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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太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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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磐一顆大好頭顱衝天飛起,頸中血如泉湧,韓凜見狀目眥欲裂,那餘下的護衛亦是人人臉上變色,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這夏侯磐性子雖是火爆,卻是粗中有細,而且眾人與之素有袍澤之誼,此刻眼見他慘遭橫死,如何不怒?

上官楚辭聽陸沉淵驚呼出“李真人”三字,一顆心陡然沉了下去,道:

“陸兄,此人莫非便是你所說,那於碼頭之上,以活人為食的掌燈人麼?”

陸沉淵緩緩點頭,沉聲道:“不錯,便是他!”

話音未落,他已覺左手掌心一陣劇癢,那股與生俱來的魔障之氣,受了這妖道身上濃烈邪氛的牽引,竟是再也壓製不住。

他低頭看去,隻見那隻握著人偶的手掌,皮肉之下,已有數隻猩紅的眼球掙紮著睜將開來。

更可怖的是,其中兩三隻眼球竟還分出極細的肉芽,化作殷紅的舌頭,正自貪婪地舔舐著那具陰沉木雕就的娃娃。

一股既惡心又覺甘美的矛盾之感,霎時衝上他的腦門。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舌尖上傳來的滋味,是陳腐的木香,又夾雜著無數冤魂的怨憎,竟似一道世間難尋的珍饈。

便在此時,那玄衣高人沈歸舟已踏前一步,擋在了上官楚辭身前,凝視著那懸於半空的妖道,聲若寒鐵:

“此人已入觀瀾之境,且是掌燈人。他以邪法寶器,暫時封絕了此地方圓百丈的氣機,鎮魔司怕是一時難以察覺。他此來,十之八九,是為這具災祭人偶。”

他語聲不停,又對上官楚辭與陸沉淵二人道:

“公子,陸公子,情勢危急,請二位速速離去。我等在此斷後,務必將此人偶帶出,斷不可落入邪教之手!”

上官楚辭秀眉緊蹙,道:“沈叔,那你們……”

她知曉掌燈人於同境之中,罕有敵手,沈歸舟雖是觀瀾境的高手,可對方手段詭譎,實是勝負難料。

沈歸舟頭也未回,隻沉聲道:“公子放心。他這邪法遮蔽天機,耗力甚巨,斷不能持久。我等隻需拖延片刻,待鎮魔司馳援,此獠便插翅難飛!”

上官楚辭亦是果決之人,知曉此刻不是婆媽之時,當即深吸一口氣,對陸沉淵道:

“陸兄,事不宜遲,咱們從後院走!”

陸沉淵點了點頭,他自知身上並無半分修為,留在此處,於事無補,反是眾人累贅,當下應道:

“好。我知道左近鎮魔司的巡邏路徑,咱們往那處去!”

此舉確是明智之至。

他心中亦明,這人偶既是錢大海臨終所托,又關乎墮神這等驚天秘聞,無論如何,不能落入這妖道之手。

二人方欲動身,那半空中的李真人卻忽地笑了。

他看著陸沉淵的背影忽然說道:

“終日偽裝,何苦來哉?不若直麵本心。”

“來,到我這邊來,我將讓你親眼見證,當祂在你體內蘇醒之時,是何等的壯麗。”

他頓了一頓,又緩緩道:

“紅塵浮屠,終歸於墟;太一終醒,萬法皆無。”

“人間執妄,不過是蚍蜉撼樹;歸我聖門,方為超脫之途。”

陸沉淵聞言,心頭不由一震。

他竟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是在那廢棄碼頭,我情急之下泄露了氣息麼?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還有,他口中的太一,又是指的什麼?

上官楚辭亦是目光一凝。

她本就疑心陸沉淵身上藏著大秘密,此刻聽這妖道之言,更證實了她的猜測。

她立時明白,這妖道的真正目的,不隻是那人偶,更是陸沉淵這個人!

