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府?”
老夫人沉吟片刻,擺手道:“算了,自不去管他。”
“下午餘老大人來咱們家,這麼是多麼難得的請教機會!”
“長楓不在家裡請教聽講,他老子都不管,咱們就彆多嘴多舌,惹得人家不痛快了!”
床榻邊的房媽媽點頭道:“是,老太太。”
門扇開合的聲音傳來,
片刻後,
崔媽媽端著托盤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托盤上放著一個藥碗,絲絲熱氣在燭光中還算顯眼。
看著老夫人瞬間變苦的蹙眉表情,崔媽媽笑了笑,道:“老太太,咱們把安神的湯劑喝了吧。”
老夫人看了眼房媽媽,語氣十分軟的說道:“素琴,這兩日我覺睡的挺好的,這藥咱們就不喝了。”
房媽媽態度堅決的搖頭:“老太太,這可不行!萬一您半夜醒了,再也睡不著,明日可就一天都沒精神了。”
說著,房媽媽朝崔媽媽招手:“端過來吧,老太太肯定能幾口就喝完。”
聞言,老夫人眉頭皺的更深了。
興國坊,
齊國公府,
後院兒,
寬敞的書房中,幾排書架立在兩側,數支點著的蠟燭將屋子照的還算明亮。
書架旁,書桌後,齊衡呆呆看著手裡的毽子。
掂了掂毽子後,不知想到了什麼,齊衡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咳,小人見過娘娘。”
書房外間響起了不為的聲音。
“衡兒還沒睡?”
“回娘娘,還沒。”
聽到對話,齊衡頓時一慌,目光四處亂看了一番後,匆忙的將手裡的毽子放進身前的書本裡。
等齊衡拿起毛筆裝作寫字的時候,平寧郡主已經走進了書房中。
齊衡放下毛筆,起身道:“母親,這麼晚了,您怎麼過來了?”
“我聽下人說你書房裡還亮著蠟燭,便過來看看。”捧著手爐的平寧郡主邊走邊說道。
在齊衡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平寧郡主道:“有什麼事兒,這個時辰還不睡?”
齊衡思忖片刻:“母親,今日餘老大人去了盛家,兒子請教了幾句後有了些心得。”
“哦!”平寧郡主講暖手爐放在一旁,點頭道:“可寫在紙上了?”
看了眼身前的白紙,齊衡道:“兒子還在心中回想整理,並未寫好。”
平寧郡主笑了笑:“這種心得,還是寫下來最好,省的以後忘了!衡兒你能如此上進,我這當娘了也就放心了。”
環顧了一下屋子,平寧郡主繼續道:“不為。”
不為走來過,躬身拱手道:“小人在。”
“以後小公爺這個時辰還要用功,屋子裡決不能隻點亮這麼幾支蠟燭。”
“小人明白,以後定然多點幾支。”
“嗯。”平寧郡主點頭,看著齊衡繼續道:“衡兒,我今日進宮拜見皇後娘娘,從陛下口中得知,後麵兩日高句麗使者要在京中遊覽。”
齊衡點頭。
平寧郡主道:“而在高句麗來京的使者中有幾個青年,他們有的出身高句麗權臣柳家、崔家等,有的出身高句麗豪商之家。”
“為彰顯我朝對高句麗的看中,得要幾個勳貴家的兒郎陪著,所以為娘就替你求了這差事,也算讓你長長見識。”
說著,平寧郡主站起身,道:“本想明日再告訴你的,但見你書房裡亮著燈,索性今晚就和你說了。”
齊衡從桌後走了出來,站在平寧郡主身邊,道:“母親,那除了我,還有哪家的子弟?”
平寧郡主道:“還有曹家、高家、子爵李家,拽厥連奴兩家的哥兒。”
齊衡點頭:“那,是高凜還是高淨?”
“自然是高凜!高淨去年乾的那檔子事兒,陛下和娘娘還沒忘記呢。”
平寧郡主說著就要朝外走去。
“母親,靖哥兒或者二叔他們不去麼?”齊衡追問道。
平寧郡主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齊衡:“衡兒,你問這個乾什麼?”
齊衡笑了笑:“母親,有靖哥兒或者二叔他們在,兒子心裡更踏實。”
平寧郡主思忖片刻,道:“看這兩日他倆有沒有空閒吧,要是想陪著,陛下娘娘也不會攔著。”
轉過天來,
天空湛藍晴空萬裡。
辰時末刻(早九點後)
披著大氅戴著護耳、皮手套的徐載靖,駐馬在街口看著陽光下的街景。
今日是開放關撲的最後一天,街上人來人往,各種吆喝叫賣攬客關撲的聲音不絕於耳。
間或有關撲成功的高興喊聲,失敗的感歎聲響起。
日頭逐漸升高,在陽光的照射下,不少屋頂牆頭留下的積雪,正在緩緩融化著。
青雲駐馬在徐載靖身後,呼出一口白氣後,看著遠處走過來的阿蘭道:“公子,你瞧,阿蘭那小子又撲中了什麼皮子。”
正在看向彆處的徐載靖轉過頭,看了看後笑著點頭。
很快,
阿蘭便抱著一張皮子走了過來,青雲笑道:“阿蘭,這皮子用了多少銅錢撲中的?”
