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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水映沙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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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耶律璟怒從心生,猛然拔出利刃,欲斬王冀於當場。蕭綽目睹此景,一臉駭然;反觀王冀,竟是泰然自若,再度口誦十字天經。就在那刀鋒即將觸及王冀眉心的一刹那,竟詭異的停滯了。

耶律璟心中疑惑,轉頭問向蕭綽:“朕這是怎麼了?”蕭綽默然不語,耶律璟複又將目光鎖定在王冀身上。王冀口中念念有詞,“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之音回蕩帳內,耶律璟隻覺其辭晦澀難懂,即便是蕭綽將其譯為契丹語,亦是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然而,每聞王冀誦經之聲,耶律璟隻覺心神寧靜,靈台一片空明。直至室內寒氣儘散,王冀方才緩緩止聲。

隨即,王冀躬身行禮,歉然道:“陛下受驚,實乃草民之過!”

耶律璟朗聲道:“愛卿護駕有功,何罪之有?朕受那苦楚煎熬,足有十三年;終日裡心神恍惚,愁苦無邊!未知愛卿乃是何方高人?竟能替朕除此妖邪!”

瞧見耶律璟忽然變得一副溫文爾雅之態,蕭綽亦是心生訝異。

王冀再度躬身行禮,道:“啟稟陛下,草民微末之能,僅能暫時壓製那妖孽,須臾之後,恐怕陛下又要受那邪祟侵擾……陛下能否明示,究竟是如何招惹上這等邪祟的?”

耶律璟長歎一聲,緩緩道:“愛卿可知那‘火神澱之亂’否?”

王冀答道:“自是知曉!耶律察割弑君叛國,陛下誅逆平亂,承繼大統,乃眾望所歸……”

耶律璟繼續說道:

“朕為壽安王之時,曾有一日,於太子山狩獵。忽見一紅狐,竟口吐人言,問朕道:‘我似何物?’

朕答:‘你開口言談,已成精怪!’

它又道:‘我可助你成就帝業,你可願為我傳道?’

朕聽罷,便一時戲言:‘若孤王登基為帝,便封你為國師,比照孔聖、佛陀、長生天,永受香火。’

此不過戲言,朕豈會當真?然而,十三年前,那狐狸竟托夢於朕,言道:‘我已迷惑耶律察割心智,他明日即將謀反;我亦會助那耶律屋質逃脫,待耶律屋質助王爺平叛,則天下必將歸於王爺所有!’

朕初時不以為意,豈料後來一一應驗。可朕乃堂堂天子,又豈甘心受製於妖邪?但它日日糾纏,或使朕周身劇痛,或令朕夜不能安,或使朕惡夢連連,或令朕幻視幻聽……

朕曾問它,如何才肯放過朕?

它說,要朕拜它為師,供它驅使,事事聽命於它……朕豈能如此?

故而,朕日日酗酒,以掩身心劇痛。有時心魔一起,便誅殺家奴泄憤;但朕上不害忠臣,下不欺百姓,也算是朕恪守了些許的為君之道吧……”

王冀聞罷,心中暗自思量:“耶律璟此番光景,豈不正是那‘出馬仙’捉拿‘弟馬’之時所行的‘打竅’之狀?”

忽地,王冀心念一動,憶及喜哥、東兒曾自稱是皇上密探,遂開口問道:“陛下可曾在朝中眾臣左右,暗布耳目?”

耶律璟歎道:“確有此事,然非朕之本願!若非今日愛卿施展神通,令朕心神清明,朕之思緒言行,皆為邪祟所控!”

王冀複問:“陛下既欲蕩平烏古,何以僅撥兵馬一千?”

耶律璟愁容滿麵:“朕亦是在神思清澈之時做此決斷,隻因朕恐朝中空虛,五仙教趁機興風作浪,是以不敢多遣兵馬……”

王冀又問道:“陛下也知曉那五仙教?”

耶律璟點頭:“朕自然知曉!五仙教教眾,皆是那妖孽之門徒!朕當即刻頒旨,將其鏟除!”

王冀拱手道:“啟稟陛下,那五仙教五位教主,皆已被眼前這位蕭綽姑娘斷去手臂;教主致殘,五仙教已然群龍無首,不足為懼!懇請陛下告知五仙教總壇所在,並頒旨令蕭思溫、耶律斜軫、耶律休哥等大人領兵相助,草民願為陛下除此心頭大患!”

