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找大嫂說話。
就是因為大嫂生性豁達,許多事情上看似退讓,實則是從不用旁人的過錯來為難自己。
這份泰然,是她想學卻未必能學得會的。
大房無“後”,大嫂的年紀若是再生育,風險也確實是大,如此想一想,便覺得母親的這番安排也不是全然沒道理。
隻是……
大嫂當真不怨嗎?
眼神裡泛起些擔憂,可見對方臉上一如既往的淡定,心中縱有千萬句想要勸人的話,最後都變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罷了,各有各的命吧,等著那新姨娘真的來了再說!
收起心思,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車上。
一路朝北,穿過了兩條熱鬨的街市後,複又拐進了一條相對僻靜些的巷子。
勝舉巷,周家。
此刻門庭若市。
她們到的時候,不遠處已經停了六七輛馬車,都是平日裡與周家來往比較密切的門戶。
謝謹言當即下了馬車,狀似隨意的掃了一眼,就看到了睦州州牧劉家,通判徐家,同知全家,以及幾個本地的富戶家眷都到場了。
來的大多數是夫人攜年輕子女,如他這般年紀的男子倒不多見。
“去,迎大夫人她們過來。”
謝謹言交代了一句。
守璞立刻應下,隨後腳步匆匆的走到後麵的馬車前,剛準備開口就看見掀開車簾的橘夏,笑著便說道。
“大爺請大夫人快過去呢。”
“好,知道了。”
很快,幾人就魚貫而出。
等走到謝謹言身旁的時候,這夫婦二人一穩重,一嫻雅的站在一處,二人皆是麵有春風,身姿不凡,倒是引得不少人注意。
“母親,他是誰?”忽而有人問道。
開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劉州牧夫婦的愛女劉心悠。
她剛剛及笄,正是如花一般的年紀。
眉目清秀的樣子平日裡看著不過四五分顏色,但今日額間點的梨花鈿卻為她容貌添彩不少。
小巧玲瓏的身姿特意往高挑去打扮,看上去很是用心思。
此次東宮選秀的帖子同樣也送到了劉家,因此,她與謝雲岫可以說是同一批的競爭者。
謝雲岫,她自然是見過的。
謝大夫人也一樣。
但站在她旁邊的中年男子卻是頭一回見,故而才有此一問。
“應當是謝家大爺,聽聞走陳家的人脈去了國子監辦差,估摸著這次回來是給女兒撐腰的吧,你知道的,謝家也一樣收到了選秀的帖子。”劉夫人解釋道。
話落,劉心悠上挑的丹鳳眼露出些許敵意。
太子殿下何等尊貴,所以太子妃自然也得是高門貴女才能配得上。
在她看來,自己的身份比謝雲岫高出不少,且外祖父一家就在上都當差,又是夏太後跟前的紅人,所以她此次去,即便選不中太子妃,側妃之位也勢在必得!
而這謝家……
就算是舉全家之力,也不能與自己相提並論。
念及此處,眼中的敵意漸散,轉而露出個偽善的笑容來,對著謝雲岫就熱情的喊了聲,“雲岫,這邊……”
她的態度,讓謝雲岫有些錯愕。
此前二人也在一些宴席上見過。
但頂多算認識,可談不上什麼閨中好友,更彆提如此親密的稱謂…
但既然對方都開口了,她自然是要回答的,於是上前幾步對著那劉家母女就行了禮。
“雲岫見過劉夫人,見過劉小姐。”
劉夫人看上去年紀並不大。
個頭也不算高,母女倆五官十分相似,站在一起,就跟雙生姐妹似的。
但實際上她隻比謝老夫人翟氏小上三兩歲,可想而知在保養上是花足了心思的。
這劉心悠也是她上了年紀才得的女兒,所以從小就如珠如寶的疼愛著,滿睦州的小姐裡麵。
最尊貴的便是她。
看到謝雲岫的時候,劉夫人眼裡閃過絲不滿。
她對於年輕貌美的女子從來都不喜歡。
更何況此人還跟女兒一樣接到了東宮選秀的帖子,大小也算個對手。
於是高傲的掃過一眼謝家眾人,架子端得足足的,就等她們來問候。
張聞音目光微沉,這劉夫人並不是個好相與的。
睦州地界不大。
她又是州牧之妻,娘家吳氏在上都也是體麵門戶,所以無論出席哪家都是壓軸的,因此今日在這裡見到她,張聞音並不意外。
謝家公爹隻是八品,謝謹言在國子監的差事並無階品,所以身份上,她們確實隻能低頭。
“劉夫人好。”
張聞音和謝四娘上前去,對著她行了個禮。
隻見其淡淡的“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但並不友善的眼神掃過謝雲岫,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
“你這女兒養得不錯。”
話裡有話,張聞音聽得出來。
隻不過還沒等她回答呢,那劉夫人就帶著女兒進了周家,顯然剛剛的那句話並不想要回答。
“我之前聽母親說過,睦州拿到選秀帖的人家隻有四戶,劉夫人怕是對岫丫頭有些不滿了。”謝四娘提醒道。
張聞音當然知道她不滿。
前世的州牧劉家可不是吃素的。
這劉心悠不知道走了什麼門道,明明都已經落選了,偏巧又送入東宮做了太子側妃。
正因背後靠山大,所以自入東宮以後就對女兒多有挑釁,甚至還率先誕下了東宮的第一位小皇孫,從此平步青雲,愈發得寵,成為東宮內頗具話語權的寵妃!
因此她的能耐不可小覷。
眼裡的光聚了聚,張聞音看了一眼女兒,便安撫道,“無需在意,做好自己便是。”
“阿娘放心,女兒知道。”
謝雲岫一臉淡定,她今日來的目的衝的是崔女官,尋的求生路,因此與劉家母女的意圖壓根不衝突。
所以,她們說她們的,自己當聽不見就是。
見她這樣,張聞音欣慰一笑。
“走吧,我們也該進去了。”
謝謹言眼神一聚,透出些不耐煩。
站在他旁邊的張聞音還以為他是不是又對自己和女兒心生不滿了,結果卻見他是看著劉家母女的背影說的這話,便有些疑惑。
這是怎麼了?
謝謹言確實不高興。
但與張聞音母女無關!
而是看到了劉夫人。
李家被夏黨彈劾,其中就有這劉夫人的娘家吳氏,一想到他們為了往上爬不惜踩著同僚屍骨,不管百姓死活的行為。
他就覺得這些人該死。
可憐李家滿門如今枷鎖在身,風餐露宿的被押解去往嶺州,倒是這些始作俑者的奸佞們,還在談笑風生的參加宴席,好不快活!
天道實在不公!
眼神中逐漸升騰起些暴風驟雨。
忽而一聲喚,打斷了他的思緒,謝謹言迅速將心思隱了起來,周身的涼意也跟著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