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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涼初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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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得慕容龍城相救,一時之間,心中滿是感激,卻不知如何相報。耶律休哥從行李中取出一箱財寶,雙手奉上,對慕容龍城說道:“在下深知,如慕容公子這等俠肝義膽、超凡入聖的高人,自是不會將這些黃白之物放在眼中了……然而,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我等不報此恩,倒顯得是末將忘恩負義了……因此,還請慕容公子暫且收下,以免他人笑我耶律休哥有恩不報啊……”

慕容龍城微微一笑,說道:“耶律大人車帳之內,除了金銀珠寶,想必亦不乏美酒佳釀吧?大人欲報在下之恩,何不賜在下一壺烈酒?在下生平所好,唯詩、酒、茶,兼有‘興複大燕’之誌罷了。”

韓德讓聽罷,朗聲大笑,豪邁言道:“好一個慕容龍城!慕容公子真乃世外高人!那便由韓某陪公子共謀一醉!此間非但有酒,更有詩韻!我的結拜三弟,也就是這位王冀王公子,便是文采風流的當世才子!”

慕容龍城點頭笑道:“哦?既然如此,便請王公子即興賦詩一首,如何?”

王冀笑而應之,道:“請慕容公子賜題……”

慕容龍城略一思索,言道:“在下久居江南,北國雪景,難得一見,便請王公子以‘雪’為題,不知可否?”

王冀聞言,沉思片刻,便向眾人拱手,吟誦道:

“《水調歌頭•觀雪》

風起薄衫透,雪落夜初白。

遠處清絕孤影,嬌恨寄幽懷。

恣意貪歡一霎,莫問良宵幾許,思緒杳難猜!

淡看新時月,還似舊亭台。

琉璃盞,催人醉,待春來。

尋常阡陌,明朝誰把杏花摘?

也歎芳霏桂苑,信是匠人篤素,巒翠欲深埋。

詩魂開似蕊,便向此心栽!”

詩詞吟罷,眾人喝彩。慕容龍城道:“好一句‘詩魂開似蕊,便向此心栽’!公子之詞筆,絕不弱於江南國主!請公子擇日一定到姑蘇做客,在下也好朝夕請教!”

耶律休哥笑道:“飲酒,飲酒啊,王公子的詩好,末將的酒也不差啊!”

慕容龍城雖然帶著麵具,麵具卻未掩其口,飲酒無礙。眾人正飲酒正酣之時,蕭綽卻審問起了胡天霸等人。

蕭綽厲聲道:“是何人遣爾等前來行凶?你們又如何得知我等行蹤?”

那五個老頭緘口不語,而王冀心中已然明了,定是身旁的東兒向五仙教暗中通報了行程。

蕭綽再度抽出韓德讓腰間的驚霜劍,劍尖直指胡天霸胸口:“從實招來!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胡天霸冷笑道:“小小的黃毛丫頭,竟然如此盛氣淩人!要殺便殺,何須多費唇舌?”

蕭綽冷哼一聲:“好,算你有些骨氣……”話音未落,劍光一閃,胡天霸一條手臂已應聲落地,痛呼之聲不絕於耳。

蕭綽又將劍尖轉向黃天寶,黃天寶渾身顫抖,顫聲道:“我說,我說,是……”

黃天寶話未說完,蕭綽已打斷道:“不必說了!你這貪生怕死之輩,令人不齒!”言罷,黃天寶的手臂亦被斬落。

白天賜默不作聲,閉目待戮;柳天驕已是癱軟如泥;灰天蠶則哀求連連。蕭綽劍指灰天蠶:“你不是要擰斷我的脖子嗎?我今日先斷你一臂!”劍光再閃,柳天驕、白天賜、灰天蠶三人,各自失去一臂。

“本姑娘今日不殺你們!你們快滾。回去後告訴你們主子,就說是本姑娘砍斷了你們的手臂,看他是否有膽量為你們報仇!”蕭綽喝道。

五個老頭,捂著臂膀,踉蹌而去。蕭思溫卻急道:“燕燕,怎能輕易放走他們?尚未問出幕後黑手!”

