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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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ter 3

薑皙一整個星期都很開心,連下雨天都趴在窗台上等著周六下午的到來。

那天終於來了,她悉心梳好頭發,換上漂亮的長裙。

阿武哥和阿文姐姐把她抱到畫室。

她等待著,心不由自主跳得很快,快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要生病,懷疑在從前沒有感受過自己的心跳。

正午的陽光爬上她的腳背,很溫熱。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左腿。沒有左腳。小腿殘缺一小截,末端是一截扁圓的肉球,很醜。餘下大半條也是字麵意義上的皮包骨。

真醜。

她剛拿小毯子蓋上,“咚咚咚”,有人輕敲門。

她緊張得背後出了細汗。

以為他會直接推門進來,但對方再次敲了下門,很輕:“咚咚咚”。

薑皙像是有預感,心微微落了一道,但還是抱著希望說:“進來。”

門推開,果然不是許城。

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男生立在門邊,沒等到她的進一步指示,踟躕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薑皙覺得陽光過分灼熱了,叫人懨懨的。

對方沉默地坐在她麵前,而她隻落下第一筆,就說:“對不起,我忽然有點不舒服,你回去吧。模特費會照付。”

那段時間,薑淮很忙,沒在薑皙清醒的時候跟她打過照麵。

直到三天後的清晨,薑皙聽見車子開動的聲響,掀被滾下床,單腳跳到窗邊,大聲喊:“哥哥!”

等薑淮上樓來,她說:“我要許城來。”

薑淮問:“哪個許城?”

薑皙說:“上次來的那個,外麵的人。”

薑淮說:“這次也是外麵的人。”他知道,她從不畫重複的人物。

薑皙愣了愣,好像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但她還是固執地搖了搖頭,說:“我就要許城來。”

薑淮有些奇怪,說:“為什麼?”

薑皙說不清為什麼,眼睫垂了下去。

薑淮又說:“那小子是挺好看的,我可以給你找更好看的,比他更好看。”

薑皙立刻搖頭:“不要。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她還是說不清楚,隻道:“不要,我就要許城。彆的都不要。”

薑淮吩咐了阿武去許城學校找他,結果沒想到,他不來,說無聊。

薑淮聽到這反饋時正在薑皙的小西樓吃宵夜,以為自己聽錯:“他真這麼說?”

阿武一臉嚴肅:“是。”加一句,“要不給他個教訓?”

薑淮涼笑一下,說:“電話。”

阿武撥通號碼,摁了免提放在他旁邊。電話很快接通,那頭語氣懶散,說:“誰啊?”

“薑淮。”

“哦。有事?”

薑淮舀著湯,說:“請你過來繼續做模特。”

對方回答:“不來。找彆人吧。”

阿武皺了眉,薑淮倒神色無虞,說:“你要多少錢?”

對方說:“這麼爽快啊,那一千萬吧。”

阿武汗毛倒豎,看見薑淮眼神變了,但終是為了薑皙,複而開口,語氣沒透露出半點情緒,說:“我妹妹喜歡拿你做模特,我,請你,過來幫個忙。”

許城默了半秒,但說出的話仍是:“不來。”

他說:“她要想見我,讓她自己來。”

薑淮臉頰一抽,正要說什麼,隻聽幾聲淩亂的蹦蹦跳跳加椅子劃地聲,薑皙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撲到桌邊,落進椅子裡,衝著電話快樂地說:“那你在哪裡呀?我怎麼去找你?”

那邊安靜,沒聲音了。

“喂?沒信號了嗎?”薑皙自言自語,把電話移過來,“喂?許城,你還在嗎?”

那頭說了一個字:“在。”

薑皙又快樂了,捧著電話,說:“你在哪裡啊?”

許城歎了口氣,不太耐煩:“學校啊,不然在天上飛呐。”

阿武聽不下去了,皺了眉。薑淮的眼神也變得難看,手指捏緊了勺子。

但薑皙好像並不生氣,繼續軟軟地問:“那我明天去學校找你?”

對方說:“不行,我要上課。”

“後天呢?”

“後天也上課。”

“大後天呢?”

