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豫交界處,達山之下有達城,前朝時便已建於車馬彙聚郵驛交通之要道處,平日人聲鼎沸。
達城六福客棧,一年輕男子獨自端坐於桌上小口抿酒,頭戴一頂新鬥笠,身披青底綠印輕長衫,雖生得粉麵紅唇,眉目間卻顯威嚴之氣。
“娘的,你今天手氣也忒好!”是鄰桌四黑胖大漢正大口吃肉,劃拳喝酒。除那年輕男子,四周桌座無人敢坐,七八人畏畏縮縮擠在門口桌前,盯著他們大氣也不敢出。
“聒噪。”年輕男子微微偏頭道。
旁桌的黑大漢臉色頓時沉下來,滿麵橫肉似要擠出個凶字。
“你這廝說的甚鳥話?”四個黑大漢提起酒壇起身走過來,在四麵築起人牆圍住那年輕男子,一時間店內似有百斤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
“啪!”那年輕男子大腳一踏,將地上一條長口袋踢飛起到半空,四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聽得“唰”一聲褪下的口袋中探出一柄長槍,刹那間門口眾客隻望見人牆中似有金光乍現,兩耳似聞鳳鳴之聲!四個大漢應聲倒地,那年輕男子已將長口袋背在了背後。
“殺……殺人了!來人啊!”眾人驚慌了起來。那年輕男子不急不慢從懷裡掏出一張大紙,上頭正畫著四個大漢中為首那人的畫像。
“無需擔心,我隻是擊昏他們,並無性命之憂。”那年輕男子擦了擦手,道:“此四人乃是官府通緝的凶犯,還請勞煩諸位將他們綁了送官,賞金便當是我給諸位的賠禮。驚擾諸位,我還有事在身,不奉陪了。”說完便頭也不回走出了客棧,隻剩下呆住的眾酒客。
回過神來的掌櫃和小二忙取麻繩綁上四個凶犯,四人身上確無傷口,地上也無血跡,隻是昏了過去,不知何時要醒,嚇得掌櫃綁了數十圈。小二幫忙時瞥見桌上那隻遺落的造型奇怪的酒壺。
“客官!您的酒!”小二忙追出店門,人來人往的街上已尋不到年輕男子的蹤跡。
“盧氣昂!莫偷懶!來搭把手!”掌櫃向門口的小二招手。小二趕忙回頭,這小二看上去隻有十來歲,膚色不知是天生還是曬的,是小麥般顏色。這小二是數年前掌櫃在一雨夜中於客棧門前撿回,取名盧氣昂,久來當作親生子養育。
盧氣昂將酒壺彆在腰間,同掌櫃及眾酒客將四匪挪上板車,沿著大街向官府的方向前去。晝間達城的中心大路熱鬨非凡,街邊的小販、行人無不探出頭觀望這押犯的驢車,眾酒客搶著要乾牽驢的活,頭都快要仰到天上去,似是自己捉到的一般。
遊街似的穿過車馬混雜的長街後終是到了官府門前,幾官差各手執一柄長棍,動也不動守著官府大門,見來一隊人馬押著四個歹人,微微低頭向領頭的人。
“嘿嘿官爺,你看咱幾個把通緝要犯逮來了,這…”為首的酒客擠出笑容對官兵道。那官兵的眼神卻不看驢車,隻盯著盧氣昂的腰間。
“那小兒,你隨我來!你們處理這些人的事。”看上去似乎是頭頭的官兵對另外三個發令,又示意盧氣昂隨他進門。盧掌櫃臉色一變,忙開口道:
“官爺!官爺!小的家裡的小兒不懂事冒犯了官爺,是小的沒教好,官爺您大人有大量!”盧掌櫃攔住官兵賠笑,那官兵並不理會,隻將盧氣昂往門裡帶,盧氣昂儘管驚恐,也回頭對盧掌櫃道:
“叔父快拿了賞錢回去吧!我也馬上便回客棧!”隨著官府大門關上沒了聲。
“小兒,你可老實交代,腰間酒壺是哪裡來的?!”那官兵厲聲喝道。
“我…這是…”
“你可知這是誰的酒壺?”官兵緊接著問,表情猙獰似乎要吃了盧氣昂。數名官兵也聞聲向這邊聚了過來,將盧氣昂團團圍住。
“何事大呼小叫?”從人堆外圍傳來一年輕的聲音,盧氣昂一驚,此聲不正是客棧裡那年輕男子?人堆中便讓出一條道路,外頭正是那男子。鬥笠已經取了,將發高高紮成髻,身上的長衫也換作了一件玄衣,腳著一雙雲紋高筒靴,雖看上去隻有三十出頭,但官兵們似乎都很尊敬他。
“回大人,這小毛賊的腰間掛著大人的酒壺。”
“我不是賊!”盧氣昂已被那官兵死死按住。年輕男子走到盧氣昂和那官兵跟前,看了看盧氣昂,撥開了官兵的手。
“賊?我沒看見賊。”男子道。盧氣昂投來感激的目光。
“大人!他的腰間…!”
