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怨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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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叮聲抵達董事長辦公室。

沈序秋剛邁出電梯,候在門邊光鮮亮麗的行政上前詢問:“沈董早上好,今天是喝茶還是咖啡?”

“茶。”

沈序秋徑直走向紫檀辦公桌,案頭的插花令他皺眉停下了腳步,轉了個彎:

“這花是超市滿贈的麼?合作的花店換掉。會議之後我要看見新的。”

行政連忙把桌麵的淡粉蝴蝶蘭抱起來:“好的,我立馬換掉。”

這不是沈序秋第一次嫌棄辦公桌的鮮花,他審美品味好又挑剔,出現在眼裡的物品必須賞心悅目。

桌麵還有一瓶香水百合,池綠看她抱不了那麼多,暫停錄製將相機掛在胸前,幫忙抱了一瓶。

行政感激地朝她笑。

本來要5分鐘後才開始的會議,因為插花不合他心意,直接提前了。

兩個女生跟著走出董事長辦公室,目送他進會議室。

行政鬆了口大氣,小心翼翼地問池綠名字來曆。

得知她是攝影師,在拍攝沈序秋的上班vlog,有些驚訝,董事長居然會搞互聯網那套圈粉操作?

池綠笑笑,她之前也以為他要走互聯網圈粉路線,直到他把視頻全部格式化後發現他隻是想玩弄她而已。

行政要去樓下買鮮花,問池綠會不會泡茶,能不能幫忙泡茶,茶葉就放在辦公室書牆最下方櫃子。

池綠會泡茶,家裡爺爺很愛喝,她晚幾分鐘進去錄視頻應該不礙事,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要拍。

池綠打開茶葉,揪了一撮放進掐絲琺琅彩鎏銀杯。

茶葉長了很多細細的毛,好像是發黴了。她擰眉嗅一下,嗅不出什麼。

之前梅姨說過沈序秋很少來江市這邊的公司,一個月來一兩次。

茶葉放太久保存不當,會發黴也正常。

老家鎮上有個老人因為經常吃爛水果和發黴的大米,黃曲黴素患癌去世。

雖然她不怎麼喜歡他,但也不至於惡毒到希望他喝發黴的茶葉進醫院。

她猶豫了一下,把整盒茶葉和裝了茶葉的鎏銀杯丟垃圾桶。

出門隨機遇到一個工作人員問有沒有茶葉,那人給了她一袋茶顏悅色茶包。

池綠端著一杯茶,脖子掛著相機進入會議室時,市場部正在講訴t。

眾人齊刷刷往門口看。

不知道這是誰。

正在講話的人提醒:“麵試出門左轉。”

她隻不過遲了5分鐘進會議室,中式裝潢的環形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t都講到第二頁了。

這倒是很符合沈序秋雷厲風行的做事方式。

“我不是麵試。”

池綠在眾目睽睽下小碎步走向主席位,把茶杯放在沈序秋麵前。

冰裂紋玻璃杯茶水八分滿,透出裡麵泡得發漲的黑色茶包,白色細線吊在杯口。

沈序秋皺眉:“這是什麼?”

原本隻是安靜沉重的氛圍隨著他開口瞬間變得冷厲嚴肅。

池綠覺得他老眼昏花了:“茶。”

“我不喝茶包。”

“可是那個茶葉發黴長毛,我扔掉了。”

沈序秋這才緩緩掀開眼皮,上挑的眼尾冷冽銳利,仿佛刀刃貼在她臉上。

這種眼神很熟悉,早上她錯把南宋葵花盞當碗盛羹時見過。

難道這個玻璃杯也是來自哪個朝代的收藏品?

“扔、掉、了?”

他語氣平靜地重複。

明明沒什麼語調,卻撲麵而來一股積年陰氣,池綠莫名毛骨悚然,再次點頭,重複:“發黴長毛了……”

坐在旁邊的總裁邱岸風恍然,知道池綠說的發黴長毛茶葉是沈序秋比較愛喝的一種紅茶。

茶葉上能看到細小絨毛,不認識茶的人會以為是發黴長毛。

而池綠丟掉的茶葉正是沈序秋在拍賣會上以180萬拍下的金駿眉。

邱岸風硬著頭皮說:“那個不是發黴長毛,是茶葉本身就有的茶毫。你扔掉的茶葉3斤要180萬呢。”