“還上課。”

這下,她肩膀耷拉了下去,說:“……哦。”

沒人講話,電話兩頭都悄無聲息。

終於,那邊說:“周六下午可以。”

女孩的臉像被點亮:“好呀。”

他說:“那周六下午,你把我電話記著。到時候聯係。”

薑皙說:“你電話是多少?”

他無語:“你是不是笨?你現在打的不就是我電話?”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卻是很快樂的笑聲。

那邊又頓了一下,才說:“掛了。不要三更半夜給我打電話。”

“好的~”

薑皙放下手機,扭頭眼巴巴地望薑淮。

薑淮:“看我乾什麼,爸爸不會準你出門的。”

薑皙眼神哀怨。

薑淮笑:“那我給你想想辦法。”

薑皙知道成了,撲上去用力抱了抱他的脖子,說:“哥哥我還要買手機。”

薑淮說:“好。阿武明天就給你買。”

一臉凶相的阿武,笑眯眯地衝薑皙點頭。

薑皙開心地起身,也抱了他一下。她太高興了,都不要阿文幫忙,一個人單腳蹦了出去。

……

約好的周六是個豔陽天,氣溫較兩周前升高了些。

正午時分,學校籃球場上一個人也沒有。許城手裡掂著顆籃球從林蔭道上走過,經過一輛黑色的轎車時,看也不看一眼。

車內的阿武跟阿文都沒下來,也沒落窗,目光追隨他的背影遠去。

許城走進籃球場,見薑皙坐在一條橫椅上。她今天穿了條白紗裙,裙擺及膝,露出一條纖細漂亮的小腿和另一邊畸形的腿乾。

可能長期缺乏室外活動,她皮膚極白。許城第一次見她時就注意到了,但今天更甚。

初夏燦爛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周身散著一層雪白的熒光似的。叫許城一下想到前兩天在電影《指環王》裡看到的精靈公主。

小精靈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看著他,眼底有明顯的歡喜。許城懷疑,如果不是行動受限,她會跟隻雪兔一樣朝他小跑過來。

中午的太陽過分耀眼,照得他眼睛不適,他並沒多看她幾眼便移開目光,轉動了手中的籃球。

人走到她跟前,站在離她半米的地方,拍起了籃球,說:“你的畫板呢?”

薑皙被問住了:“啊?”

許城拍著球,扭頭看她,一縷額發搭落在眼睛前,道:“你哥不是說你要找我畫畫麼?”

薑皙呆了呆,說:“哦……我忘了。”

許城不太客氣:“什麼都沒帶,你跑來乾嘛?”

薑皙摸手機,說:“我讓阿文姐姐去拿。”

“算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我玩一會兒就回去睡覺了。”

“回去?”薑皙問,“你住在哪裡?”

許城往遠處一叢樹蔭裡指了指:“那後邊,學校宿舍。”

薑皙憧憬地望了一下,其實並不知道宿舍在哪裡,但她望向許城,真誠地說:“我能進去看你睡覺嗎?”

許城驚詫地看著她,隨即皺了眉,說:“不能。”

她“哦”了一聲,也不算太失望,複而問:“那你要睡多久?”

籃球彈地而起落在許城掌心,他托著球,說:“等我去睡覺,你就回家去。我睡醒了有彆的事乾,沒那個閒情逸致整天陪你玩。”

她這下有點失望了,說:“……好吧。”

但她很快又高興起來:“我回家了就畫畫。我記得你,回家也能畫下來。”

許城一下子沒話可講了,拍了幾下球,轉身跳躍著,朝籃球框裡投了個籃。

球落進筐裡,在地上彈跳,他撈回手中,大男孩運動著的身姿靈動而利落,青春飛揚。

他說:“我打球了,你坐這兒曬太陽吧。”