蕭綽道:“這五人能將素心齋齋主韓德讓困住,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試問,能請動這等高手的,在我大遼又有幾人?依我之見,幕後黑手,不是皇族、就是權臣!即便問出真相,爹爹你敢與之對峙嗎?故而,還是不知為妙!”

王冀讚道:“燕燕果然見微知著,智謀過人!”

耶律休哥亦道:“更難能可貴的是,她這小小年紀,身為女子,竟敢揮劍斬人……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蕭綽默然不語,踱步至慕容龍城跟前,淡然問道:“慕容公子武功超凡入聖,想必眼界亦是高遠。敢問公子,我方才斷了那五人臂膀,卻又縱其離去,公子以為我之此舉,該如何論斷?”

慕容龍城遲疑片刻,道:“你放他們一條生路,也算是慈悲為懷、功德無量了。”

蕭綽冷笑道:“倘若我先斷其四肢,再廢其雙目,而後放其生路,此亦算功德無量否?”

慕容龍城道:“他們既已落敗,你又何必如此殘忍呢?”

蕭綽目光如炬,掃過地上倒伏的遼兵屍身,沉聲道:“這些倒地的骸骨,皆是我大遼的健兒,卻無辜慘死於鼠輩之手!可見,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慕容龍城問道:“敢問姑娘是何出身?”

蕭綽指了指一旁的蕭思溫,說道:“南京留守蕭思溫,正是家父……”

慕容龍城道:“原來是契丹權貴之後……姑娘切記,濫殺無辜,終違天理。”

蕭綽傲然道:“救當救之人,殺當殺之徒,才是天道!”

慕容龍城追問:“敢問姑娘,何人當救?何人當殺?”

蕭綽決然道:“助我者,當救;阻我者,當殺!”

慕容龍城聞言,輕歎道:“在下聞遼國貴族多信佛道。姑娘可讀過佛經?昔日,佛祖有割肉飼鷹之德……”

蕭綽打斷道:“此等言論,何其荒謬!敢問慕容公子,那佛祖為救惡鷹,割肉飼之;鷹飽之後,便不再覓食了嗎?那惡鷹終將再去獵殺彆的生靈!佛祖自戕其身,已是悖逆天理。立不切實際之典範,令世人難從,更是荒誕可笑!為彰顯自身慈悲為懷,喂飽惡鷹,使其再害生靈,此等慈悲何其虛偽?若然是我,必當場誅此惡鷹!”

慕容龍城聞言大笑:“姑娘年幼,卻有此等見識,實乃不凡。且姑娘又身為契丹貴族,隻恐那趙匡胤,日後要寢食難安啦!哈哈哈哈……”

蕭綽道:“倘若公子當真能興複大燕,與我大遼並立於天下,有小女子在,公子你同樣是寢食難安矣!”

慕容龍城笑道:“那就借姑娘吉言,但願有朝一日,在下可以與姑娘會獵中原、逐鹿九州!”

蕭思溫道:“小女一時妄言,公子休怪!”

慕容龍城道:“我觀令媛,日後必成大器!各位,在下還要回姑蘇種養汀蘭,不宜久留,他日有緣再見!”

告辭之後,慕容龍城瀟灑轉身,從容離去。

見慕容龍城離去,韓德讓慨然笑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素來自詡為大遼武學之巔,與那胡天霸交鋒,也不過略勝一籌……而這位慕容公子,竟能以一招之力,重創胡天霸師兄弟五人,中原武學之深邃廣博,果真令人歎為觀止!”

張嫣聞言,柳眉微蹙,問道:“慕容公子緣何以麵具遮麵?莫非真如其所言,相貌醜陋不堪入目?”

韓德讓搖了搖頭,沉吟道:“我料其未必如此。或許是世外高人,總有些不為人知的怪癖吧……”

此時,蕭綽款步至東兒麵前,以漢話問道:“我很疑惑,為何眾多家丁皆遭屠戮,五仙教之人卻偏偏對你手下留情?你又不似張嫣姑娘那般身懷絕技!”

東兒佯裝不解,蕭綽複以契丹語問之,東兒答道:“或許因我身無武藝,未曾反抗,方得幸免於難吧……”

蕭綽聞言,冷哼一聲,便轉身走向韓德讓,說道:“韓大哥,多謝你為了我,甘願棄劍投降……”

韓德讓微微一笑,說道:“韓大哥又豈能讓你受到絲毫傷害?”