阿蘭笑著搖頭:“青雲哥,我沒關撲,瞧著這皮子好,我直接買的。”
說著,阿蘭展示了一下手裡紅褐色的皮子。
“這是?鼺鼠皮?”青雲疑惑道。
阿蘭點頭:“聽侯府裡的媽媽說,這鼺鼠皮踩在腳下有好寓意,我便買下了,等回去給娘子做雙鞋墊。”
青雲有些疑惑的看向徐載靖,道:“公子,這鼺鼠皮有什麼寓意?”
徐載靖想了想,道:“順產保胎,主分娩容易。”
青雲和阿蘭聞言後,紛紛點頭。
阿蘭更是撫摸了一下皮子,小心的將其放進鞍韉旁的皮包裡。
又等了片刻後,
陣陣蹄聲傳來,
徐載靖視野裡數名健碩的騎士來到了自己跟前。
“見過五郎。”
“見過五公子。”
“您怎麼在這裡等著了?”
數名健碩騎士拱手叫人。
徐載靖笑著點頭拱手:“饕餮,魑魅,忠定,新春安康。”
看著另一個有些麵熟的騎士,徐載靖想了想後,笑道:“你是連奴家的連奴白火?”
那健碩騎士聽完,笑著用有些口音的大周話說道:“沒想到五郎還記得我。”
徐載靖笑了笑:“在鄭驍手下乾的如何?”
連奴白火點頭帶著口音說道:“倒也立了些功勞,出了正月便要去鄭小將軍麾下效力,新建的騎軍!”
徐載靖笑著點頭:“那就好!走吧,咱們去興國坊。”
眾人紛紛點頭,分作兩列後朝前走去。
路上,
徐載靖一行人,人高馬壯,很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說笑著一行人輕催坐騎,很快便來到了齊國公府大門前。
駐馬等候的齊衡,便也加入到了隊伍中。
去安州巷的路上,
和徐載靖齊頭並進的齊衡呼了口白氣,看著周圍大街街景道:“靖哥,你說今日陛下為什麼讓李家哥兒他們陪著高句麗使節。”
徐載靖笑了笑:“這還用問麼?”
齊衡不解的搖了搖頭。
徐載靖回頭笑著看了看李家兄弟等人,道:“他們都是原白高宗室和舊臣,今日這樣出現在高句麗使節跟前,不用說什麼,便能揚我國威。”
“啊?”聞言的齊衡也回頭看了看。
徐載靖笑道:“元若,彆看了,他們也知道自己為何要去。”
“今日沒見到二郎,我倒是有些意外。”
齊衡笑了笑:“靖哥,二叔他今日去陪金國使節了。”
“怪不得呢。”
徐載靖笑道。
隨後,
眾人又在路上和拓西侯曹家、高家的子弟彙合,朝著北邊走去。
高家滔滔姑娘的親哥哥高凜,馭馬湊到徐載靖身邊,齊衡見此很有眼色的馭馬去到了後麵。
高凜朝著徐載靖拱手一禮,言辭懇切的說道:“五郎,之前要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家堂弟差點犯下大錯,一直沒機會當麵道謝。”
徐載靖笑了笑:“凜大哥言重了。高淨可回京了?”
高凜搖頭:“過了二月才能回京。”
徐載靖點頭,他對高淨這小子,可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
隨後,
眾人經過鹹寧坊出了內城便到了安州巷。
快到同文館前的時候,
徐載靖輕輕勒馬,去到了眾人最後麵的位置。
今日他是來湊熱鬨,並非陪同高句麗使節的官方人員。
下馬後,徐載靖站在眾人身後,看著在禮部官員陪同下,和高句麗使節打招呼的高凜等人。
徐載靖是不懂高句麗話的,以為高句麗的使節會和他記憶裡那樣,動輒思密達來,思密達去。
但結果卻是一個思密達都沒聽到,用高句麗話打了招呼後,高麗使節以及跟在使節後麵的高句麗青年,紛紛用流利的大周話交流了起來。
在高凜介紹拽厥忠定等人的身份時,高句麗使節和青年的臉上,紛紛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驚訝完之後,幾個身材不下於高凜的高句麗青年又交頭接耳,用高句麗語說了幾句話。
說話的時候,還朝著李饕餮等人笑了笑。
高凜以及李饕餮等人回以微笑。
但一旁的懂高句麗語的禮部官員笑容卻微微一滯。
站在拽厥忠定身旁的連奴白火看到此景後,也笑著用白高話高聲說了兩句。
連奴白火就是當初在克夷門外大山中,鼓動拽厥忠定投大周的那個,和投到大周的連奴白離是兄弟。
說完後,李家兄弟、拽厥忠定等人也紛紛笑了起來。
高句麗使節和幾個青年懂大周話,但是不懂白高話,看著哈哈大笑的李饕餮等人,也紛紛陪著笑了起來。
徐載靖拍了拍前方連奴白火的肩膀,笑著問道:“白火,你們說什麼呢?”
