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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拿葫蘆飲酒的顧餘生打量著眼前的五個年輕人,恍惚間,他又回到了敬亭山的那段短暫日子,不著調的莫憑欄,沉默重義的韓文,俠義熱心腸的蘇守拙,大大咧咧的女漢子瞿梁紅,仙葫州之行,鑄就了五個人的友誼。
當斜陽的餘暉落在他們的側臉龐,少年洋溢的氣息是汗水紅撲了稚嫩的臉,那一雙雙清澈愚蠢的目光著實讓顧餘生懷念,原來十八歲,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好在自己,依舊秉持著初心。
他在長河裡,洗儘了歲月的落痕。
“對啊,打劫。”顧餘生抬起手,指了指擋在最前麵,叫做張之洞的少年郎,嘴角噙起一抹笑容,“你打算如何?”
“你們退後!”
身如鶴形的少年立即把背簍遞給身後的張懷素,左腳邁出,右手一記勾拳衝己臉,露出乾巴巴的手臂,嘴裡發出謔的音波,“喂,我練過的,打劫?問過我拳頭沒有!”
唰唰唰唰。
話音剛落。
其餘四人一並上前,凶巴巴的盯著顧餘生。
“想打架?練氣境的高手,你見過嗎?”
張懷素揚起手臂,手沒勾穩背簍,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背簍裡的草藥滑落地上,品相極好的紅桂折枝壞尖,張懷素連忙低頭,神色茫然,忽的悲哭一聲,“紅桂!”
原本凶巴巴的五個人,立時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連忙蹲下來,把背簍扶正,小心翼翼把那一株紅桂端放在裡麵,用手輕輕觸了又觸,折枝處,粉色的漿液流淌,一時之間,場麵無聲。
“懷素,沒事,折了的紅桂不值錢,這樣就不會被人惦記了,怪我今日緣薄,享不了天大的機緣,且先下山換點酒錢,改天再入山。”張之洞把背簍一勾,他那猿臂垂膝的手枯瘦如筋,神色間的黯然一瞬消於無形,安慰著比他看起來年幼一些的張懷素。
其左右摯友範思慎,崔玉,盧照麵有憂悲,憤然看向顧餘生,義憤填膺道:“你賠我們的紅桂!”
顧餘生的目光垂落在那一枝紅桂上,清澈的目光帶著幾分沉思,很快臉上露出一抹愧然,起身從石頭上躍跳下來,向五人抱拳作禮:“抱歉,是我的錯,我賠就是了。”
顧餘生是喜酒之人,雖未釀過桂花酒,卻也有紅桂種植在靈葫蘆洞天之內,他把手放在後背,心念一動,一株紅桂捧握在前:“這位仁兄,給。”
謔!
當顧餘生手捧紅桂時,五名年輕人的臉上皆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他們下意識地靠近,將紅桂看了又看,隻見這株紅桂上,不僅開滿了殷紅的桂花,更是在根須上凝結出一粒粒飽滿的桂子,其根須酒釀,必是千年佳品。
“張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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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回過神來,看向張之洞,少年們的目光裡藏著對這一株紅桂的渴望,畢竟顧餘生手上的紅桂,足可以讓他們實現多年的夢想,最不濟,也可以賺取一大筆錢財,他們入山多次,從未尋見過這麼好看的紅桂,少年窮而困於山,心有起念是人之本性,可他們依舊將這份選擇的權力交給張之洞,足見他們的友誼之真。
“嘶!”
張之洞抬臂拍自己腦門,後退一步,又快步走到顧餘生身前來,左右看了看,豔羨而謹慎,目光已然清澈,“這位兄台,這是一株紅桂王,我這株紅桂價值不如萬分之一,你快些收起來,這裡離山外已近,當心被彆人看見,我等入山沒幾次,膽子小了一些,料想兄台絕非打劫之人……至於我的紅桂……算我無福……不過我能見到如此紅桂,大飽眼福,也足夠快慰人生。”
顧餘生目光掃過五人,爽朗一笑:“五位道友,在下餘生,初從山中迷途來,於山外之事一無所知,煩請帶路,若能將此紅桂換錢,我請五位飲酒,以表歉意。”
顧餘生的話,讓五位麵麵相覷,張之洞最先反應過來,祍然一禮:“原來是山裡來的餘生道友,怪不得器宇不凡,好似世外高人,在下張之洞,這位是族堂弟弟懷素,這位是範思慎,崔玉道友,盧照道友。”
“見過諸位。”
顧餘生把紅桂放在地上,一一回禮,這般真摯之舉,打動了五名少年郎,一番寒暄之後,也算熱絡了起來。
“天將黑,我們還是先出山,免得遇猛獸,把我們性命害了。”張之洞撓了撓頭,又見顧餘生把珍貴的紅桂提在手上,連忙把背簍遞給顧餘生,“餘生兄,可信得過我等?”
