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士?
埃文斯透過盾衛間的縫隙,看著丹提後背,看不清麵容的身影,整個人都懵了。
一個獵魔人背著一個分不清是男女的術士,闖入戒備森嚴,堪稱北方大陸最大的監獄的德拉肯伯格。
獵魔人和術士之間的關係有這麼好嗎?
“啪!”
轉瞬之間。
帕德裡克·瓦斯克斯焦急為自己附上的魔法護盾,又一次被丹提一劍打破。
這動靜瞬間驚醒了埃文斯。
不行!
不能讓帕德裡克·瓦斯克斯死在這裡!
“懷亞特快保護帕德裡克·瓦斯克斯閣下!”埃文斯側頭連連下令,“還有卡洛!卡洛在哪?趕緊殺了那個術士!”
“不要讓他有機會釋放法術!”
“是!埃文斯大人!”懷亞特舉著大盾立刻應和,帶著他的十幾個個盾衛,像一頭雄獅,大吼著,向男巫和獵魔人的戰場衝去。
那聲大吼之後,那十幾個盾衛的大盾上立刻閃爍昏黃的魔法輝光,從盾心的群星圖案中,猛地激射出一根根鎖鏈。
鎖鏈被不知其底細的丹提謹慎地側身躲開,鏈接上了帕德裡克·瓦斯克斯的身體的刹那。
懷亞特帶著幾個盾衛,前衝的速度頓時提高了一倍,如同一座小山勢不可擋地向丹提衝撞過去。
完了!完了!
剛因丹提逼近男巫帕德裡克·瓦斯克斯,輕鬆打破其防護而鬆了口氣的山姆見狀,一顆心立刻又提了上來。
丹提大師背著的不是他重傷的學徒,而是一個能召喚武器的術士,不至於令丹提大師徒手搏鬥,固然令人驚喜。
可連德拉肯伯格的普通士兵都知道,術士怕近戰。
隻要你接近一個術士,打破他孱弱的殼,殺死一個術士不會比殺死一隻雞更難。
何況埃文斯大人和其他人因為黑暗,看不清艾林的長相。他可是知道那個叫艾林的術士,不過才十三四歲。
這麼年輕的術士,又能有多厲害呢?
等懷亞特,還有現在還藏在暗處虎視眈眈的卡洛,靠近後,必然還是一個負擔啊!
想到艾林,山姆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那雙與丹提大師,極為類似的貓瞳,神色一滯。
他好像記得貓瞳是獵魔人的特征,似乎從未見過哪個術士長著這樣眼睛的。
但也隻是神色一滯,隨即他還是搖了搖頭,心道:
“不論是獵魔人還是術士,,這麼年輕又能有什麼作用?”
“丹提大師就不該為了偽裝,帶上他。”
“不對!”
“在德拉肯伯格,在這個巨大的地獄,就算他什麼都不帶都活不下去啊!”
“丹提大師還是太固執,怎麼就不聽我的話?”
“要是那時候就離開……”
“不對,還是我的問題,先知曾說過正道從來都不止一條,羊腸小路也可以走到終點,是我還不夠智慧,未能說服他……”
山姆在心中遺憾糾結,難過地閉上眼睛。
他悔恨自己當時應該堅持,甚至應該欺騙丹提大師,找借口將他們帶回城門的。
恰在這時。
“咕啦~咕啦咕~拉古拉——”
古怪而神秘的咒語吟唱聲,忽然自塔樓方向傳來,令山姆本能地抬起了頭。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藍色眼睛,隻是那眼睛中的瞳孔不知為何竟是正常人的形狀。
那是艾林。
他嘴巴微微開闔,掛在丹提後背,跟著丹提衝向帕德裡克·瓦斯克斯。
古怪的吟唱聲,便自他的口中傳出。
“他……他真的會法術……”山姆驚呆了。
似乎注意到山姆的視線,艾林還朝他眨了下眼睛。
“啊——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帕德裡克·瓦斯克斯在尖叫,剛被丹提一劍刺破孱弱臨時護盾的他,像個被扒光了毛的母雞,驚恐地狼狽尖叫,後退了兩步就被一塊碎石頭一崴,摔在了地上,渾身上下毫無防護。
而丹提的長劍卻已收劍蓄勢,踏步直刺,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兩步。
但以山姆的視角,懷亞特卻不僅更快,他與丹提的距離,還比丹提距離帕德裡克·瓦斯克斯更近。
巨大的塔盾已經被懷亞特舉起,伺機狠狠拍下。
丹提竟然似無所覺地還在揮劍直刺帕德裡克·瓦斯克斯,就像他沒感知到身後懷亞特的龐大氣勢一般。
然後。
“……咕啦!”