隨著邱岸風的解釋,寬敞明亮的中式會議室猶如半夜陰森森的墳地,幾十個員工麵麵相覷,最後把同情憐愛又佩服的目光投向池綠,頗有看好戲的心態。

沈序秋沒出聲,淩厲有攻擊性的眼神幽靈一般貼在她臉上,一寸一寸堪比肉體淩遲,一次次無聲鞭打。

池綠吞咽口水,身心透涼,彆開視線低頭看鞋子,局促地捏緊相機,努力呼吸稀薄的空氣。

她覺得沈序秋在隱忍,這裡人多,他不好發作。

等到沒人的地方,就會把她臭罵一頓。

她正打算說茶葉撿起來還能喝,垃圾桶不臟,她是連盒扔掉的,聽見沈序秋冷冷吐字:“乾好你的本職工作,非要上趕著挨訓是吧?”

氣氛一瞬降到冰點,眾人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董事長的脾氣他們是見識過的,能把人訓得體無完膚,還不能當他麵哭,要哭滾回家哭。

就在大夥豎起耳朵聽下文時,炮火卻對準了他們:“還愣著乾什麼?t不講了?”

會議室的人頓時又手忙腳亂。

池綠鬆了口氣,還好沈序秋以工作為主,什麼事也不能耽誤他賺錢。

負責人把t講完,會議頓時分為激進派、保守派。

“沈董。我們是不是有點太急功近利?宇航股份市值才100億,民威科技估值300億,這樣級彆的並購,我們的胃怕是吞不下……”

邱岸風提出意見。

雲維集團的總部在花城,江市的宇航股份是沈序秋接手集團後開拓的低空經濟事業版圖。

自從陳遠帶著芯片出賣公司令公司虧損幾十億,沈序秋急於找填補,居然想出如此令人乍舌的操作。

沈序秋語氣不容置疑:“怎麼吞不下?一個明威科技就嚇跑了,蛇吞象沒聽過?”

眼風掃過在門口找角度拍攝的池綠,她就像幽靈似的,整個會議室來回飄,也不嫌累。

也許是接收到了他的目光,又挪動腳步繞了半個圈回來。

倒是挺有眼力見。

“投資百億卻勘勘百億市場,並購不現實。”

“研發投入高,市場也不大,跟搞平台搞流量的互聯網這種商業模式比完全比不過……”

她往身旁一站,一股淡淡的芋艿味似風撲來。

像吃到一盞甜品般心神愉悅。

沈序秋冷笑了聲:“當初新能源剛投入的時候,雲維那些高層也是這麼嘲笑的,結果就是他們都回家養老了。”

整個會議室瞬間沒人敢出聲。

他們還年輕不想回家養老。

沈序秋的商業目光無疑是長遠犀利的,眼光毒辣又有魄力,上任雲維執行董事短短幾年把集團的路走得風生水起,現在彆人都在求著分一杯羹,他已經吃上大蛋糕。

行政美女這時候端著茶杯從外麵進來,對上沈序秋薄涼的目光後,背脊發涼。會議室的同事發消息告訴她茶包一事,她換好鮮花立馬沏茶進來。

慶幸保潔阿姨平時連垃圾桶都擦得發光發亮,扔在垃圾桶的茶葉也有木盒裝著。

把泡好的茶放到沈序秋麵前,換下那杯他嫌棄的茶。

衝在旁邊拍視頻的池綠微笑點頭,然後功成身退。

沈序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麵:“不管是芯片還是大模型,我從來不認為技術難題是無法解決的。同樣,並購民威科技我勢在必得。”

端起那杯新沏的茶,呷了口,原本陰冷的眼尾瞬間舒展開:“我胃口大,不怕消化不良。”

杯底擱在桌麵發出輕微砰聲。

“並購方案就到這。”沈序秋睨向財務人員,下達指令:“彙報上個季度的財務。”

財務緊張地點頭,拿著t放進投影儀。

會議從9點到12點,中間隻休息了十幾分鐘,池綠站得腳累。

給沈序秋訂好了午餐,直接送到他辦公室。

問池綠要不要跟她們去樓下食堂吃。

池綠想先拍沈序秋吃午餐,等拍完了再去吃,便讓先去。

拍了幾分鐘,沈序秋又要看視頻,池綠把相機給他,趁機去樓下吃午餐。

整個28層都是餐廳,熱氣騰騰的香氣加上熙熙攘攘的員工,忙碌有序。

西餐、中餐、壽司、漢堡各種菜式應有儘有,刷工作卡就能吃。

池綠正陷入沒卡的惆悵,有人迎麵跟她打招呼,是會議室讓她麵試左轉,講並購方案t的男生。

他說他叫林羽燊,幫忙刷了卡:“你多吃點,剛才站了那麼久。”

