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門微微打開一道縫就停下。
微冷的風吹來從狹縫中吹來福爾馬林、乙醚與酒精,當然還有魔法……
是實驗室味道。
沒有人聲從狹縫中傳出,也沒有人類的氣息。
打開銅門後,開門者就離開了,又或者開門的不是人類,而是魔法,這對一群男巫而言,當然並不新奇。
冷風吹醒了呆愣著的丹提和地上的小豪斯,他們驚愕地看了艾林一眼。
“走吧。”艾林淡定伸手拉開了銅門。
德拉肯伯格幾百年都沒出什麼大問題了,一些小問題也不會波及位置在塔頂的裡斯伯格實驗室。
懈怠是理所應當的,搞得跟軍事重地一樣戒備森嚴才不正常。
當然。
懈怠的前提是沒被通知。
先殺男巫帕德裡克·瓦斯克斯的含金量,現在就出來了。
否則,一路強攻上來,光是這扇門,怕是會阻攔他們很長時間。
而時間……會引發意外……
“嗯……嗯……好……”丹提收回屈著手指的右手,推搡著不情不願的小豪斯,跟著走進了門內,有禮貌地關上了門。
“當~”
輕輕的撞擊聲中,所有的吵鬨和喧囂都被隔絕在門外。
實驗室裡隻有死一般的安靜。
是的。
一眼望去,實驗室中並沒有人。
這裡光線充足,乾淨整潔。
和所有的實驗室一樣,在鋪著金屬板的長桌上,擺著裝滿玻璃製品的置物架——上麵有燒瓶、試管、曲頸瓶、攪拌缽及各式各樣的小型器具。
當然也不乏裝飾,隻是相比於一般人的品味……
一隻獨眼巨魔標本、一隻懸在天花板上的飛蜥還好,一副布滿灰塵的人類——至少艾林覺得是人類的——骨架,也可以理解。
但玻璃櫥窗裡,還擺放數量可觀的瓶子,裡麵用酒精或福爾馬林昏黃的懸濁液浸泡著無數人類與非人類的樣本——絕大多數是內臟器官,甚至還有沒長大的,連著胎盤的胎兒……
“嘔~”
小豪斯見到這一幕,當即乾嘔了起來。
兩個獵魔人也皺起了眉頭。
“夜宵不是來過了嗎?”
從實驗室東側,被各種標本櫥窗擋住的位置,傳來了疑惑的男聲。
一個成熟的男聲道:“應該是帕德裡克·瓦斯克斯,他可能酒喝多了。”
“哼,”另一個男聲輕哼一聲,“自己什麼本事沒有,就仗著奧托蘭閣下的喜……”
“閉嘴吧!”成熟的男聲斥道。
“反正他又聽不到,裡斯伯格比他感知還低的巫師,也找不到多少。”
“行了!他本來就是來鍍金的!”成熟的男聲道,“要不是他,哪來的這頂級的實驗素材?”
“你們自己冒著得罪獵魔人教團的風險,名聲惡臭的風險,去外麵捉獵魔人?”
小豪斯捂著嘴,胃部再向上翻湧酸液,不敢再發出聲音了。
他當然聽不見實驗室另一側的細語聲。
不過他看見了兩個獵魔人忽然難看下去的臉色。
他們踩著昂貴的大理石的地麵,躡足穿過一排排令人作嘔的櫥窗。
那一藍一褐兩雙獸瞳,閃著危險的光芒,縮成了一條豎線,像極了發現獵物,伏低身體、尾巴精致的餓狼。
小豪斯知道,那是狩獵攻擊的前兆。
他不敢趁著這機會逃跑,或是大喊提醒,因這行為必死無疑,他可沒有為一群男巫犧牲的打算,所以他也跟著捂著嘴,放輕腳步。
然後在穿過一個齜牙猙獰的狼人標本後,一把老舊的鋼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年輕獵魔人的手中。
“術士還要看實力的,隻要能成為阿爾祖,成為科西莫·馬拉斯皮納,成為艾達蘭,彆說裡斯伯格民事合營組織,就算是巫師會都約束不了……”
傳入兩個獵魔人耳中成熟的男聲,絲毫沒有意識到危機正在到來,語氣漸漸激動,狂熱了起來:
“而眼前這具完美的軀體,正是通向偉大之路的開端,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獵魔人,在骨齡十三歲的時候,便能擁有這樣的體質……”
“他的血液對基因突變的調和,也如此的恰當,我想他在青試煉的時候,經曆的痛苦一定是最少的……”
“他簡直就是獵魔人最完美的個體,隻要能研究下去,或許我們真的能靠他,越過奧托蘭,證明超人理論,補完人類物種該有的基因……”
“到時候,就輪到我們安排關係戶,給其他項目部門了。”
其他幾個男聲似乎很吃這套激勵,爽朗地笑了好幾聲。
“所以奎德,你應該感謝帕德裡克·瓦斯克斯……”
“哈哈哈,”被稱做奎德的男巫笑了幾聲,“我確實很感謝帕德裡克·瓦斯克斯,讓我們能安排關係戶給偽爬行研究部,到時候我一定好好挑選……”
“奎德,你可真是個標準的班·阿德壞小子!”
