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說一遍,他跟我沒關係,也不是我爸!還有,那個女人死不死,關我什麼事?”林弦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們民族的傳統禮儀都去哪兒了?那可是你的母親啊!”
女記者顯然被激怒了,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
李華也跟著叫嚷起來,仿佛要博取更多同情:
“天呐!這還有人性嗎?老天爺啊,你睜睜眼看看吧!”
“林弦怎麼回事?你母親生病了?”
葉芷萱大概聽出了些端倪,關切地問道。
不等林弦開口,李華便立刻抓住機會,轉向葉芷萱:
“你一定是林弦的妻子吧?是這樣的,我是林弦的父親。他母親現在病得很重,急需林弦捐獻骨髓,可他根本不聞不問,連我們這個做父母的都不認了!
我們雖然窮,可畢竟養了他一場,他怎麼能這麼絕情?我看你也是成功人士,你說說,這道理在哪?”
“你到底滾不滾?”
林弦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李華胸前的衣服,眼神裡滿是警告,“彆以為我不敢動手!十幾年前的事,我至今都記得清楚!”
當年,正是李華騙他去抽了一次骨髓。
如今居然還有臉恬不知恥地找上門來。
“觀眾朋友們!真沒想到,在如今的社會,居然還能遇到這樣的事情!真是令人憤慨!”
女記者立刻調整姿態,一臉嚴肅地衝著鏡頭,試圖抓住這個“新聞點”。
“你胡說八道什麼?”
林弦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女記者卻淡淡地開口:“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你母親現在躺在醫院,你不去看也就罷了,居然連骨髓都不肯捐,要救她的命!簡直不配為人子!”
“而且,這不過是捐骨髓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跟捐血差不多,很簡單。”
“你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嗎?你知道這個李華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你體會過被人強行抽骨髓的滋味嗎?你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
林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裡滿是嘲諷。
“我當然知道,”女記者似乎早有準備,“你的事情我已經聽李華先生詳細說過了。
正是因為你所謂的‘孝順’,讓你母親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才在醫院裡受苦,這也是他找上你的原因!
我們今天來,就是希望你能念及親情,捐獻骨髓!”
林弦發出一聲冷笑,充滿了譏諷:“既然你這麼好心,那你為什麼不親自去給她捐?你不是樂於助人嗎?”
這些記者到底想乾什麼,林弦心裡一清二楚。
他們關心的根本不是真相,隻要事情夠勁爆、夠吸引眼球,哪怕虛假,他們也會添油加醋地報道出去,完全不會考慮真正受害者的感受。
“你你!”
女記者被林弦噎得一時語塞,臉色有些難看。
“你什麼你?趕緊滾!”
林弦手上用力,將李華往外推搡了一下。
“還有你們幾個,”他掏出手機,語氣冷硬,“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李華頓時身子一僵,慌忙低下了頭,偷偷看了女記者一眼。他心裡清楚,自己確實理虧,要是真叫了警察,事情就鬨大了。
“你給我等著,我還會回來的!”
他惡狠狠地撂下一句威脅,然後拉起還在發愣的記者,灰溜溜地離開了。
幾人離開後,葉芷萱的柳眉始終緊蹙著,目光如刀鋒般銳利地刺向林弦。
“林弦,到底怎麼回事?”她的聲音像淬了冰,“你母親生病需要骨髓捐獻,而你拒絕了?”
從剛才的對話片段中,她已經拚湊出事情的大概輪廓。
一個身患重病的母親,一個拒絕捐獻的兒子,這畫麵讓她胸口發悶。
“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麼發達,捐獻骨髓根本不會對身體造成永久傷害。”
她攥緊了指節,“就算會虛弱一陣子,難道比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去更好嗎?”
林弦的目光追隨著那幾道遠去的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才長舒一口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她嚴格來說,不算是我母親。”
“林弦!”
葉芷萱突然提高了聲調:“那是一條人命!”
她的眼神裡滿是失望,“我本以為你至少是個有良知的人。”
林弦猛地轉頭,對上葉芷萱充滿戒備的冰冷目光,一時語塞。
他沒想到對方會對他露出這種看待怪物般的眼神。
葉芷萱感到一陣心寒。
在她看來,一個人可以貧窮,可以平凡,但絕不能喪失最基本的人性。
“你跟他們一樣的想法?”
林弦沒有立刻解釋,反而反問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他原本以為,至少葉芷萱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會不一樣。
至少她會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輕易就相信了李華的一麵之詞。
可此刻,她第一時間的反應,竟然也是質問自己。
林弦的臉色陰晴不定,最終,他自嘲地笑了笑,聲音沙啞:
“葉總,在你眼裡,是不是隻有杜浩軒才是好人?像我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卑鄙無恥、沒人性的吧?”
“我我沒有這麼說。”
葉芷萱的聲音有些發緊,“我隻是覺得,那是一條人命,不管怎麼樣,也不應該完全不管吧?況且,他們畢竟養過你。”
這是葉芷萱第一次看到林弦眼中凝結起如此厚重的冰霜,也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近乎決絕的語氣說話。
“嗬養過我”
林弦冷笑一聲,帶著無儘的諷刺,“你又知道什麼?難道就憑他們那三言兩語,你就輕易相信了?就認定了那是事實?”
他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
跟葉芷萱相處了三年,換來的卻是她第一時間的質疑?
難道在他麵前,自己真的就永遠洗不清“壞人”的標簽嗎?
“葉總,”他一字一句地說,仿佛要用儘全身力氣,“您生來就是金湯匙喂大的,高高在上,可曾體會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你有體驗過被人拋棄,像垃圾一樣被丟棄的滋味嗎?”
“你知道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裡,脊椎骨被一根冰冷的針管刺入,一點點抽取骨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
“你知道那種被全世界遺忘,躺在醫院裡餓得眼冒金星,快要死掉,卻無人問津是什麼樣的絕望嗎?”
“他們!”
林弦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許久的憤怒:
“不過就是領養了我一個月,抽了我一次骨髓,看我身體垮了、沒利用價值了,就把我像破布娃娃一樣再次拋棄!
那時我才十一歲啊,葉總!您說說看,他們,配嗎?配當我的父母嗎?!”
這一聲聲質問,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刺入葉芷萱的心臟。
她從未想過,林弦的身世竟如此坎坷,他不僅僅是一個孤兒,更是一個在黑暗和冷漠中掙紮求生的孩子。
那些她從未了解過的過去,那些她以為的“理所當然”,在這一刻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