池綠笑笑:“我會的。謝謝你。”

她是真的站餓了,拿了幾道粵菜,又點了奶茶。吃飽喝足上去。

董事長辦公室,沈序秋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個江市的繁華大廈講電話。自然光影勾勒他的寬肩腿長,腰肢勁瘦,剪裁合身的襯衫西褲裡是結實成熟的軀體。

相機放在筆記本旁邊。

池綠輕手輕腳過去,拿起相機,忐忑地檢查,她怕視頻又被刪掉。

野生眉直接皺起——視頻又被格式化了!!!

她握緊拳頭,盯著男人的後腦勺,仿佛要把他黑乎乎的腦袋盯出一個洞。

又白乾了一個中午,委屈感湧上來,心裡酸酸澀澀,快速眨睫毛,不讓眼眶變紅。

他應該是在跟雲維總部那邊的秘書蔣霖打電話,語氣悠閒把握十足:

“讓他鬨,他離職雲維就會倒閉嗎?等著他交辭呈。”

掛了電話,他轉身,整個人直麵她。

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後,城市仿佛被他踩在腳下,他像是宇宙主宰,眼底的睥睨眾生化作承托萬物的息壤,她在他目光所及之處無處可逃。

池綠嘴角及時牽出一抹笑,她自己不知道笑得很假:“小叔,視頻為什麼又格式化了呀?”

聲音有點哽咽。

“哦。”沈序秋坐回真皮軟椅,懶洋洋瞧她:“會議內容是商業機密,不好傳出去。”

話說得有道理,池綠喉嚨一哽,心裡難受。

他至少願意找個理由,而不是像早上那樣顛倒黑白。

池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來乾嘛,本以為請一天假能賺點外快也不錯,回去再惡補專業知識,但是辛辛苦苦拍的視頻毫無理由被格式化,賺不到一點錢。

沈序秋要的根本不是工作vlog,隻是想戲弄她。

她越想越委屈,專業課沒上,外快泡湯,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堆積在一起。

唯一做得大快人心的就是用南宋的葵花盞盛羹,扔掉價值180萬的茶葉。

但是這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不然也不會不跟她算賬。

他之所以對她有意見,處處針對,一點錯誤就放大,僅僅隻因為她是池誌安的孫女。

他討厭池誌安,她作為孫女也被打上討厭的標簽。

她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為什麼要被牽累。

她想問問他,什麼時候能消氣。

可是她連問都不敢問。

磨蹭許久,池綠鼓起勇氣問:“那,還要拍嗎?”

沈序秋似覺得好笑,隨手將手機扔桌麵,烏眸涼成夜色:“彆忘了你的任務是什麼。”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眸晨時露珠似地晃著,盈盈水光感覺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

手裡還拿著杯喝了一半的芋泥奶茶,她口味倒是專一。幾個月前暑假,在池家時隔10年再次見她,她也是握著一杯芋泥奶茶,淺淺芋泥掛在嘴角。

不一樣的是當時少女眼瞳澄澈似漫天星光。

見到他疑惑又驚喜地呢喃:“小叔?”

空氣漂浮淡淡的芋泥香。

她的嗓音清甜柔軟:“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

想不到,她記得他並且一眼認出他。

她幾乎等比例長大,皮膚白白淨淨,另一隻手拿著南大的錄取通知書。

10年不見,都念大學了。

大學讀了三個月,再也沒那麼清甜喊過他小叔。

禮貌客氣帶有怯生生的討好意味。

池綠平複情緒後,問:“小叔,相機電池快沒電了,能充會電再拍嗎?”

坐在人工椅上的男人,眼眸漆黑不見底,她莫名感覺自己像一幅釘在牆上的畫,甚至沒有裱相框,任由他審視,評估,她無處可逃。

聽見他淺淺嗯了聲。

她才鬆了口氣,自己找插座。坐在沙發,捏捏酸痛的腳踝。

沒有旁人的辦公室連空氣都是肅靜的。

池綠儘量不發出聲音,從帆布包裡翻出本子和筆記單詞。沙發太舒服柔軟,她開始犯困,早上醒得早,吃完飯又暈碳。

扒在沙發扶手打瞌睡。

沈序秋從屏幕上的t裡抬起臉,小姑娘原本坐在沙發角落看書,現在已經靠著扶手睡著了,小小一個看起來累壞了。

他合上電腦,邁著長腿過去。

正要喊醒她,瞥見她擱在腿上的筆記本上,上麵的字體剛柔並濟。

有幾組中文字體夾在英文單詞裡特彆醒目。

混蛋、魔鬼、討厭、討厭uncle、autun、foreword

foreword序言,前言。

autun秋天。

uncle叔叔。

沈序秋眯了眯眼,眼底頓時陰雲密布。鞋尖碰了她一腳,見她沒動靜又踢了一腳。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他後一個激靈坐直身體,驚訝道:“小叔?”

