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舟心頭一跳。
是了,蝕心散的毒素已滲入經脈,竟連經手的食物都沾染了氣息。
他連忙將糕點挪遠:“怕是包的時候沾了魚腥,明日我給您換新的。”
母親還要說什麼,他卻已起身撥亮燈芯:
“娘,您早些歇著。我明日還要去趟縣衙,幫王嬸遞狀子呢。”
母親終究沒再追問,隻是從枕下取出個小布包:
“這是前日求的平安符,你貼身帶著。”符包針腳歪斜,卻縫得極厚,“裡頭裹了朱砂,能能辟邪。”
楚雲舟接過符包時,指尖傳來淡淡的灼熱感。
“娘”
“睡吧。”
母親吹滅油燈,黑暗中聲音有些發顫,“娘給你留著門。”
楚雲舟踉蹌著扶住牆壁,剛掩上門就踉蹌扶住牆壁,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他死死盯著左臂上蔓延的黑線,眉頭緊鎖。不對,這不對勁!
他猛地扯開衣袖,隻見原本被《養心經》壓製在手腕處的黑線,此刻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動,已經爬到了肘彎上方。
“怎麼會”
文心玉冊像是感覺到了楚雲舟的疑問。
【子時將至,魔氣最盛】
這八個大字在楚雲舟識海中出現。
文心玉冊在楚雲舟懷中劇烈震顫,燙得他胸口發疼。
它這是在提醒楚雲舟快點誦讀養心經。
於是他跌跌撞撞地衝進自己的小屋。
他踉蹌著撲到床榻前,盤膝而坐的瞬間,整個人已經被冷汗浸透。顫抖的雙手勉強結印,指尖卻因毒素侵蝕而不停痙攣。
“養心之道,首在明鏡。”
“鏡不拭塵,則心不見真。”
“故每日三省:”
“一省可存偏私?”
“二省可生妄念?”
“三省可負初心?”
楚雲舟的誦經聲在小屋內回蕩,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斤重量,重重砸在肆虐的毒素之上。
“養心之道,首在明鏡”
隨著第一句經文誦出,他周身突然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左臂上猙獰蠕動的黑線猛地一滯,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按住。
“鏡不拭塵,則心不見真”
第二句落下時,文心玉冊突然懸浮而起,在楚雲舟頭頂緩緩旋轉。
一縷縷金色光絲從冊頁中垂落,如春雨般滲入他的天靈蓋。
窗外狂風驟停,樹影定格在窗紙上。
楚雲舟感到一股清涼之意自頭頂灌入,沿著經脈遊走全身。他繼續誦念:
“故每日三省”
“一省可存偏私”
每誦一句,左臂的黑線就退縮一寸。
那些血色符文發出“嗤嗤”的聲響,像是被灼燒般不斷蒸騰出黑煙。
最奇妙的是,楚雲舟發現自己的文氣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原本純粹的金色氣息中,漸漸混入了一絲暗芒。
這暗芒非但沒有削弱文氣,反而讓它們更具穿透力!
文心玉冊的轉速越來越快,發出嗡嗡鳴響。
當誦到“三省可負初心”時,黑線已經退至手腕處。
那些血色符文被壓縮成一個蠶豆大小的黑點,在腕間瘋狂跳動,卻再也無法蔓延分毫。
楚雲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竟然帶著淡淡的腥臭味,在空氣中凝成一個小型的骷髏頭形狀,隨即被金光擊散。
他低頭看向左臂,黑線果然已經退回手腕,重新化作一道細長的黑紋。
但這次,黑紋周圍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金色絲線,像是一個精致的牢籠。
文心玉冊“啪”地落回他膝頭,光芒漸斂。
楚雲舟將文心玉冊收好,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胸腔中那股翻騰的燥意終於平息。
他閉目凝神,隻覺靈台一片澄明,仿佛有一泓清泉自眉心淌下,將方才的驚惶、憤怒、痛楚儘數衝刷乾淨。
他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黑紋,那金色絲線編織的牢籠雖然穩固,卻讓他心頭蒙上一層陰影。
窗外的晨光越來越亮,照在案頭那十五兩銀子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楚雲舟盯著這些碎銀,眉頭微蹙。
這些錢,連半株雪靈芝都買不起。
龍血藤,雪靈芝以及百年朱砂至少需要百兩銀子。
但畢竟是在拍賣會,價格會有一定的抬高。
穩妥起見,甚至可能要一百五十兩銀子。
“必須加快速度了”
他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子時的驚險還曆曆在目。
誰能保證下一次毒素發作時,《養心經》還能將其壓製?