耶律璟聞言大喜,即刻傳令召來耶律斜軫、耶律休哥,頒旨道:“朕封漢人王冀為‘蕩祟招討使’,命耶律斜軫、耶律休哥、蕭思溫三位卿家率領所部兵馬,暫歸王招討使麾下聽用;平定烏古之事,朕著雅裡斯另選賢能助剿……”

耶律休哥聞聽聖旨,斜睨王冀,心中暗道:“我這三弟,真是福緣深厚,我方才還擔憂他會被這暴君所害,不料竟受重用……”

王冀道:“陛下尚未明示五仙教總壇所在……”

耶律璟沉聲道:“太子山!”

話音剛落,陰冷之氣再次襲來,王冀便再誦那“十字天經”;然此次誦經,效果已大不如前。隻見耶律璟眼神一閃,溫文爾雅之氣蕩然無存,臉色愈發猙獰。耶律璟大吼道:“朕之心魔將至!趁著朕尚存一絲理智,眾位愛卿速速離去!莫惹無妄之災!”

王冀等人隨即退去,找到張嫣,去了韓匡嗣府上。

行至韓府之內,王冀將與耶律璟一番密談之詳情,細細告知了耶律休哥、韓德讓等一乾人,並順勢闡述了一番何謂“出馬仙”,何謂“立堂口”,何謂“破堂口”……

韓德讓聞言,說道:“賢弟既自燃燈佛塔翩然而降,想必定有降妖伏魔之神通吧?”

王冀輕輕搖頭,嘴角泛起一抹淡笑:“小弟並無此等神通,唯能誦讀幾句經文罷了。然則,我心中對這位皇上實是頗多同情……”言及此處,他忽又話鋒一轉,問道:“那喜哥,近日可曾與東兒再有聯絡?”

韓德讓略一思索,答道:“此事我倒未曾留意……”

王冀點了點頭,正色道:“二哥,小弟先前請你散布的趙匡胤即將揮師北上的謠言,如今已不必再傳;當務之急,乃是全力圍剿五仙教,務必斬草除根,不留絲毫餘地……斜軫將軍,小弟久聞休哥將軍讚譽您勇猛無雙、用兵如神,此番兵馬調度,還需多多仰仗將軍之智勇!”

耶律斜軫聞言,亦是拱手道:“叔父對王公子讚不絕口,言你才情橫溢、智計百出;加之今日皇上召見,公子不僅能安然無恙而歸,更被封為招討使,足見公子乃是人中龍鳳,末將自是心服口服……”

夜已深,眾人見過韓匡嗣後,便均歸各自客房休息。

且說那韓匡嗣聞得眾人前番於山林間遭五仙教暗算之事,嘴角微揚,笑道:“如此觀之,王公子與張姑娘之間,必有天定良緣;若非如此,張姑娘身陷危難之時,王公子又何來舍生忘死之勇呢?”故而,韓匡嗣雖是漢人,卻也不顧那諸多繁文縟節,索性將二人安頓於同一屋簷之下,共居一室。

韓匡嗣甚至放言說:“張姑娘雙親已逝,王公子之身世亦是不同尋常,若二人欲結秦晉之好,老夫願挺身而出,做那牽線搭橋之人,為二位主持這樁美滿姻緣……”

夜色如墨,王冀已安然歇於錦榻之上,忽聞張嫣請韓府下人抬進一隻碩大的木桶,又取來新裁製的衣裳與襪履,更有那嬌豔欲滴的花瓣,輕輕灑落於木桶之中,水汽嫋嫋上升,香氣纏綿悱惻——自出幽都之後,一路顛簸流離於荒山野嶺之間,張嫣的沐浴之念,早已是按捺不住了。王冀戲言道:“不知晚生可有福分,與姐姐共浴此桶,同享這月下良辰、花間美景?”

張嫣道:“你這冤家,既有雅興,那便一同入浴,做一對逍遙於水波之上的鴛鴦便是……”言罷,她已輕解羅裳,緩緩步入那溫熱的水中。王冀亦褪去衣衫,步入木桶之中;然而,此刻的他,心中卻泛起一股莫名的哀愁,思念起那穿越之前的愛人:往昔時光,他與愛人共浴的場景曆曆在目。

“不知小歡此刻正在做些什麼?是否也在思念著我?是否因我的失蹤而焦急萬分?是否已報了警?警方又是否有了一絲線索?即便他們發現了我的穿越,又能如何呢?終究是無法將我救回的吧?”