艾林口中的神秘咒語驟停。
懷亞特不知感覺到了什麼,臉色大變,突然止步。
即便距離丹提已不足一步遠,都將舉起的盾牌“咚”的一聲,猛地插在了崩裂的石板上,大喊:
“快!快!快守禦!”
緊跟著。
在艾林的咒語停止都不到一秒,幾乎在懷亞特的塔盾剛插進地麵的刹那。
“轟隆——”
褐色光芒一閃,地麵灰色的石板發出沉悶雷鳴,並在在電光火石之間化石為泥,掀起兩米的黑褐色泥石流,猛撲懷亞特和他手下的盾衛。
“咚!咚!咚!”
厚重的撞擊聲宛如洪鐘被敲響。
塔盾上繁星的圖案被泥石流激得明暗閃爍,但懷亞特和反應過來的盾衛雖然後退了幾步,但還是擋住了。
可那些沒反應過來的,被渾濁的泥漿觸碰到的部位,立刻如軟泥凹陷,慘叫著口噴鮮血被泥石流衝走。
如此威力嚇得圍上來的守衛,匆匆後退。
也幸好。
泥石流這個古早就被艾林,從巨沼仙的寶箱開出的咒術,由於破壞地形,影響行動,從未升級過。
即便有近一百二十點的神秘加持,褐色的泥漿漫過懷亞特和他的盾衛之後,便漸漸消弭了威力,停下且凝固,隻將幾個衝得靠前的倒黴守衛擊飛在地,抽搐了幾下後,眼看是不活了。
當然。
這樣的威力已經完美達到了艾林想要的效果。
懷亞特為首的盾衛,不僅被逼得停下了攻擊,泥石流停止後,他們的雙腿還全都被深深埋在了粘稠的泥漿裡,難以動彈。
“果然沒有沒用的法術,隻有沒用的施法者……”
艾林看著懷亞特幾個壯漢惱羞成怒的猙獰麵孔,滿意地點點頭。
咒術比法印好的地方就在這裡,雖然吟唱時間比法印長,但隻要神秘屬性足夠高,即便咒術等級很低,也能發揮出不俗的威力。
“那……那個孩子竟然這麼厲害?”
山姆看了看高塔前的泥濘哀嚎,張大了嘴巴。
他此刻甚至懷疑自己不久之前失了神,眼花了。
一個能施展出這麼強大法術的孩子,怎麼可能是獵魔人呢?
同樣震驚的不隻是山姆,還有下意識又往盾衛後麵,縮了縮的埃文斯。
“那個術士是誰?”他心頭悚然,“如此威力的法術,絕不是一般野法師能釋放出來的……”
沒來得及細思,埃文斯的瞳孔突然劇烈顫抖,撕心裂肺地大喊:
“住手!”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丹提踏步衝入帕德裡克·瓦斯克斯一步以內,幾乎與恐懼到麵容扭曲的帕德裡克·瓦斯克斯臉貼臉。
長劍的光華在高塔濃重的陰影下,翩躚跳動。
“噗嗤!”
一聲輕響。
丹提舞了劍花,將鋼劍上的血,甩在地麵上。
無頭的屍體墜地,恐懼混雜著難以置信神色的頭顱,噴濺著鮮血在泥塵中滾了幾圈,靜止不動了。
高塔前安靜了刹那。
埃文斯、懷亞特、山姆……所有人都看著濃稠的血跡自帕德裡克·瓦斯克斯身下蔓延開。
“該死!你知道你們殺死了誰嗎?”埃文斯歇斯底裡地大喊,“他可是奧……”
“噓~”
丹提背著艾林,將食指置於唇邊,冷漠無情的掃視了一眼周圍站著的所有人。
“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在乎。”
“但你們應該知道我是誰,也應該知道……”
他頓了頓,褐色獸瞳斜睨著愣在原地的埃文斯:
“群狼盯上了你們。”
語罷。
丹提提著劍,推開木門,一步步走進了塔樓,一時間竟無人敢攔。
“砰~”
木門闔上。
丹提聽著門外的寂靜,才長出了一口氣。
“很帥!”
