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上了班，有了穩定的工作單位，就要開始考慮婚姻問題。王旭的父母也不例外。兒子剛上班第一天，就滿世界宣傳，讓親戚朋友幫忙虛著心，隻怕把優秀的兒媳婦錯過了。
這天晚上，王旭父親王征專門召集家庭會議，母親劉貞，王旭加上哥哥王柬，姐姐王茹出席會議。
王旭父親王征，原來在縣商業局工作，乾到中層科長。母親是縣百貨公司退休職工。為了趕上國家頂班政策的末班車，王征向單位申請提前2年內退，讓女兒王茹頂他的班進入縣物資局工作。
頂班，老百姓都習慣稱作接班，大概是取“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中接班的意思，這是我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之前，針對公職人員子女的一項用人政策，和大學畢業包分配一樣，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特色，對公職人員家庭來說，算是一個大大的福利。王旭有時想，這簡直就是封建時代世襲罔替的糟粕，對老百姓的子女非常不公平，應該立刻取消。但輪到了自己的親姐姐，倒又覺得這政策人性化、有溫度，體現了國家對工人階級的關心和關懷。
其實，有時我們對待某些事物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件事能否給我們本人帶來利益。所以，我們改革很難，需要大公無私，甚至壯士斷腕。
王旭的哥哥王柬大學畢業後，分配在省城某科研機構，與老婆同一個單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不過用父親王征的話說，這種單位，啥權力沒有，都乾到工程師了，回縣城就象鵝毛掉到大海裡，連個水花也激不起來，在兒子身上找不到一點光宗耀祖的感覺。不象咱大院裡同事老楊的兒子，在省廳工作才兩年，張副縣長就三天兩頭趕過去請他吃飯。回家來，不是這個邀，就是那個請，連自己父母想和他吃個團圓飯，都得提前預約。好在，王柬的老丈人，也就自己的老親家是省直部門的領導，已經正處長好幾年了，算是親戚當中最大的官了。
自己的女婿馮剛，是龍虎鄉中學的老師，體製內的工作，也算穩定。可有一樣，雖然“老九”的帽子摘了多少年了，但這種思想流毒還是根深蒂固的，讓許多年輕人不願當老師，當了老師的，則又想方設法，抓住一切機會往外跑。今年，縣公安係統麵向社會招考民警，向教育係統開了口子，允許教師報考，這個口子一開，教育係統就象大堤潰壩泄洪一樣，招考簡章剛發布，幾百名教師把報名處工作人員的胳膊都擠的脫了臼。女婿馮剛也在人群中，昨天剛參加完筆試，要等一段時期，成績才能揭曉。
今天家庭會議的主題是關於王旭的婚姻問題。
依照王旭父親王征多年總結的經驗，關於婚姻問題，總的原則是：門當戶對，兼顧平衡。
門當戶對，老生常談，王征說大體可分為強強聯合和弱弱相助兩種情況。比如縣農業局金副局長的兒子娶了工業局錢副局長的千金，就是強強聯合；比如門口菜市場賣蔥的老張的女兒嫁給了賣蒜的老李的兒郎，就是弱弱相助。嚴格來講，我和你媽當初也屬於弱弱相助，都是農村出來的苦孩子，熬到現在不容易。
門當戶對是婚姻的最佳理想狀態，但具體實踐中，每個家庭的情況往往又是千差萬彆。在不能很好地實現門當戶對的情況下，就要更多地考慮兼顧平衡，這就比較複雜，也分幾種情況。第一種是名門招婿。名門選女婿，重點看小夥子個頭長相、人品學曆、發展潛力。如歐陽副縣長的女婿高輝，雖出身農村，但人才出眾，有前途，年紀輕輕就被培養成了縣委辦公室的領導乾部；再如你哥王柬，處長親家看他是個人才，不嫌棄咱家在小縣城無職無權。
第二種，就是名門娶妻，這還要具體劃分為三種情況，一是自己兒子非常優秀，如歐陽副縣長的兒子歐陽東升，在大學談的對象聰明漂亮溫婉賢淑，也就不會太在乎女方父母家是做小生意的，女孩一畢業跟著男朋友到咱縣，直接分到縣紀檢委；二是如果兒子象你們科長劉想，年輕不願學習，花錢買個文憑，他父母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兒子幾斤幾兩，所以兒媳婦的選擇上也就不那麼挑剔；還有，像某領導的兒子，智力方麵有點欠缺，不上班，在家啃老，就托人在農村找一個好人家的姑娘，重重的彩禮，並承諾給女孩轉成非農業戶口，一家人還得拿兒媳婦菩薩一樣地供著。
兼顧平衡的第三種情況，就是一般的普通家庭，以經濟利益為前提，兼顧平衡雙方其他利益關係。如你們副科長李亞，農村家庭，卻是縣直機關的乾部，他老婆王娟是下屬企業職工，雖然是縣城家庭，嫁給他也覺得不虧。
基於以上考慮和分析，全家一致認為，在王旭的婚姻問題上，要重點掌握以下三點：第一，女孩必須得是體製內的，至於公務員還是事業編，不做限製。但鑒於當前的大形勢，國有企業的職工，建議不再考慮。你看你姐的單位，從物資局改成了物資公司，成了企業，日子眼瞧著越來越不好過。第二，工作單位最好在縣城。鄉鎮離縣城遠，通勤不方便。無論安家在縣城還是鄉鎮，總有一個人要每天兩地奔波，太累。第三，我們家的情況，就是普通家庭，不適用強強聯手和弱弱相助模式。但以王旭的個人條件，一米七八的個頭，濃眉大眼，鼻直口方，英俊瀟灑，跟你哥不相上下，名門招婿模式概率較大，缺點是以後親家之間交流不暢，就象省廳處長親家，隻是大哥結婚那天見過一次麵，以後幾乎沒有聯係，偶爾見回麵也不知道說啥。如果退而求其次，可以考慮一般家庭。如縣衛生局政工科蘇楊科長的女兒蘇穎倒是一個合適人選，她媽吳蘋是縣醫院的大夫，王征和蘇楊還都縣書法協會的會員，蘇穎與王旭一年大學畢業，分配到縣計生局工作，計生局是強勢權力部門，彆人不敢欺負，我們這就找熟人打聽打聽。
王旭說，“一家人說了一大晚上，隻提門當戶對、兼顧平衡，卻一句不提愛情兩個字。難道婚姻不是以愛情為基礎的嗎？”
王征就說，“不是不提愛情。而是工作之後找對象和在學校談戀愛是不一樣的，兩者在婚姻和愛情的順序上是相反的。我們今天晚上談的是你的婚姻問題，還沒說到愛情那一步。”
“沒有麵包再美麗的愛情也得枯萎。”大哥王柬道。
王旭不解地望著父母和哥姐，心想，人步入社會後咋變得這麼現實了，現實得壓根不相信愛情了。如果都這樣的話，人家歐陽東升的模式倒算是個愛情和婚姻兼得的歪打正著。
自己和蘇穎從未見過麵，咋就要被“拉郎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