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仆灰溜溜地回到趙府,穿過重重院落,最終跪在了趙老爺的書房外。
“老爺”
他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石板,聲音發顫,
“那楚雲舟不好對付。”
趙老爺正在把玩一枚血玉扳指,聞言手指一頓,眼神陡然陰沉:
“怎麼?”
惡仆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道:
“小的按您的吩咐,在集市上散布謠言,還威脅了幾個買字的商販”
他偷眼看了看趙老爺的臉色,
“可那楚雲舟不但不慌,反而當眾寫了個鎮字送給賣炸糕的小販,說能保家宅安寧。結果”
“結果什麼?”
趙老爺的聲音冷得像冰。
惡仆額頭滲出冷汗:
“結果那小販真的接了,還道了謝!現在集市上的人都在傳,說楚秀才的字真能辟邪”
“廢物!”
趙老爺猛地將血玉扳指拍在桌上,玉麵裂開一道細紋。
他站起身,背著手在書房內踱步,眼中寒光閃爍。
趙老爺的腳步突然停住,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眼中閃過一絲猙獰的精光。
“嗬……”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聽得惡仆後背發涼。
“既然謠言和威脅都嚇不退他……”
趙老爺緩緩俯身,湊到惡仆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剩下氣音,
“那就讓他自己‘證明’他的字有問題。”
暮色沉沉,楚雲舟推開小院柴門,屋內昏黃的油燈光透過窗紙,映出一片溫暖的輪廓。
“娘,我回來了。”
他輕聲喚道,順手將集市上買的蜜棗糕放在桌上。
楚母正就著油燈縫補一件舊衣,聞言抬頭,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舟兒,今日怎的比昨日還晚?”
楚雲舟笑了笑,沒提趙家的陰謀,隻是從懷裡摸出幾枚銅錢:
“今日生意不錯,給您帶了李記的蜜棗糕,潤肺的。”
文心玉冊在袖中微微發燙,似在提醒他體內的毒素又開始翻湧。
楚母放下針線,仔細端詳他的臉色:
“你氣色不大好,可是累著了?”
“不妨事。”
楚雲舟搖頭,轉身去灶間盛了一碗溫著的紅豆粥,
“娘,您先吃,我去煎藥。”
灶膛裡的火苗劈啪作響,映得楚雲舟半邊臉忽明忽暗。
他盯著藥罐裡翻滾的黑褐色藥汁,指尖摩挲著左腕上的黑紋。
毒素比昨日又蔓延了一分。
文心玉冊在懷中震動:
【子時將至,魔氣漸盛】
藥煎好後,他小心濾去藥渣,端到母親跟前:
“娘,趁熱喝。”
楚母接過藥碗,忽然皺眉:
“這藥……怎的比平日苦些?”
