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八點。
大馬士革,俄軍基地深處,臨時指揮所的燈光慘白刺眼。
宋和平剛將疲憊不堪的薩依娜安頓在基地醫療區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由一名懂阿拉伯語的護士看護,一名神情嚴肅的俄軍參謀軍官就闖進了他們的帳篷。
“葉甫根尼先生(廚子的本名)!”
參謀軍官敬了個禮,語速飛快。
“緊急通知。總統辦公室直接下達命令,要求您立刻動身返回莫斯科。飛機已在跑道待命,三十分鐘後起飛。”
正在擦拭他那把心愛馬卡洛夫手槍的廚子動作猛地一僵,粗壯的指節捏得槍柄咯咯作響。
他抬起頭,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瞬間布滿了暴戾的烏雲,眼神變得如同被激怒的西伯利亞棕熊,赤紅而危險。
參謀軍官被他盯得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召·伊·穀!”
廚子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迸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淬著劇毒和刻骨的恨意。
這個名字,代表著莫斯科那場背刺的源頭,代表著出賣和背叛。
“好!很好!老子正好回去跟他算總賬!魚死網破?那就看看誰的網更結實!”
他猛地站了起身,巨大的身軀帶著一股壓迫性的氣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將這指揮所拆了。
“廚子!”
宋和平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像一盆冰水,瞬間澆在廚子沸騰的怒火上。
廚子猛地轉過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宋和平:“宋!這次你彆攔我!那老混蛋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害死你!害死那麼多兄弟!他必須付出代價!我這次回去,就是要撕破臉!要麼他死,要麼我亡!沒有第三條路!”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決絕。
宋和平走到他麵前,距離很近,眼神沉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廚子因暴怒而扭曲的麵孔。
“冷靜點,廚子。看著我。”
他將廚子拉到一旁,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鋼針刺破沸騰的泡沫。
“撕破臉?魚死網破?”
宋和平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冷、極淡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
“我查過召伊穀的資料。你憑什麼?憑你在西利亞這點人馬?還是憑你那點在克林姆林宮裡靠錢維持的‘關係’?你回去掀桌子,除了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把更多跟著你的兄弟拖下水,還能得到什麼?召伊穀會少一根汗毛嗎?不,他隻會更開心地給你扣上‘叛國者’‘軍閥’的帽子,把你和你的人徹底清除乾淨!”
廚子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胸膛劇烈起伏,像拉風箱一樣喘著粗氣,但宋和平的話像冰冷的鋼釘,一根根釘入他狂怒的大腦。
換做彆人,也許廚子早就把他碎了。
但麵前的是宋和平。
在宋和平麵前,廚子少了那份膽氣。
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喉嚨乾澀,發不出有力的聲音。
“聽著。”
宋和平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靜。
“你們那位總統閣下,他什麼都知道。從西利亞的布局,到召伊穀的插手,再到這次該死的‘意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什麼他選擇這個時候把你緊急召回去?是懲罰嗎?不,廚子,這是給你機會!也是給你補償的機會!”
“補償?”
廚子眼中的赤紅稍退,被巨大的困惑取代。
“對。補償你失去的,補償你付出的忠誠。但前提是,你得活著,你得‘懂事’。”
宋和平的眼神銳利如刀,直視著廚子混亂的雙眼。
“忘掉召伊穀,至少在明麵上忘掉。回去,像個受了委屈但依舊忠心耿耿的將軍那樣,去述職,去領受你的‘新任務’,或者……你的新地盤。你們的總統需要你這樣的人去平衡那些貪婪的蛀蟲。撕破臉?那是最愚蠢的選擇。把一切交給他,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相信我,廚子,魚死網破不是最好的選擇,你要報複可以,但不是現在,也不是由你親手去終結他。”
指揮所裡一片死寂,隻有廚子粗重的喘息聲和空調單調的嗡鳴。
宋和平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混沌的迷霧,露出了底下赤裸而殘酷的權力邏輯。
廚子臉上的暴怒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一種被巨大力量碾壓後的無力感。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體因為強行壓抑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良久,他猛地閉上眼,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低沉壓抑的咆哮,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金屬桌子上!
“砰!”
一聲巨響,堅固的金屬桌麵瞬間凹陷下去一大塊!
參謀軍官嚇得臉色發白。
廚子喘著粗氣,睜開眼,眼中的赤紅已經消退大半,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認命的冰冷。
“蘇卡!”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帶著濃重的俄國腔。
“宋……你說的對。他媽的……你說的對。”
他對那名參謀大聲道:“你走吧,我會準時去機場!”
等參謀走後,他轉頭看著宋和平,眼神複雜。
“你接下來怎麼辦?”
宋和平的目光越過廚子,投向窗外大馬士革被夜色籠罩的、依舊彌漫著硝煙味的城市輪廓,眼神驟然變得比西伯利亞的凍土還要寒冷。
“報複。”
他清晰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像兩顆冰冷的子彈射入空氣,帶著金屬撞擊的回響。
“報複?”
江峰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顯然聽到了最後的關鍵詞。
他倚著門框,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但眼神銳利起來。
“目標?i6?還是cia?或者……一起?”
“i6。”宋和平的聲音斬釘截鐵,“cia隻是刀,握刀的是倫敦的女士。背信棄義者,必須付出代價。讓他們後悔把爪子伸進西利亞。”
江峰點點頭:“具體計劃?”
宋和平轉身,走到指揮室中央那張布滿灰塵的簡易戰術地圖旁,手指精準地戳向非洲大陸西海岸的一個點:“塞納共和國。英國人剛剛扶植上台的那個杜爾總統。”
“推翻他?”江峰立刻捕捉到了核心。
“對。我們有能力幫英國人扶起他,也有能力推倒他!”
宋和平的目光冰冷而專注,像在打磨一把複仇的匕首。
“讓亨利立刻聯係法國dgse的人。告訴他們,我們有一樁大生意要談。關於塞納的‘資源重新分配’和‘地區穩定’。我想他們一定非常有興趣。”
江峰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沒有任何廢話:“明白。我馬上去辦。”
他轉身快步離開。
廚子看著宋和平在地圖前挺直如標槍的背影,那股被強行壓下去的複仇之火似乎又在胸中找到了新的出口。
他重重地拍了拍宋和平的肩膀,聲音恢複了慣有的粗獷,但多了一份鄭重:“宋!放手去乾!非洲那邊,我還有些手下!需要什麼,儘管開口!等我從莫斯科回來,希望能聽到女士哭鼻子的好消息!”
他最後看了一眼宋和平,又來了一個熊抱,然後鬆開手轉過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