耶律休哥對張嫣說道:“嫣兒,我三弟為了救你,險些丟了性命!我這粗人見了,都忍不住淚濕衣襟;這份情誼,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張嫣聞言,臉頰微紅,癡癡地望著王冀。而王冀卻眉頭緊鎖,將耶律休哥與韓德讓拉至一旁,低聲說道:“昨日五仙教眾人之中,可曾見到喜哥?”

韓德讓搖了搖頭,說道:“未曾得見……”

王冀沉吟片刻,說道:“暴露我等行蹤之人,定是東兒無疑;至於喜哥是否變節,尚難斷定。接下來,我等務必小心為上!”

一行人策馬揚鞭,續向遼陽府疾馳。此刻,僅剩七騎同行:耶律休哥、蕭思溫、蕭綽三人猶自躍馬揚鞭;經蕭綽一番軟語相求,韓德讓亦與她共乘一騎。王冀與張嫣則安坐車內,悠然自得。東兒則親自執鞭,驅車前行。

前行數裡,遼河已赫然在望。河麵寬闊無垠,冰封千裡,堅如磐石。耶律休哥細心地為馬蹄裹上麻布,以防滑跌。又行七日,遼陽府終於映入眼簾。

王冀本以為此行將覲見耶律璟於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孰料眼前哪有什麼巍峨宮殿,唯見數十頂帳篷巍然矗立,圍合成一座“皇宮”。耶律璟便居於最正中的宮帳之內,儘享尊榮。

覲見耶律璟之時,韓德讓與張嫣換上了仆從之裝,緊隨耶律休哥身後,恭立於帳篷之外靜候佳音。而蕭綽則纏著王冀,央求他講述武則天的傳奇故事。王冀娓娓道來,從武則天智鬥王皇後、蕭淑妃,到臨朝稱製、登基稱帝,再到她改“李儘忠”為“李儘滅”、征伐契丹的壯舉,儘數道來。最為關鍵的,還是那武則天何以能“治弘貞觀,政啟開元”的奧秘。

言罷,王冀笑問蕭綽:“燕燕,倘若他日你登上皇後之位,成為‘宰製天下之人’,你將何以自處?”

蕭綽聞言,原本清澈見底的眼眸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絲睥睨天下的氣勢:“我當整頓朝綱,選拔賢良,提拔耶律斜軫、耶律休哥等英勇之將才!我要讓契丹人與漢人親如一家,準許‘部曲’購置私田,與契丹子民同享天恩!我將勸課農桑,令百姓廣開荒地,輕徭薄賦,使得民殷國富!我更要整軍經武,以備不虞,減輕四方之患……”

王冀聞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驀地,一侍衛疾步上前,手持聖旨。王冀麵露惑色,不解其意。蕭綽見狀,輕聲譯道:“皇上詔眾人前往禦帳共赴宴席……”

及至宮帳之前,王冀隻覺寒風刺骨,苦不堪言。觀那蕭思溫、耶律休哥等二十餘名朝中重臣,尚可安坐耶律璟的禦帳之內,避寒取暖;而餘下那些地位卑微的侍從,卻隻能在帳外的凜冽寒風中把酒言歡。此時,韓德讓與張嫣二人,眼尖瞧見王冀,遂自宮帳門口踱步而來,緊挨王冀坐下。

王冀苦笑言道:“二哥,倘若你不畏寒意,可否解下外衣予我?小弟幾欲凍斃……”

韓德讓聞言,朗聲大笑:“且稍等片刻……”言罷,不知韓德讓從何處覓得一件獸皮製成的大氅,遞予王冀。王冀接過,複問道:“眼下情勢如何?”

韓德讓歎了一口氣,答道:“皇上召集眾人,意在共商平定烏古之策……陛下已命雅裡斯為行軍都統,耶律斜軫、耶律休哥二人亦需率軍征討……隻是,陛下所撥兵馬,不過區區千人……”

王冀聞言,眉頭緊鎖:“千人?此行勝算幾何?”

韓德讓搖頭苦笑:“未知也!莫非皇上欲借此良機,除去朝中權臣?”