“你不也是,以利沙!”
“行了!”成熟的男聲打斷了玩笑,“既然你那麼感謝,那就給你一個機會,奎德!就由你出去看看我們尊貴的帕德裡克·瓦斯克斯閣下。”
“給他喂點解酒魔藥,彆讓他喝死在我們的實驗室。”
“支持我們走向偉大的研究,還需要奧托蘭大師的經費支持。”
叫以利沙的男巫用古怪的詠歎調高唱:“快去吧!快去吧!我的班·阿德壞小子,為了能站在阿爾祖、科西莫·馬拉斯皮納、艾達蘭身邊的,偉大而光輝的未來……”
“該死!你們才是那群壞小子!”奎德笑罵一聲。
交談聲停止。
實驗室憑空起了一陣風,吹來了福爾馬林、乙醚、酒精的氣息,還有熟悉的‘濃鬱的血腥味……
艾林和丹提對視一眼。
“讓我來。”冰冷的聲音在丹提的腦海中響起。
艾林冷著臉抬了抬握著巴爾莫的右手,鋼劍寒光流轉,在明亮的魔法燈下,似乎格外的銳利。
丹提抿了抿唇,看了眼風的來向,點點頭,然後捂住小豪斯的嘴,悄然閃躲進巨型蜈蚣和巨食屍鬼標本的玻璃瓶中間。
越來越旺盛的怒火讓艾林的心跳趨於平靜,就像一個真正精於暗殺的高手,窺伺獵物於陰影之間。
“噠噠噠~”
腳步聲越來越近。
叫奎德的男巫第一次走進艾林的視野,他個子不高,體格精瘦,五官棱角分明,白色的實驗袍穿在他身上格外寬大。
幾滴血粘在白袍的腹部,上麵有邦特的味道。
艾林麵無表情,視線不曾在血跡上停留,狼徽微顫,湛藍的貓瞳魔法的一閃而逝,掃過男巫全身。
待奎德哼著小曲從櫥櫃間經過。
站起,走出小道,拍肩膀……
左手輕輕摘下實驗袍袖口寶石的同時,在一道驚愕回轉的目光下,捂住嘴……
“嘎噠~”
一聲脆響。
本擁有“偉大而光輝未來”的男巫,兩秒內,便消散了瞳孔間的魔力輝光。
悄無聲息。
lv6級彆的貓學派雙手劍中,藏了太多的暗殺技巧。
在超凡力量、敏捷和感知的加持下,艾林說不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暗殺大師。
所以有句老話確實沒錯。
隻要你接近一個術士,殺死一個術士不會比殺死一隻雞更難。
“艾林,你……”
丹提驚愕又懷疑地看著“狼學派”最年輕的獵魔人大師,看著他扼斷一個成年男巫的脖子之後,嫻熟地脫下他的實驗袍,套在暗紅色皮甲的外麵的同時,將仿佛熟睡了的男巫屍體擺在狼人標本旁的間隙。
還為它擺了一個蜷縮抱膝的姿勢。
魔法燈的光線明亮的光線下,狼人的陰影恰好擋住屍體。
“維瑟米爾沒有教過我如何殺人,這是自學的,”艾林傳音打斷了丹提的驚愕,“不說廢話了,跟上我,丹提大師。”
語罷。
艾林倒提著劍,徑直向男巫來時的方向衝去。
速度很快,但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丹提連忙想跟上去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捂在小豪斯的嘴巴上。
小豪斯瞳孔瞪得滾圓,眼神中滿是驚恐,牙齒都禁不住“嘚嘚嘚”地顫抖和摩擦。
“沒有必要在這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了。”
丹提搖了搖頭,鬆開了手,徑直離開。
……
丹提追上艾林的時候,艾林已經站在了半開著的木門外。
在這裡,濃重的血腥味已經完全蓋過了福爾馬林、酒精和乙醚的氣味。
“戴上這個。”
艾林將一塊綠寶石袖扣,隨意釘在了丹提手腕的內襯上。
“這是?”