“此物是!客官遺落在店裡的!我追出去時已經找不見客官的蹤影了…”盧氣昂道。那官兵一拍腦門,連忙抱拳鞠躬道:
“是小人疏忽了!大人神功蓋世,怎可能被小賊盜竊而未察覺…方才疑惑幾個平民怎會有能力製服要犯,原來是大人您…”又趕緊對盧氣昂賠不是道:“抱歉小兒,我是粗人不善思考,隻看見你腰間的東西就…”
盧氣昂裝作平靜揉了揉被按疼的肩,將酒壺取下準備交到年輕男子手中。“酒壺主人竟是位達官顯貴!還好他大人不計小人過,不然…”盧氣昂暗自想道。
“這個酒壺就當作賠禮吧,你叫什麼名字?”年輕男子沒有接下酒壺。
“回大人,小的叫盧氣昂!無父無母,客棧掌櫃將我養大…”
“盧氣昂,從今天開始你在官府住下來,跟著大家練武吧。客棧那邊不用擔心,官府會安排好的。”年輕男子拍拍盧氣昂的肩後轉身漸漸走遠了,隻留下目瞪口呆的眾官兵。
“大人他…小兒!你可知你這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可是為甚…”先前要抓盧氣昂的官兵撓起了頭。
“那個…那位大人如此年輕,諸位官爺這麼尊敬他,他到底是何方神聖?”盧氣昂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兒,你可還未真入官府,最好莫要瞎打聽!”官兵厲聲道。
“官爺見諒…我想先回客棧收拾一番,跟掌櫃的道個彆。”盧氣昂道,官兵幫他開了門,盧氣昂出門便看見盧掌櫃仍向門口的官兵求情,見到盧氣昂出來了趕忙上前道:
“有沒有大事?沒有受傷吧…”便焦急地上下打量盧氣昂。
“叔父,我…我此後便不住客棧了。”
“啊?!你犯了甚事要蹲牢子啊?!”盧掌櫃更急了。
“沒有犯事!我被一位大人留下了。”盧氣昂此話一出,盧掌櫃和三個官兵皆瞪大眼睛盯住了他。
“小兒你說清?”
“昂兒啊這可不是能瞎說的啊!三位爺莫聽孩子瞎說。”盧掌櫃連忙賠笑。
“此話千真萬確!正是這酒壺的主人所說!”盧氣昂指了指酒壺,三個官兵的表情才略有緩和,似乎理解了。“叔父放心,我會隔三差五回客棧幫忙。”盧氣昂笑道。
官府內,那年輕男子推門走進一間屋子。
“秦大人,外麵發生何事?勞煩秦大人親自擺平了。”屋子裡正站著位身著官袍的中年男人,見到男子進來便轉身問道。
“何大人說笑了,隻是官兵錯怪了市井小民而已,無甚大事。”男子道。
“無事便好啊…秦大人此次回達城,準備住幾日?”中年男人又問道。
“如若無要事的話,我便一直住下來吧。正好還有一事,方才外麵我去解圍的那孩子似是十四年前的…”秦克嗣說到此處頓了一下,“總之我已將他留下,還要請何大人好生培養,我也會儘心儘力教導他。”
“…是那家的子嗣嗎…我清楚了,就依秦大人所言!不過…此外還有一事,三個月後便是南城派掌門人爾霜鵬的五十誕辰大宴,還要勞煩秦大人以崇武衛統領秦克嗣之身份前去南城山一趟祝壽。”中年男人道。
“哪裡的話,乃是我份內之事,何來勞煩。”秦克嗣抱拳行禮,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