王冀急道:“速告知大哥,萬不可遵此詔命出征,否則必敗無疑!”

韓德讓麵露難色:“倘若抗旨不從,皇上震怒,又將如何是好?”

王冀沉吟片刻,道:“可速遣人在宮中、城內散布謠言,言趙匡胤即將率軍北上伐遼,誓取耶律璟項上人頭!耶律璟聞訊,必令南京留守蕭思溫火速返回幽都。而後,再請蕭大人以兵力不足為由,向耶律璟請旨,調大哥共守幽都,如此,大哥方能脫此困境!”

韓德讓聞言,拍著王冀的肩膀說道:“三弟此計甚妙,愚兄這就去找家父,安排人手,散布流言……”

王冀心中暗道:“趙匡胤啊趙匡胤,此番就委屈你權且充當一回《三國演義》中的韓遂、馬騰吧!”

韓德讓身形一轉,翩然離去。張嫣遂割下兩塊鮮嫩的羊肉,一塊遞予王冀,一塊則送至蕭綽唇邊。王冀淺嘗一口,隻覺肉中膻味甚濃,便不再吃了。

刹那間,寒風又起,王冀不禁打了個寒顫。恰在此時,宮帳之內忽地沉寂無聲,而帳外之人不明所以,紛紛四顧茫然。蕭綽匆匆奔入宮帳,旋又返回,向王冀與張嫣急報道:“耶律璟那廝,竟又以肆意殺戮為樂了……此番他要群臣與他比試箭術,竟將宮中侍從與宮女視為箭靶!”

張嫣低語輕歎:“此等行徑,何其荒唐!便是那蜀主孟昶,與之相比,亦算是仁德之君了!”

接連幾聲慘叫傳來,想是已有侍從命喪箭下;緊接著,又聞一聲怒吼,原是有侍從奮起反抗,自宮帳中奪路而逃……侍從在前狂奔,耶律璟在後緊追不舍。終於,耶律璟追至王冀身旁,不慎跌倒。王冀借機打量耶律璟之貌:麵色青黑,顴骨低陷,鼻梁高挺,頭頂稀疏,雙目泛紅,麵上竟無半點胡須。

王冀見到耶律璟的相貌,心中暗驚,此正是“出馬”之兆!卻說王冀在穿越之前,曾結識“出馬界”數位友人,那些被“狐黃白柳灰”五仙選中為“弟馬”者,多是此等麵相。

耶律璟怒喝道:“你是何人?見朕為何不跪?”

王冀不通契丹言語,自然不予理會,亦不下跪。為證實心中猜想,王冀口中默誦道教“十字天經”——“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穿越之前,王冀誦經之時,未嘗有所感應;而今穿越異世,修煉張嫣所傳的內功心法,每每“口吐真言”之時,皆能體悟“心無掛礙”、“心境澄明”之境……或許正因如此,耶律璟竟駐足不前,靜靜聆聽,直至雙目之中紅蘊退去,目光變得柔和,臉色亦由青轉白。

眾卿家見皇上與王冀目光交彙,皆噤若寒蟬,唯餘靜默注視。王冀察覺耶律璟眼神微變,方對蕭綽道:“將吾之所言,轉為契丹之語,告之陛下!”言罷,跪倒在地,朗聲拜道:“草民王冀,叩見陛下!”

耶律璟道:“免禮……免禮……朕方才是怎麼了?朕從未有過如此神清氣爽之感!”

王冀起身,正色說道:“草民鬥膽一問,陛下可曾遭遇過神仙鬼怪、抑或是野獸開口等荒誕不經之事?”

耶律璟聞言一愣,道:“愛卿且隨朕來,此處人多口雜,不便言談!”

王冀道:“草民不通契丹語言,可否讓蕭綽同行,以為傳譯?”

耶律璟道:“準!”言罷,便攜王冀與蕭綽步入後帳。

後帳乃耶律璟休憩之所,帳內燃有眾多篝火,卻仍覺寒氣逼人。蕭綽蜷縮成一團,王冀亦覺寒意刺骨。忽見耶律璟眼中紅光一閃,性情驟變,複為暴君之態:“爾等何人,竟敢擅闖朕之內帳?”言罷,拔刀出鞘,直指王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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