連奴白火清了清嗓子,湊過來道:“五郎,我說瞧他們那個猥瑣樣,一看就知道嘴裡沒放什麼好屁。”
“真有什麼好話,他們也不會用高句麗話交流了。”
聞言,徐載靖朝著他豎了個大拇指。
連奴白火笑了笑,繼續用有些口音的大周話說道:“五郎,你瞧那幾個的臉色,八成也猜到我沒說什麼好話了。”
徐載靖看了看對麵高句麗青年略顯僵硬的笑容,笑著點頭。
小插曲過後,
眾人紛紛上馬坐車,朝著外城走去。
一行人加上各自的隨從護衛,人數頗有些多,走在大街上比方才徐載靖等人還要引人矚目。
高凜齊衡等人在前,徐載靖便落在了後麵,看著身邊騎馬的禮部官員,徐載靖低聲道:“這位大人,方才高句麗的青年說什麼了?”
禮部官員苦笑一聲,低聲和徐載靖說道:“五郎,他們說,有機會一定要試試李子爵等人的實力,還說”
徐載靖笑道:“大人有話直說便是。”
禮部官員點頭:“還說,要不是和白高隔著北遼和金國,說不定他們也能滅了白高呢。”
聽到此話,徐載靖無奈的撓了撓頭:“自大這東西,也是遺傳麼?大人,今日安排有哪些?”
沒懂徐載靖前一句話語意思的禮部官員趕忙道:“五郎,下官知道你生氣,但你切不可出手啊,萬一要是”
徐載靖搖頭:“邦交乃是大事,而且他們又沒惹我,我出什麼手?”
禮部官員看著徐載靖的神色,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五郎,今日咱們先去城外養種園遊覽,回城沿著運河遊覽後去大相國寺燒香。”
“中午在潘樓用餐賞樂後,傍晚去樊樓看東京夜景。”
徐載靖頷首:“嗯,安排的倒是真不錯!對了這幫高句麗使節可有什麼彆的趣事?”
禮部官員想了想,道:“趣事沒有,無禮的事倒是有一樁。”
“說。”
“他們似乎格外喜歡收集輿圖。”
“輿圖?”徐載靖蹙眉問道。
禮部官員點頭:“自登州上岸後,每到一處,他們都會詢問有沒有當地輿圖。”
“若說有,這高句麗使節便說要領略我朝的大好河山,借閱查看一二。”
徐載靖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們禮部不會真讓他們看了吧?”
禮部官員點頭:“沿路看了幾個州縣的輿圖。”
本以為沒事兒的徐載靖蹙起眉頭,道:“幾個?哪幾個?他們看了多久?”
禮部官員看著徐載靖難看的臉色,輕聲道:“好像大部分都看過了多是在驛站中過夜的時候看的,第二天便會歸還。”
徐載靖不可置信的看著禮部官員,道:“這種事關軍機的東西,你們居然讓他們看?”
禮部官員看了徐載靖一眼,無奈道:“五郎,年前接待高句麗使節的差事,乃是安國公世子主持,我們人微言輕”
“放屁!譚家也是勳貴武將出身,他們家能不懂這個?”徐載靖冷聲說道。
感受著徐載靖變冷的眼神,禮部官員心中不禁想起徐載靖的所作所為。
要知道,徐載靖可是敢朝著親王世子扔刀子,還安然無恙的貴少年。
“咕咚——”想著這些,禮部官員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隨即,禮部官員聲音略有些顫抖的說道:“五郎,下官,下官聽說,隻是聽說哈隨行的高句麗使節團中,有數名相貌極出色新羅婢女”
徐載靖蹙眉:“繼續說。”
“有有人看到,這些婢女中的一個,曾經出入安國公世子的屋子。”禮部官員說完,又偷偷看了徐載靖一眼。
“五郎,您可彆說是我說的,我位卑言輕,實在是擔不住”
徐載靖瞥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沒你什麼事兒。”
禮部官員這才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五郎。”
“那,假如謄抄了我朝州縣的輿圖,他們會放在同文館中,還是在此行的隊伍裡?”徐載靖問道。
禮部官員看了一眼徐載靖,又看了眼跟在高句麗使節身後的護衛背上。
“我知道了。”徐載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