她再不遲疑,一把抓住了陸沉淵的手腕。

哪知入手之處,竟非是尋常肌膚的溫潤,而是一片冰涼滑膩,觸手之處,更有一種皮肉之下仿佛有活物蠕動的詭異之感。

她心頭一跳,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緊握著陸沉淵的那隻手上。

那依舊是陸沉淵的手,五指分明,骨節仍在。

可當她定睛一看,卻見手背之上的肌膚竟似變得半透明,在那青色的筋脈之間,一顆沒有瞳仁的猩紅眼球,正緩緩睜開,帶著徹骨的寒意與死寂,冷冷地回望著她。

那眼神,仿佛來自某個不可名狀的深淵。

便在她呼吸為之一滯的刹那,那隻眼睛轉瞬間便已消失不見,仿佛方才所見一切隻是她的幻覺。

饒是她素來鎮定,此刻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再看陸沉淵,隻見猝不及防下,他沒忍住的露出了一絲被人窺破心事的慌亂。

“這便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了吧……”

上官楚辭在心中暗道,卻又忽然想起陸沉淵那句“若是這樣,這所謂的天命我不要也罷”。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

對於他而言,這所謂的天命,或許也是一種詛咒……

上官楚辭思緒萬千,手上卻更加堅定的握住陸沉淵的手,說道:

“陸兄,走!”

她低喝一聲,便要拉著他向後院奔去。

那李真人見狀,隻是微微一笑,伸出乾枯的食指,對著虛空遙遙一點。

隻聽得“嗡”的一聲異響,整個觀潮客棧,竟似活了過來!

眾人隻覺眼前景物一陣扭曲,牆壁化作了蠕動的血肉筋膜,梁柱拔地而起,化作撐天的白骨,地麵亦成了粘稠的泥沼。

這客棧,竟在頃刻間化作了一座無窮無儘的血肉迷宮!

無數生著猩紅豎瞳的蛇頭,自那血肉牆壁上探將出來,口中毒信吞吐不定,發出“嘶嘶”的聲響。

一隻蛇頭冷不防自上官楚辭身側的視野死角處冒出,張口便是一股慘綠色的毒液噴來!

“小心!”

陸沉淵憑著對這等邪物的本能感應,猛地將她向旁一拉。

那毒液濺落在地,隻聽“滋啦”一聲,地板上竟“長”出了一簇簇紫色的毒蘑,每一朵蘑菇之上,都生著一張扭曲的蛇臉,瞧來宛如在無聲哭泣。

上官楚辭隻看得脊背發涼。

若非陸沉淵這一拉,自己被那毒液沾上,真不知會化作何等可怖的模樣。

她驚魂未定,正待道謝,卻聽陸沉淵急道:

“楚公子,快走!”

陸沉淵下意識便要拉著她離開此地,卻忽然發現手感變得極為冰冷,皺眉回過頭去,隻發現自己抓著的已經不是上官楚辭的纖手,而是一隻布滿了青黑鱗片的怪物爪子。

再看懷中,那木偶娃娃亦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顆不住流血、不住搏動的巨大心臟!

陡然間,陸沉淵隻覺眼前一花,這世界所有的色彩,儘皆褪去。

天地間隻剩下三種顏色。

代表無邊無際絕望的黑,以及代表毫無生機死寂的白。

以及,自那怪物般可怖的掌心流瀉出來的與那天之痕彆無二致的詭異幽藍。

他猛地抬起頭,隻見這黑白世界的穹頂之上,客棧的梁柱已化作了無數滴溜溜轉動的巨大眼球。

那些眼球又各自張開一張張鮮紅的小嘴,從中發出的,是那李真人重重疊疊的聲音:

“看見了麼?這人間萬象,皆是太一醒前之幻景。而你我,不過是這場幻夢崩塌前的最後狂歡。夢中的生靈,誤將秩序當作鐵律,卻不知腐爛與瘋狂,才是這宴席上最甜美的佳釀。”

“孩子,你的身體,比你的心要誠實得多。莫要再用那虛偽的正道,去包裹那即將破繭而出的世間至理。”

“來,到我這邊來,讓我等……迎接你真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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