王冀的目光又落在了眼前的張嫣身上:“倘若真有那麼一日,我能穿越回去,我是否應該帶走張嫣呢?她本不屬於那個二十一世紀的世界,若帶她走,我又能給予她什麼呢?可若是不帶走她,她對我情深意重,我又怎忍心殘忍待她?”

時值此刻,諸多情愫交織於王冀心間,令其苦悶難當,欲放聲高呼,卻又硬生生地將那股衝動壓下。張嫣眼尖心細,已然察覺到王冀情緒之波動,卻對其心中所思之事渾然不知。而此刻的張嫣,儼然一副懷春少女的模樣,情態嬌媚。

張嫣輕輕撥弄著浴桶中漂浮著繽紛花瓣的熱水,見王冀靜坐水中,宛如木雕泥塑,渾然忘我,心中暗自思量他究竟在思索何等事物。隨即,她將王冀攬入懷中,道:“李太白曾有詩雲,‘何時一相逢,共解羅裳結’,你我二人羅裳已解,是否該行那‘欲語還休’之事了呢?”

王冀從沉思中驚醒,依偎在張嫣柔軟的懷抱中,笑道:“長夜漫漫,何須急於一時?且看這水中倒影,你我二人非但不似鴛鴦,反倒似那兩隻沙鷗——每當我觸碰到你,你便嬌嗔躲避,這不正是‘沙鷗久彆避人親’嗎?”

“‘沙鷗久彆避人親’?你我之間,又何曾有過久彆?”

“自前世離彆,直至此刻,方能‘軟玉在懷香滿袖’,豈不是久彆重逢?”

“既已是‘軟玉在懷香滿袖’,王公子是否要‘春色撩人花自開’了呢?”

言罷,王冀、張嫣二人便於木桶溫湯之內,“沙鷗纏綿於波上,翡翠相依於籠中。”

忽而,王冀聞得張嫣輕吟微喘,便心旌搖曳,牽張嫣出浴桶之外。張嫣輕取絲巾,拂去身上水珠。而後,二人至榻,隻見:

“鶯啼燕語繞群芳,

瀲灩春光倚繡床。

輕撫梅花輕弄蕊,

風聲短促雨聲長。

紅燭搖曳心思亂,

露水溫存潤海棠。

更有擎天韋陀杵,

放進神仙洞裡藏。”

雲雨初歇,張嫣攬王冀入懷,道:“你這冤家,有了這份深情厚愛,隻怕嫣兒那苦心孤詣修煉的‘天地素心訣’,也要更上層樓了……”

“吾之詞筆,恐怕也將因姐姐今夜的似水溫存,而更加婉轉綺麗……”

“那我便為公子執硯研墨,請公子賦詩一首,專寫你我二人今夜,可好?”

“讓我和姐姐一同研墨,用墨香寫就這月下風流……”

張嫣輕移蓮步,取出文房四寶,細細置於案上。王冀左臂環著張嫣腰股,右手執筆;正欲揮毫,卻聞得張嫣言道:“公子,嫣兒欲邀你再赴一次那雲雨之巔,你可願將我這紅塵中人,細細描摹進你的詩詞之中,讓世人皆知你我情深?”

王冀聞言,便欺身向前探尋幽穀深處,同時筆下生花,填寫出了一首《水龍吟》:

“樓頭明月樓前蕊,一枕悠然春睡。

浩瀚星輝,幾聲呢喃,薄雲初碎。

輕攏梨花,慢撚海棠,雙心未悔。

念半夜廝磨,攝魄勾魂,身似夢、天如水。

笑看音容沉醉,卻道我、色中餓鬼。

歡喜彌陀,蓮上觀音,浮生進退。

奇峰高處,洞裡輕舟,曳南遊北。

縱千般了卻,多情還許,紅燭成淚?”

且說這首詞,王冀足足耗了一柱香的功夫,方得填寫完成。張嫣在王冀身下,一邊沉浸於王冀綿綿情意,一邊細品這首《水龍吟》的韻律。王冀方才收筆,張嫣竟已全身酥軟,躺到床笫之上,竟是無力起身了。

次日,時至辰時,王冀、張嫣方自榻上悠然起身。耶律斜軫、耶律休哥、蕭思溫、韓德讓及蕭綽等人,皆已戎裝齊備,靜待廳堂。王冀問道:“敢問各位大人,共集合了多少兵馬?”

