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常年身居總裁高位,早已讓她習慣了對旁人指點江山,甚至不自覺地,
也將這份“教導”的習慣帶入了生活的每個角落。
她似乎總在扮演一個引導者,一個評判者。
然而,林弦並非她的員工,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們之間,隔著遙遠的距離,無關工作,也無關情誼。
她又有什麼資格,在沒弄清楚事情經過的前提下說這樣的話呢?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葉芷萱的心湖裡激起了層層驚濤駭浪。
先前那份理所當然的評判,此刻看來是如此可笑,羞愧感如潮水般將她迅速淹沒,幾乎讓她無地自容。
她猛地垂下眼簾,飛快地、帶著無法掩飾的愧疚瞥了林弦一眼,聲音微顫:
“對不起我,我真的沒想到,你們之間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
“算了。”
林弦深吸一口氣,胸中的那股無名火漸漸被冰冷的失望所取代。
他早已不是第一次領教這種帶著優越感的好意和自以為是的評判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了,等離婚之後,就再也不會了。
“葉總,早上外麵冷,還是回屋吧”林弦禮貌性的關切了一句,然後回到屋內。
葉芷萱整個人愣在原地,久久未動。
······
吃完早飯,林弦照常來到醫院。
“王醫生,你、你剛才說什麼?”
醫院辦公室內,林弦猛地抬起頭,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要把方才漏聽的話硬生生從對方嘴裡摳出來。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心中劇烈震顫,幾乎要將胸腔撕裂。
“林弦唉很遺憾,事情是真的”
王醫生的聲音有些乾澀,他明顯回避著林弦的目光。
幾天前,他還信心滿滿地告訴林弦,他爺爺的病情出現了積極的變化,鼓勵他多些希望。
可這才短短幾天,希望就變成了比之前更深的絕望,這巨大的落差讓他幾乎不敢麵對眼前這個年輕人。
“可醫生,前幾天我爺爺不還是好好的嗎?”
林弦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膝蓋一軟,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凳子上,眼前一陣發黑。
“白血病本來就是一種極難控製的病,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王醫生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幾天時間裡他的病情就開始迅速惡化”
“這這怎麼可能呢” 林弦猛地站起身,腳步虛浮。
他下意識地走到王醫生身邊,幾乎是顫抖著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王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的爺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能承受!求求你了!” 他的瞳孔布滿血絲,聲音嘶啞。
“林弦你先彆著急。” 一旁的楊清婉連忙上前。
“雖然你爺爺的病情惡化,但是現在也並非沒有治療的手段”
“王叔,我說得對吧?” 她轉向王醫生,尋求確認。
王醫生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試圖安慰人的楊清婉,又轉向麵色慘白的林弦,喉結滾動了一下,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作為醫生,我必須如實告訴你情況米國現在出了一款白血病的特效靶向藥,但是價格異常昂貴,一支就要十萬塊”
“這種藥對每個人的藥效都不一樣。”
他頓了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雖然在米國有治療好的先例,但是每個人體質不同,就算用了這種藥也不見得能夠治療好。
萬一萬一這種藥對你爺爺沒效果,那到時候可能會落得個人財兩空的結果”
王醫生的語氣無比沉重,從醫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像林弦這樣孝順的人。
可命運如此殘酷,好不容易看到一絲曙光,轉眼又將其無情掐滅。
一個剛踏入社會、尚顯稚嫩的年輕人,又怎能承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擊?
林弦的臉上血色儘褪,但眼神卻異常堅定,他甚至沒有給大腦思考猶豫的時間:
“王醫生,清婉,不管怎麼樣,一定要救我的爺爺,這錢我會想辦法的”
“林弦,” 王醫生試圖再做最後的勸說,語氣帶著一絲懇切,“我還是想再勸勸你,你爺爺的身子早就不如以前了,他每次麵臨治療那痛苦的樣子你也看在眼裡。
或許或許選擇放棄,好好跟他度過接下來的時光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不會讓老人家再受罪”
“王醫生”
林弦的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我怎麼能夠能夠眼睜睜看著爺爺在我的麵前死去?不管用什麼手段,我一定要救他”
“我身上還有五萬塊錢。”
“等會我就去醫院繳費,剩下的錢我肯定會想辦法。” 他說得很快。
看著林弦那雙眼神,王醫生心中又是一聲沉重的歎息,他知道再說下去也無濟於事。
他點了點頭:“好吧,我馬上跟醫院方麵說,去申請這種藥。”
“謝謝”
林弦緩緩的站起身,身體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
楊清婉急忙上前攙扶住林弦:“你你沒事吧”
“謝謝,我沒事”林弦失神落魄的走出辦公室。
他在爺爺的病房前停留了很久,平複了自己的情緒後,換上了一張笑容走進了病房。
“小弦怎麼看你眼眶紅紅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爺爺擠出一絲笑容來。
林弦快步上前,小心地扶著爺爺重新靠坐在枕頭上。
他飛快地掩飾道:“哪有,怎麼會有人欺負我呢。剛才剛才眼睛不小心進了點沙子,揉了一下,沒事的。”
目光落在爺爺蒼白的臉頰和瘦削得能看見棱角的手背上,一股尖銳的酸澀猛地刺穿林弦的心臟,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閃回起往昔的畫麵:
有記憶開始,他就跟著爺爺在這間簡陋卻充滿溫暖的小屋裡生活。
雖然日子清貧,爺爺卻總是把僅有的好東西留給他,給予他的關愛,從未因物質的匱乏而減少分毫。
爺爺沒什麼文化,卻總愛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講那些自己摸索出來的人生道理,雖然簡單,卻句句暖心
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是他生命裡唯一不變的溫暖港灣。
要是要是爺爺真的走了
林弦不敢再想下去,光是那念頭,就足以讓他整個世界崩塌。
“是不是是不是爺爺的病情惡化了?”
爺爺忽然輕輕摸了摸林弦的臉頰,那雙渾濁眼眸似乎看穿了他強裝的平靜。
林弦的心猛地一揪,他下意識地避開爺爺的目光,幾乎是立刻否認:
“沒有!怎麼可能呢!爺爺您彆胡思亂想。剛才我從醫生那裡過來,他還說他還說您的病情有好轉呢”
“是嗎?” 爺爺的嘴角牽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其實我在醫院住了這麼久,也感到有些膩了。我真的很想念老家院子裡的那棵老槐樹,還有後山的風這段時間,我老是會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的事情。”
爺爺的手有些顫抖,卻依然溫柔地摸了摸林弦的頭發,像從前一樣:
“那時候我們多麼開心啊。我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看著你和念念在院子裡追逐嬉鬨隻是可惜”
爺爺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悵惘,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