那蠶豆大小的黑點就像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毒雷,埋在他的經脈之中。
“咳,咳”
窗外傳來母親輕微的咳嗽聲。
楚雲舟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
他迅速展開一張宣紙,蘸墨揮毫:
“代寫家書,五文一封”
“契約文書,二十文一份”
“批注藥方,五十文一次”
墨跡未乾,他又在紙角添上一行小字:
“鎮宅辟邪,價格麵議”
他放下毛筆,從箱底取出一個布包。
裡麵整整齊齊疊著三套青色長衫。
這是他最體麵的衣物,原本留著參加縣試時穿的。
“看來得提前派上用場了。”
楚雲舟輕歎一聲,將最嶄新的一套取出撫平。
做完這一切之後,
楚雲舟緩緩平躺在床榻上,雙手交疊置於胸前。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卻並非熟睡,而是進入一種玄妙的調息狀態。這是《養心經》中記載的“臥禪”之法。
月光透過窗紙,在他清瘦的麵容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左腕處的黑紋在暗處隱隱泛著紅光,卻被那些金色絲線牢牢鎖住,如同困獸般不甘地搏動著。
他閉目內視,發現丹田中的文氣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流轉。
原本純粹的金色氣息中,那些暗芒如同星河中的點點星光,非但沒有破壞文氣的純粹,反而讓氣息運轉更加圓融自如。
“這就是以毒煉氣的效果麼”
他在心中默念。
“咕嗚——咕嗚——”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遠處更夫的梆子敲了三下。
楚雲舟的思緒漸漸飄遠。他想起幼時父親教他寫字,第一課就是“正”字。
那時父親的大手包裹著他的小手,一筆一劃在紙上留下墨痕:
“舟兒,字如其人。筆要正,心更要正。”
“滴答”
一滴夜露從屋簷墜落,在石板上濺起細微的聲響)。
毒可傷身,亦可煉心
他嘴角微微揚起。
是啊,這場劫難或許正是磨礪。
就像文人的鬆煙墨,也是曆經千錘百煉才成珍品。
遠處天際已現出一線魚肚白。楚雲舟睜開眼,眸中金光流轉又歸於平靜。
他輕輕起身,換上那套嶄新的青色長衫,將文心玉冊和錢袋仔細收進懷中。
推開窗,晨風帶著露水的清新撲麵而來。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正好照在他左腕的黑紋上。
淡淡的在日光下活物般微微蠕動,將最後一縷試圖反撲的黑氣死死鎖住。
楚雲舟整了整衣襟,邁步向門外走去。
新的一天開始了,而城南集市上,等待他的將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天光微亮,楚雲舟的青色身影已出現在城南集市的角落。
他選了一處背靠老槐樹的空地,將昨夜寫好的粗布幡掛在枝椏上。
晨風拂過,幡上“代寫文書,文氣保真”八個大字隨風輕揚,墨色在朝陽下泛著淡淡的金芒。
他利落地支起簡易木案,將筆墨紙硯一一擺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方新取出的鬆煙墨。
這是他父親的珍藏,今天楚雲舟為了讓自己生意更好,不得不拿出來使用。
雖隻有拇指大小,卻在硯台中化開時散出一縷沁人心脾的清香。
這香氣非但沒有被集市上的魚腥肉臊掩蓋,反而如漣漪般緩緩蕩開,引得幾個路過的行人駐足張望。
“這位公子,您這墨”
一個賣絹花的老婦人抽了抽鼻子,“怎地比檀香還好聞?”
楚雲舟笑而不答,隻是提筆在宣紙上寫下第一個字:
“誠”
筆鋒落下的瞬間,紙麵上竟泛起一層肉眼可見的金色光暈。
那光芒如水紋般擴散,將案前三尺內的塵埃都映得纖毫畢現。
老婦人“哎呀”一聲倒退兩步,手中的絹花籃差點打翻。
遠處幾個趙家仆役正陰著臉朝這邊張望。
很快,攤位前便圍滿了人。有要給戍邊兒子寫信的老漢,有被地主欺壓要求寫狀紙的佃農,甚至還有藥鋪夥計捧著藥方來求批注。
楚雲舟運筆如飛,每一封信、每一份狀紙都蘊含著淡淡的文氣。
最神奇的是那些契約文書。當他在落款處按下指印時,指印竟會泛出金光,隨後漸漸隱入紙中。
“神了!”
一個米鋪夥計捧著剛寫好的地契驚呼,“這字跡在太陽底下會變顏色!”
確實,陽光照射下,契紙上的墨跡漸漸浮現出細密的金絲,如同給文字鍍上了一層無形的鎧甲。
日頭漸高,錢匣裡的銅錢已堆成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