蕭思溫答道:“人眾四百,駿馬八百騎;每名勇士,皆配戰馬一匹,‘走馬’一匹以備換乘。”

王冀聞言,搖頭說道:“戰馬無需攜行。那五仙教眾,乃是隱匿於崇山峻嶺之間,騎兵之利難以施展。多備乾糧、箭簇、火種為上。”

耶律斜軫複問:“我等何時啟程?”

王冀沉吟片刻:“且令士卒返營休憩,時機一至,自當通告!”

耶律斜軫麵露疑色:“倘若遲遲不發,恐聖上心生疑慮,何以應對?”

王冀輕笑一聲:“無需多慮,我即刻入宮麵聖,稟明一切!”言罷,便攜蕭綽,徑向那耶律璟所在營地而去。

才踏入耶律璟的營地,王冀遙遙望見,數名近身侍從與宮女,被緊緊縛於木柱之上,耶律璟彎弓搭箭,以近侍為靶,箭矢嗖嗖,不絕於耳。

於是王冀口中便開始念念有詞,誦著那十字天經,一步步向耶律璟行去。此番,隨著王冀經聲琅琅,本是碧空如洗的天際,忽地陰雲四合,遮天蔽日;須臾之間,電閃雷鳴,卻始終未見雨滴落下。

數道驚雷轟鳴過後,耶律璟那狂暴肆虐之態,竟奇跡般地收斂,複又變得溫文爾雅。王冀躬身行禮,叩拜完畢,隨即向耶律璟陳言,道出東兒與喜哥之事端。

王冀道:“此二賊,微臣欲將其安置於陛下左右,充為近侍。”

耶律璟聞言,不禁心生疑惑,遂問其故。

王冀正色道:“微臣欲借陛下之手,令此二賊作法自斃!彼等甘為‘狐、黃、白、柳、灰’五仙所馭,實乃有悖天道!陛下性情時有暴躁,皆因五路仙家暗中作祟。若將此五仙教之弟子,置於陛下身旁,令其斃命於陛下之手,亦能讓陛下出一口胸中惡氣!”

耶律璟又問:“倘若此等賊子對朕不利,又當如何?”

王冀想到了高中時曆史課上所學的宋遼史書,不禁長歎一聲,道:“陛下可否容微臣直言?”

耶律璟道:“愛卿但說無妨!”

王冀無奈言道:“人生定數,難以更易。五年之後,陛下恐將命喪奸人之手,微臣亦無能為力!微臣本可欺瞞陛下,剿滅賊眾以邀功,或一走了之以避禍端。然陛下初見微臣,便委以招討重任,微臣不忍辜負陛下知遇之恩,唯有坦言相告。”

耶律璟聽後,神色平淡,問道:“朕當真要命喪賊子之手,無從更改?”

王冀道:“此乃天數,難以更易!”

耶律璟又問:“莫非,朕隻有坐以待斃不成?”

王冀道:“若陛下強行逆天改命,大遼恐失中興之機!陛下仙逝之後,大遼將現一位非凡的中興之主!微臣雖能率眾剿滅五仙弟子,卻難以儘除五路仙家之靈力;若陛下久居皇位,大遼國力必將日漸衰微……陛下究竟欲求殘喘延壽,還是要大遼中興?請陛下自行抉擇!”

耶律璟聞言,時而歎息,時而踱步,終對王冀言道:“朕登基十三載,於臣民無功無德,情願五年後喪命賊子之手,以換大遼中興!”

王冀跪拜於地,道:“微臣替大遼子民叩謝陛下!微臣剿滅五仙教後,將自請革去招討使之職,雲遊四海,不再與陛下相見……他日或在仙界,或在陰曹,再報陛下知遇之恩!”

耶律璟笑道:“好!還請愛卿告知於朕,那中興之主,究竟何人?”

王冀手指蕭綽,道:“正是為你我君臣傳譯言語之人!”

耶律璟聞言,細細打量眼前這位年僅十歲的小姑娘。蕭綽則是不卑不亢,直視耶律璟。耶律璟大笑道:“好!好!朕乃桀紂,卻盼卿將來能有武曌之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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