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辰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先是模糊地掃過床頂的帷幔,然後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移動,最終落在了床邊夏冰凝那張寫滿驚喜、擔憂和淚水的臉上。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隻發出了一聲極其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微弱氣音。
“水…”氣若遊絲。
“水!快!溫水!”夏冰凝立刻反應過來,聲音都變了調。
柳如煙動作最快,一個箭步衝到桌邊,倒了杯溫熱的靈泉水,又用靈力小心地溫了溫。蘇輕語則小心翼翼地扶著林星辰的頭,讓他微微抬起一點。
夏冰凝用最輕柔的動作,將杯沿湊到林星辰乾裂的唇邊,一點點地將溫潤的泉水喂進去。
清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久旱逢甘霖般的慰藉。林星辰極其緩慢地吞咽著,每一次吞咽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讓他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依舊堅持著,喝下了小半杯水。
這個過程極其緩慢而艱難,卻讓守候的弟子們看得心都揪緊了,又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激動。
終於,他停止了喝水,微微偏過頭,避開了杯沿。那雙初睜的眼眸,雖然依舊黯淡疲憊,卻明顯比剛才多了一絲清明。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圍在床邊的眾人——夏冰凝通紅的眼睛,柳如煙強忍淚水的激動,蘇輕語臉上未乾的淚痕和關切,還有床尾那隻抱著冰晶、傻乎乎望著他的青鱗。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矮幾上那碟沾著星塵糖霜的點心,以及旁邊那個靜靜散發著溫潤暗金光澤的玉髓盒(裝著星髓核心)上。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那眼神中,沒有了往日的威嚴與深沉,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看到熟悉事物的安心,以及一絲…對弟子們努力的無聲讚許。
沒有驚天動地的宣告,沒有感人肺腑的言語。一個眼神,一個點頭,卻勝過千言萬語。
“師父…您感覺怎麼樣?還疼嗎?”蘇輕語帶著哭腔問。
林星辰的嘴唇又動了動,這一次,終於艱難地吐出了幾個沙啞破碎的音節:“…無妨…辛苦…你們了…”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柳如煙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用力抹了一把,強笑道:“不辛苦!師父您醒了就好!您餓不餓?阿牛哥做了好多點心,沾了那個寶貝的星塵,可好吃了!還有您帶回來的那個大寶貝,冰凝師姐用玉髓盒封得好好的,一點光都沒漏!”
林星辰的目光再次落在玉髓盒上,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他咳得撕心裂肺,淡金色的血絲再次染紅了唇邊。
“師父彆說話!好好休息!”夏冰凝立刻按住他,眼中滿是心疼,“您剛醒,神魂和身體都太虛弱了,需要靜養。那個…星髓核心很好,您放心。”
林星辰喘息著,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剛才那片刻的清醒和說話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但他的右手,卻極其緩慢地、摸索著,最終輕輕搭在了那個裝著星髓核心的玉髓盒上。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玉盒,感受到其中那團溫暖厚重的本源力量,他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絲絲。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待在玉髓盒旁的星髓核心,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觸摸,其散發的溫潤暗金光暈,極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閃爍了一下!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安撫和守護意念的波動,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掃過林星辰搭在盒上的指尖,然後悄然沒入他體內。
林星辰搭在玉盒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仿佛在回應。
靜室裡再次安靜下來。林星辰陷入了沉睡,但這一次,是帶著安心和希望的沉睡。他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比之前平穩綿長了許多。
弟子們懸著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裡一點。她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充滿了狂喜後的疲憊和更深的決心。
師尊醒了!雖然虛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兒,力量被封印(詛咒和道傷),但他回來了!他觸碰到了星髓,星髓也在回應他!
阿牛得知師父醒來的消息,激動得差點把新熬的桃花釀打翻。他立刻鑽進廚房,開始琢磨怎麼用星塵做出更溫和、更容易入口的流食,好讓虛弱的師父能補充點元氣。
蘇輕語則抱著破妄珠,坐在寒玉床邊的腳踏上,小聲地、一遍遍地跟沉睡的林星辰說著話,講著這幾天阿牛哥做的各種星塵點心,講著青鱗偷吃冰晶的糗事,講著柳如煙師姐偷偷抹眼淚被她發現…
陽光暖暖地灑在室內,空氣中彌漫著藥草的微苦、點心的清甜,以及一種劫後餘生的、帶著煙火氣的溫馨。師尊的存在感,在這初醒的虛弱與無聲的觸碰中,依舊強大如山。他不需要言語,隻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便足以定住所有人的心神,讓這座名為青玄宗的小小庭院,重新找回了主心骨。
未來的路依舊艱難,詛咒的陰影並未散去,師尊的恢複更是遙遙無期。但此刻,能看著他呼吸平穩地沉睡,能感受到指尖下那微弱的生命脈動,便是最大的幸福。守護,從這一刻起,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幫助師尊,一點點奪回被封印的力量,一點點驅散那冰冷的詛咒。而他們手中,握著希望(星髓)和溫暖(破妄珠與星塵)。
意識,如同沉在萬丈寒潭之底。
冰冷、死寂、無邊無際的黑暗。唯有眉心靈台處,那道如同毒蛇盤踞的漆黑烙印,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凍結靈魂的寒意——那是“寂”的詛咒,是萬物歸寂的法則在他識海中築起的牢籠。每一次試圖凝聚神念,都如同在凝固的冰原上徒手挖掘,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這就是林星辰蘇醒後,大部分時間所處的境地。外界的感知模糊而遙遠,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結冰的毛玻璃。他能隱約“感覺”到身體的沉重與無處不在的疼痛,能“聽到”一些斷續的聲音,如同從極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