回去?”

“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在心裡罵哪有罵出聲爽快?還能練習說話。”

傅七說了好幾句,秦臻一句不想理,來回幾趟把地上的白骨撿起來放進棺材裡,再去搬她的棺材蓋。

這副黑漆漆的棺材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非常重,她抬得很艱難,傅七幫著搭了把手,才順利抬上去。

但秦臻一點也不想感激他,她爬進棺材裡,坐起來拉棺材板,剛拉動一下,棺材板被傅七從另一頭按住。

“我原本不信你不吃人的,掀了你的棺材板後,我相信了,但現在又懷疑了。”傅七按著棺材板,手肘搭在棺材邊上,皺著眉說,“你一句話都不說,該不會是在心裡盤算著等我睡著了就把我吃了吧?反正這裡沒有其他人,你把我吃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在吃人這一點上,秦臻堅決不能被誤會。

她忍氣吞聲:“不吃!”

“那我就放心了。”傅七如釋重負地歎氣,接著問,“既然不吃人,你為什麼想要出去?”

秦臻怎麼看都覺得他假惺惺的,真討厭!

她在吃人與否上解釋那麼多,隻是為了表明自己對人類敬而遠之的態度,以免發生誤會遭到人類報複,可沒興趣暴露自己的隱私。

她拒絕回答,一心隻想撇清關係,指著傅七說:“機關,餓死。”再指著自己,“無關。”

傅七點頭,“行,我被機關射死或者餓死都與你無關……一時半會兒我也死不了,既然成了室友,不如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傅七,你呢?”

還想知道她的名字?

秦臻覺得自己能容忍他活到現在已經是菩薩心腸了,她不答反問:“有手、手機嗎?”

她說得很淡漠,可惜因為結巴沒能表現出應有的冷酷感。

傅七笑著回答說:“有手,沒有手機。”

秦臻立刻一句話也不想搭理他了。

“聊天結、結束。”她往棺材裡一躺,摟著夜明珠,說,“蓋板,謝。”

傅七又笑起來,影子被墓中油燈投射到石壁上,張牙舞爪的,像隻巨大的怪獸。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幫我解答了,我就不打擾你了……”他收起調侃時的愉悅,聲音清朗悅耳,溫和地問,“你是什麼年代的僵屍?”

秦臻衝他做了個扭曲的恐怖鬼臉,兩手抬起用力一拽,“嘭”的一聲,把棺材板從內部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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