楚雲舟不動聲色:“孫掌櫃新配的方子,加了黃蓮,清心火。”
實則他在藥裡摻了一縷文氣,能暫緩母親咳疾。
楚母將信將疑,但還是仰頭飲儘。
楚雲舟接過空碗,又遞上蜜棗糕:
“壓一壓苦味。”
伺候母親睡下後,楚雲舟回到自己的小屋。
他盤膝坐在床榻上,取出文心玉冊,指尖輕撫封麵,低聲道:
“今日,又要靠你了。”
冊頁無風自動,翻至《養心經》篇。
楚雲舟閉目凝神,一字一句默誦:
“養心之道,首在明鏡。”
“鏡不拭塵,則心不見真。”
隨著經文流轉,他周身漸漸泛起淡金色的光暈。
左腕上的黑紋如活物般扭動,卻被金線死死禁錮,無法再進分毫。
楚雲舟誦完最後一句《養心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屋內金光漸斂,隻餘案頭一盞油燈,燈芯將儘,火光微弱如豆。
他低頭看向左腕。黑紋已被金線牢牢鎖住,暫時蟄伏。
但指尖輕觸時,仍能感受到皮膚下那股陰冷的搏動,如毒蛇盤踞,伺機反噬。
文心玉冊在枕邊微微發燙,最後一縷文氣化作暖意,護住他心脈。
窗外,夜風拂過老槐樹的枝葉,沙沙聲如細雨輕敲窗欞。遠處更夫的梆子聲隱約傳來,已是三更過半。
楚雲舟吹熄油燈,和衣躺下。
閉目調息,讓心神沉入一片澄明之境,但並未完全放鬆警惕。
腕間的黑紋仍在隱隱跳動,提醒他危險未除。
明日之計,已在心中鋪展:
辰時赴城南
夜色更深,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楚雲舟的呼吸漸漸平穩,但眉心仍微微蹙著。
即便在睡夢中,他的手指仍下意識地搭在文心玉冊上,隨時防備突發之變。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趙老爺那張陰鷙的臉。
他緩緩從紫檀木匣中取出一隻青瓷小瓶,瓶中盛著暗綠色的粘稠液體。
“蝕心引”
一種能讓人在特定時辰毒發身亡的慢性劇毒。
“王三。”
老爺的聲音冷得像冰,“去城南找那個癆病鬼張老漢,把這藥混進他的茶裡。”
王三接過毒瓶,手微微發抖:“老爺,那老頭要是當場死了……”
趙老爺冷笑:
“蠢貨!這毒三個時辰後才會發作,我要他在楚雲舟寫完字的那一刻。‘嘭’!”他猛地攥拳,指節發出可怕的脆響。
第一縷光線剛刺破雲層,楚雲舟便已睜開了雙眼。
他睡眠極淺,幾乎是隨著雞鳴聲一同醒來。
他坐起身,指尖下意識地撫過左腕。
黑紋仍在,但被金線所縛,暫時蟄伏。
文心玉冊靜靜躺在枕邊,封麵上“文心”二字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簡單梳洗後,楚雲舟先去母親房前看了一眼。
楚母還未醒,他便輕手輕腳地熱了一碗粥,又煎好藥,放在灶上溫著。
隨後,他取出一張紙,寫下“晨安”二字貼在母親門上,字跡隱含文氣,能讓她醒來時心神安寧。
楚雲舟踏入城南集市時,天光正好。
幾個早起的攤販一眼就認出了他。
“楚先生來了!”
賣豆腐的老張第一個招呼,臉上堆著笑,再不複昨日的猶疑。
“楚公子早啊!”
賣糖人的小販揮了揮手,他的推車上還貼著昨日的“甘”字,陽光下隱隱泛著淡金色的光暈。
就連一向寡言的磨刀匠也點了點頭,粗聲道:
“今日還寫‘鎮宅’字不?”
楚雲舟微笑頷首,走到昨日的攤位前,剛擺好筆墨,就有人主動替他擦了桌子,還有人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
“楚先生,趁熱喝。”
不到一刻鐘,攤位前便排起了長隊。
今日的求字者,與昨日大不相同。
老農不再畏縮,而是挺直腰板,手裡攥著銅錢,眼中滿是期待;
婦人抱著孩童,孩子手裡還捏著半塊糖,眼巴巴地望著楚雲舟的筆;
商販們也不再猶豫,甚至有人提前備好了紅紙,就等楚雲舟落筆。
楚雲舟提筆蘸墨,目光掃過眾人,溫聲道:
“今日照舊,家書五文,契約二十文。”
筆鋒剛落,紙上的字便泛起淡淡金芒,不刺眼,卻讓人莫名心安。
趙家的惡仆依舊混在人群中,但今日,他們不敢再上前挑釁。
而百姓們,已不再輕易被謠言動搖。
賣豆腐的老張甚至當眾嚷嚷:
“趙家的人再敢胡說八道,老子一板豆腐拍他臉上!”
眾人哄笑,楚雲舟也微微一笑,繼續運筆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