薑皙聽言,抬頭望了一眼太陽,瞬間被刺眼的光芒灼得眯眼低頭,五官扭成一團。

“你怕不是個傻子?”許城笑起來,笑出了聲,食指戳了戳她額心。

她仰著頭朝後晃了晃;嘴巴微張著,眼睛因被太陽照射過,尚未聚焦。她懵地摸了摸額頭,他手指戳過的地方。

許城瞧著她,笑容儘消,把籃球頂在食指上轉了個圈,用力拍向地麵。

薑皙還在拚命眨巴眼睛,剛才迎視過烈陽,此刻滿世界都是紅的紫的黃的藍的太陽,她一眨眼,那些太陽就跳來滾去,許城在無數個太陽的光暈裡跑動著,拍著籃球。

真好看。

好一會兒,她眼睛終於恢複,一層層彩色的光暈消失了,許城的身姿變得清晰起來。他今天穿著到膝蓋的運動褲,男生的小腿健康而修長,跑來跳去的,彈跳力驚人。

他獨自玩著籃球,拍球、運球、上籃……

籃球砸地聲,砸筐聲,球架晃動聲……

風在吹,附近的樹葉子唰唰作響,她的裙擺輕輕地掀起又落下,他的衣衫隨著他的跑動迎風逆風,猛地鼓起又回落。

薑皙從來沒有覺得夏天有這麼美好。

她的目光追著他到處跑,直到某一刻,他故意將球砸向籃板,哐當一聲響,籃球猛力反彈,朝薑皙的方向砸過來。

她嚇得心跳到嗓子眼,差點叫出聲。

他幾大步飛跑過來,飛速勾手一攔,籃球在他手中變了方向,服帖地落地彈跳,乖順下去。

許城一頭的汗水,黑發濕漉,微喘著氣,說:“嚇到了?”

薑皙臉紅紅的,眼睛亮亮的,很開心地搖了搖頭。

許城隻跟她對視了一秒,眼睛便移開去,突然說:“我要回去睡覺了。”

她遺憾極了,說:“那好吧。”

他俯視她:“你要在這兒坐到什麼時候?”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車:“阿武哥跟阿文姐姐會來抱我的。”

許城皺了下眉,說:“你怎麼不自己走,還要人抱?”

薑皙愣了愣,繼而有點羞慚:“爸爸說,自己走很麻煩,反正有人照顧我。”

許城輕嘲一聲:“拿根拐杖就行。你沒用,你家裡人腦子也有坑。”

她垂著眼皮,腦袋也半垂著,沒吭聲,手指緊攥著裙子,許城看見她鼻尖有點兒發紅。

他以為她要哭了,但她抬起頭來,眼睛亮汪汪的,說:“那我明天買,拐杖。”

許城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模糊地“嗯”了一聲,說:“走了。”

薑皙:“噢~”

許城走開十來米了,察覺日頭真的很曬。

他站住,似乎歎了口氣,籃球扔地上。

球還在烈日下蹦跳著,他已轉身朝那團絨白的身影走過去。他到她跟前,想起手上有灰塵,隨意在衣服上搓了一道,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她比他想象的輕太多,以至於他用力不當,她往空中拋了一下才落到他懷裡,兩人皆是嚇了一驚。

落回來時,他收緊了手臂。她縮在他胸口,瞪著眼睛,紅著臉頰。

他因運動而渾身濕透,火熱的氣息蒸騰著她的雙腿,她的手臂,她的耳朵。薑皙聞見了他身上散發的陌生的味道,蓬勃的夏天的味道,萬物生長的味道。

她並不理解那種氣味意味著什麼,她隻是覺得自己身體裡有某種力量驅使著,她遵循著那種力量的召喚,情不自禁地伸開手臂,摟緊了他的脖子。

許城微繃著臉,無甚反應。隔著薄薄的汗液,她的手臂又軟又滑。而他手掌心裡她的腰很細,柔柔膩膩的。

他抱她走到車邊,阿文很快下車拉開車門。

許城把她放到座椅上,她的裙子掀起半分,露出白嫩的大腿。

他迅速直身,關上車門。

但車窗很快落下,薑皙的臉仍是粉粉的,眼睛光芒閃閃,像初生的小鹿,她快樂地說:“許城,我下星期再來找你玩。”

他沒講話。

風吹著樹梢,陽光斑駁,細碎的光落在她臉上,落在她眼底。

有那麼一瞬間,許城覺得她可能有些無辜。

風一吹,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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