“即時觸發寶石,一個叫奎特的男巫送你的,”艾林道,“不用拒絕,我自己有。”
他指了指自己的領口的黑曜石。
黑紫色的光芒閃耀,相比之下,袖口的綠色光芒倒顯得廉價了很多。
丹提很好奇他的即時觸發寶石是哪來的。
薇拉女士再怎麼寵愛一個學徒,也不會送出這麼貴重的東西。
不過想到剛才艾林隱隱有些熟悉的熟練暗殺手法,以及當下的環境,丹提隻是看了眼價比千金的即時觸發寶石,收回了右手,點了點頭。
“古海要塞城堡大廳大小的空間,隻有狹窄的通風口,沒有窗戶……”
“六個男巫,三個人有一個寶石袖扣,中年長相的那個至少兩個袖口……”
艾林詳細地將內室的空間、幾個男巫的特征與實力評估一一描述。
實際上。
即便再如何仔細,他也不可能在戰鬥之前就辨彆清楚一個男巫的實力。
不僅僅因為他隻大致得看了一眼,沒敢用鑒定。
而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擁有多個即時觸發寶石、外表年齡越大的男巫,當然理應更強。
因為照常理,一個男巫的財富往往與其實力正向相關,也不像女術士那般在乎相貌,反而到達一定地位之後,需要更成熟的氣質使其看上去更可靠。
但即便一顆寶石也沒有,年紀看上去又很小,也不是沒有令他們翻車的可能性。
畢竟術士們的法術千奇百怪,新手級彆的小法術用對時機,也有可能翻盤,就譬如魔法閃光術。
甚至還有術士說不準法術不強,但有一手出色的棍術,和適配棍術的法術。
很難猜……很難猜……
更重要的是,邦特還在裡麵,等救完人後,德拉肯伯格的守衛必然也堵在門外了,整個實驗室都沒有窗戶的情況下,不僅要把人救出去,還必須儘量將實驗室裡的男巫全部殺光。
萬一漏下了任何一個,那後果……
“你想怎麼做?”
丹提聽完,沒有問艾林,男巫們的感知這麼敏銳,他是如何看得如此仔細的,直接交出了指揮權。
獵魔人是信奉專業的職業。
不管艾林從哪學來的技法,此刻在暗殺方麵,他就是兩人中更專業的那個。
“我進去之後,五個呼吸……”
艾林在丹提的腦海中,將自己的安排說出,丹提頻頻點頭,有些疑慮的地方,也及時提出。
商討花了不少時間。
實驗室內,熟悉的血腥味越來越濃。
邦特又恰好在視線盲區以外,令時間的流逝對兩人而言,格外的漫長。
但即便邦特再危險,也不能毫無準備的衝進去,那樣會更危險。
過了一會兒……
“今天奎特還挺有耐心,竟然沒和帕德裡克吵起來……”被稱作以利沙的男聲從內屋傳了出來。
另一個聲音調笑道:“看來安排關係戶給偽爬行研究部,對奎德來說相當重要……”
“彆挖苦了,”成熟的男聲語氣中也帶著笑意,“這是好事,總和金主的人不合,對部門不是一件好事……以利沙,實驗對象的狀態怎麼樣?”
“還不錯,我覺得我們可以進行破壞性……嗯……奎特,你回……”
披白袍,有種攥著骨質手術刀,滿手鮮血的以利沙,彙報到一半,視野餘光忽然看見披著白袍“奎特”低頭走了進來。
等他抬頭,剛想再調笑幾句……
他的瞳孔都還沒來得及聚焦,“奎特”突然就像妖靈一樣,閃到了他的身邊。
隨後隻覺右手手腕一輕,“奎特”又忽然走開了。
緊跟著,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強烈的危機感,強迫他轉移了視線。
一個……一個獵魔人?!!
等等……
以利沙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回頭:
“你不是奎特!”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