腿上的筆記本掉落在地上,她慌忙撿起來。

寫著那行字的頁麵蓋在下麵。

將心虛表現得淋漓儘致。

“寫的什麼,我看看。”

沈序秋俯身拿她筆記本,她手疾眼快捏住不鬆手,因剛睡醒臉蛋透著粉暈,支支吾吾:“沒什麼好看的,寫的單詞,我12月要考四級……”

沈序秋薄涼的眼神緊緊貼著她的臉,她懼怕他的視線,發燙的眼皮躲開他的目光,睫毛輕柔地眨,死死捏著筆記本。

“鬆手。”

他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池綠喉嚨發澀,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到頭來隻會惹他生氣。

泛白的指鬆開,筆記本從手裡溜走。

她的心也仿佛灰色了。

“混蛋、魔鬼、討厭、討厭uncle、autun、foreword。”

沈序秋徐徐將那行字念出來:“是在說我嗎?”

他每說一個字,就像一隻巨大的腳印踩在她心臟,一層一層將她整個人都壓彎了一截。

“我是混蛋、魔鬼、討厭,對嗎?”

池綠垂著眼皮,攥緊手心,想撒謊說不是,但說不出口。本來就是她一時埋怨順手寫在本子上的,因為怕被發現,還用英文代替。

結果還是意外被他看見了。

“既然那麼愛寫單詞,我們公司海外市場的營銷宣傳資料你幫忙手寫翻譯一下吧。”

雖然是帶著幫忙,吧之類的字眼,但明顯沒有可商量的餘地。

池綠抬眸,愣愣地問:“那不用錄視頻了嗎?”

他冷聲反問:“難道需要時時刻刻錄視頻嗎?”

池綠搖頭。

她明白了,錄視頻的同時還要手寫翻譯。

她又給自己找了事情乾。

哪個正常公司會手寫翻譯,沈序秋這是懲罰她罵他混蛋呢。

之後沈序秋換了運動服去樓下健身區和員工打了半小時羽毛球,在會議室不苟言笑死氣沉沉,在羽毛球場稍微有點人氣。

他打球方式比起凶猛拳擊更斯文穩定,優雅性高。

可惜池綠無心觀賞,隻覺得這男人精力充沛。

他的辦公室是loft型,樓下是辦公區,木色螺旋樓梯上去是生活區,衣櫃和床應有儘有。

他運動後洗了澡換了衣服又回到辦公區工作。

池綠坐在沙發處的橢圓地毯,在茶幾用a4紙手寫翻譯英文,很多專業詞彙不懂,還得臨時翻譯。

半天下來隻翻譯了6頁t。

下班前公司的總裁邱岸風風度翩翩地進來,先是走到池綠旁邊,誇讚她的字寫得好看,然後回到辦公桌邀請沈序秋去泡溫泉。

“你已經拒絕我兩次了,事不過三,沈董。總不能每次來江市都不去體驗一把特色吧?”

沈序秋無奈一笑:“霧溪的溫泉到底哪裡好,值得你三番四次邀請。”

“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邱岸風瞥一眼在茶幾努力手寫翻譯的池綠,“私湯,現成的美女,可舒服了。”

沈序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拿起文件夾毫不留情拍在他腦袋:“滾。”

邱岸風搶過他手裡的作案工具,壓低聲音:“怎麼?你不喜歡那款還帶在身邊乾嘛?”

“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試試嗎?”

倆人是大學同學,邱岸風太了解沈序秋了,他不近女色,身邊沒有哪個女的能靠近他,而今天卻把所謂的vlog攝影師帶在身邊。

邱岸風總懷疑是煙霧彈。

何況人家小姑娘長得極其清純漂亮,他好久沒看到那麼純的女孩,純得他都想變成少年了。

沈序秋冷冷地乜他,邱岸風頓時不敢出聲,裝模做樣清咳兩聲,轉移話題:“你今天必須得跟我去泡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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