艾林在丹提的腦海中誇了一句。
他著實沒想到一向保守的丹提大師,還會以狼學派的名義威脅人。
“群狼盯上了你們。”這句話,可不在他們的計劃當中。
原本殺死男巫之後,他們就該直接衝入塔樓。
畢竟殺戮複仇都隻是次要的,救出邦特才是他們這次的主要目標。
男巫不能不解決,萬一他用傳送門,傳送到邦特身邊,那邦特就很危險了。
不過現在看來,那個叫帕德裡克·瓦斯克斯,似乎隻是有些錢,實力上應該還沒到能實戰傳送門的水準。
“呃……嗯……一時激動,不過腦子就說了出來……”丹提尷尬地笑了笑。
“但效果很好。”艾林回頭看了眼,他們已經走上了塔樓的一層,但塔樓外卻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一定因為我,或者狼學派……”丹提搖搖頭,“可能那個帕德裡克·瓦斯克斯,就是策劃謀害我們的人。”
“想要通過對獵魔人的實驗,反推出阿爾祖、科西莫·馬拉斯皮納技術的瘋狂術士一向不少,隻是很久都沒有發生過這麼瘋狂的行為了。”
“德拉肯伯格的管理人埃文斯,可能與他有了一些利益交換,所以私自調動國王賦予管理人的權利,但他畢竟分屬瑞達利亞,而非裡斯伯格和巫師會。”
“主謀一死,自然沒有理由再得罪狼學派……”
“當然……”
頓了頓,丹提接著道:
“救出邦特之前,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所以艾林你還是繼續待在我的背上……”
艾林點了點頭,循著地上的紅印,為他指路。
丹提的邏輯確實很合理,那個埃文斯的反應也恰巧印證了。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艾林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覬覦獵魔人技術的瘋狂男巫,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可問題是……
一個在德拉肯伯格研究,自身水準連傳送門都不一定能釋放出的男巫,為什麼會知道一百多公裡外,來了四個獵魔人?
這不僅僅是帕德裡克·瓦斯克斯有沒有能力使用傳影鏡,遠距離聯絡豪斯家族的問題。
術士的影響力總是和他在巫師會的地位掛鉤的,但術士在巫師會的地位又與其實力掛鉤,至少相帕德裡克·瓦斯克斯這樣實力的男巫,絕不可能是巫師會高級評議會的一員。
既然如此,他怎麼有能力令身為貴族的豪斯家族,冒著被狼學派懲罰的威脅滿足其一己私欲,還命令德拉肯伯格的管理者,搞出這麼大的動作?
“艾林,接下來往哪走?”
走到了岔路,艾林收起腦海紛飛的思緒:
“右側走廊儘頭的那個房間……”
“邦特應該就在那裡。”
……
而在另一邊。
埃文斯目視著兩個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塔樓後許久,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陰影中。
他當然不是被狼學派的名頭嚇住了。
狼學派於他而言,確實是個不小的勢力,但也僅此而已。
凱爾莫罕的獵魔人據說都不滿一百個,怎麼看都抵不過全力備戰時,能拉出兩三千人的德拉肯伯格。
何況恪守中立的準則,讓這個本該在北方大陸的政治生態位中,占據重要位置的武裝勢力,顯得尤為軟弱可欺。
因此。
讓他沉默的並不是狼學派,而另一個問題——
丹提背著的那個術士是誰?
與獵魔人那些什麼都不沾的獨狼相比,術士才是這個世界政治生態位的巔峰。
獵魔人,即便是狼學派的首席,也不能讓他離開德拉肯伯格這個鬼地方,但術士們卻完全可以。
“不可能是班·阿德和裡斯伯格,難不成是艾瑞圖薩?”
“是了,看體格,那人不是個孩子就是女人,這般強大的法術,隻能是女人了……”
“可是艾瑞圖薩又為什麼會摻和進來?”
埃文斯皺著眉,雙唇緊緊抿著。
“埃……埃文斯大人,接下來該怎麼辦?”壯漢懷亞特舉著塔盾,狼狽地從泥沼裡拔出自己的雙腿,小心地問道。
埃文斯瞥了他一眼:
“繼續上!為帕德裡克·瓦斯克斯閣下複仇!”
懷亞特和周圍的守衛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沒有動靜。
“獵魔人的目標是裡斯伯格的實驗室,”埃文斯冷笑一聲,“彆忘了還有誰,還有什麼藏在裡麵。”
“是……是……埃文斯大人,快跟上……”懷亞特猛地打了個寒顫,立刻奔向了塔樓。
其他守衛也如夢初醒似地跟了上去。
“你怎麼沒出手?”
埃文斯看著士兵們們向塔樓蜂擁而去,忽然對著虛空道。
他身側的空氣波動的一下:“帕德裡克·瓦斯克斯死得太快了,沒找到機會。”
埃文斯聞言沉默了兩秒,才道:
“這次不要失手了,否則你知道後果。”
一道微風吹過,無人回答。
埃文斯也不在意,他抬頭。
層層烏雲不知從何處飄來,遮蔽星月,令本就暗沉的塔樓更顯陰森。
“得罪了一個,總好過得罪三個……”
埃文斯對著虛空,幽幽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