“自然。”
顧餘生把紅桂置於對方背簍,其實他大可以收進儲物袋或是靈葫蘆裡,隻是他初入時沙之地,便遇見五名知交懷夢的少年郎,人與人初相識,有時候刻意的隱瞞也是一種真誠,尤其是他從小玄界至鏡域,這一路雖算不得顛沛流離,卻也是勾心鬥角,經曆了九死一生。
人世間最平淡的日子,往往才是最可貴的。
顧餘生沒有刻意融入他人圈子獲取友誼的想法,但若真是遇見知交之人,也會很珍視所遇見的一切,與張之洞,張懷素等五人同行,緬懷一下曾經在仙葫州,在斬龍山逍遙快活的日子,也未嘗不是一種心靈補償。
斜陽下。
背著背簍下山的五個少年暢談著對未來的暢想,沒有刻意迎合也沒有冷落顧餘生。
“餘生兄,你背後是劍匣吧?你是劍修嗎?”
張之洞幾番回頭,偷偷打量顧餘生的劍匣,他其實也想當劍修,奈何窮得一把劍都買不起。
“是。”
其餘四人停下來,眼裡滿是羨慕和好奇,張懷素比了個飛天的動作,充滿期待:“餘生兄,你會禦劍飛行嗎?”
“呃……會吧。”
顧餘生被五名少年熾熱的目光盯著,多年孑孓獨行的他,對於這種追捧的熱鬨,竟也露出少年的赧羞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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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的意思是,咻的那種……”範思慎用手再一次強調,“不是江湖那種劍客,武師。”
“嗯。”
顧餘生點頭。
“那就是練氣五層以上了?”盧照滿臉羨慕,“聽人說,練氣五層才能勉強修劍道,餘生兄……還好你真不是打劫的……”
“他都吃肉了,還能搶咱們手上的饅頭?”崔玉敲了敲盧照的榆木腦袋,又歪過頭來,好似猛然間想到什麼,“餘生兄,你……你築基過了嗎?”
“沒有。”顧餘生老實搖頭,看著眼前五個懷著對世界無比的美好,輕咳一聲,“其實,有肉吃的人,也有可能惦記咱們僅僅擁有的饅頭的。”
“確實,這世道……亂得很。”
崔玉歎息一聲,顯然,他已經曆過一些不愉快的事。
盧照則是輕輕拍了拍胸脯,嘀咕道:“還好不是築基期……不然……得叫前輩。”
“我們得走快一些,不然宵禁了就得在外過夜了。”
張之洞修長的身子走在最前方,從懷裡摸出幾個餅,先將一個完整的遞給顧餘生,隨後和其餘四人分食乾餅,乾噎的時候,在沿途的溪水捧水喝,嘟囔嘴吞咽下去後,目光左右掃視,把背簍遞給顧餘生,快步走進深林,“你們走著,我一會就來。”
張懷素變成了帶路的,四人腳程也加快了一些,不一會,張之洞手裡捧著許多野蕨和雜草,把它們鋪在顧餘生提著的背簍裡,小心翼翼把紅桂掩蓋,又把自己的那一株放在最上麵,“餘生兄,一會進城你不要說話,我來替你張羅。”
“好。”
顧餘生大約能猜到什麼,對於張之洞不著調的外表下,實則有一顆縝細的心,心生好感,他這樣的人,確實適合修劍道的,尤其是他那過膝的雙手,簡直是天生修煉雙劍的天才。
星月追趕少年郎,山裡的道路漸漸通往一座山外古城,青石古道,原本一路談談笑笑的年輕人,此時也收斂了心思,小心翼翼地整理著衣衫,他們從不同的口袋裡取出碎銀子,不露痕跡地遞給了張之洞,張之洞用一塊布把碎銀子裹著,藏在袖子裡。
“餘生兄,一會進城,萬一有人盤問,你就說是我在鄉下的親戚,其餘不要回答。”
星輝行路,前方數丈高的圓拱城門盆火搖曳,張之洞緊了緊棕背繩,回頭給顧餘生一個眼神,然後昂首闊步地在前帶路,那走路的姿勢,無疑在向戍守城門的兵士說:這城,我們經常進,包熟的,就彆為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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