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很美。
房間裡滿是漣漪。
李辰安的手沿著她優美的背脊曲線緩緩下滑,隔著那繁複的玄色帝袍,也能感受到其下肌膚驚人的彈性和熱度。
他的吻順著她修長如玉的脖頸一路向下,留下點點灼熱的印記。
“辰安……哥哥……”蕭雪衣的意識已經模糊,隻能無意識地呢喃著他的名字,聲音嬌媚婉轉,帶著從未有過的魅惑。那一聲呼喚,如同投入烈火中的熱油,徹底焚儘了李辰安最後一絲理智。
他猛地將她放倒在柔軟的錦墊之上,沉重的身軀覆了上去。玄色的帝袍與青色的布衫在急促的動作中淩亂地糾纏在一起,象征著身份與力量的華服,此刻成了情欲最直接的阻礙。
李辰安修長的手指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靈巧地挑開了蕭雪衣帝袍上那繁複而精致的盤龍扣。一顆,兩顆……冰冷的玉扣在灼熱的指尖下崩開,發出細微的聲響,如同某種禁錮被層層剝離
“雪衣……”李辰安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低頭,滾燙的吻再次落下。
“啊!”蕭雪衣如同觸電般弓起了身子,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喘。
眼眸中水霧彌漫,迷離而失神,所有的抵抗與矜持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她本能地想要靠近,想要更多,纖細的手臂環上他的脖頸,指尖無意識地陷入他堅實的背肌。
這無聲的邀請徹底點燃了最後的引線。李辰安眼中最後一絲清明被火焰吞噬,他不再滿足於隔靴搔癢。大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撫上那纖細腰肢間的絲絛,輕輕一扯。
束縛解開,素白的中衣如同失去了支撐的雲朵,順著光滑的肌膚緩緩滑落。
李辰安的呼吸驟然粗重,目光如同實質般灼燒著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膚。
“嗯……辰安……”蕭雪衣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熔爐之中,身體深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虛和渴望……
春宵苦短,情意綿長。
最深的黑暗正在褪去,東方天際泛起一抹極淡的魚肚白。
房間內,激烈的風暴早已停歇,隻餘下纏綿後的溫存與寧靜。
蕭雪衣蜷縮在李辰安溫暖堅實的懷抱中,身上隨意地蓋著他的青色外衫,裸露在外的圓潤肩頭還殘留著點點曖昧的紅痕。
她閉著眼,呼吸清淺均勻,絕美的容顏上帶著前所未有滿足與安寧,如同饜足的貓兒。那三百年帝心塚刻下的沉重與冰冷,仿佛被這熾熱的一夜悄然驅散了大半。
李辰安側身擁著她,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她光滑的脊背,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靜靜凝視著她沉睡的容顏。一夜的抵死纏綿,不僅宣泄了壓抑已久的思念與情愫,更像是一場靈魂的交融與救贖。
當第一縷金色的晨曦終於穿透雲層,溫柔地灑落在大殿高聳的琉璃瓦上時,蕭雪衣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眸清澈明淨,如同被晨露洗過。裡麵沒有了昨夜的迷離與脆弱,重新沉澱下屬於帝王的沉靜與深邃。隻是在那沉靜之下,多了一抹被徹底滋潤過的、動人心魄的瀲灩光華,以及看向身邊男人時,那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毫不掩飾的柔情。
她微微仰頭,在李辰安線條分明的下頜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該上朝了,辰安哥哥。”她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慵懶,卻已恢複了帝王的清越。
李辰安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回以一吻,帶著寵溺與了然。
“嗯。我陪你。”
風暴暫時停歇,溫情彌足珍貴。
玄色帝袍加身的蕭雪衣,在李辰安的攙扶下,迎著初升的朝陽,緩步踏上。
蕭雪衣聽到一些風聲。
今天的早朝注定不會平靜。
……
東凰帝國恢弘無極殿內,空氣凝滯如鉛。
高踞金色鳳座之上的女帝蕭雪衣,玄色帝袍上以暗金絲線繡成的鳳凰在殿頂傾瀉的天光下蟄伏,鳳睛漠然俯視著下方衣冠錦繡、卻暗藏刀鋒的臣子們。
她指尖搭在冰冷的扶手上,那點微涼順著血脈蔓延,直抵心臟。
今日朝會,注定不會平靜。
新任禮部尚書崔衍出班。
他年約五旬,保養得宜的麵容上帶著世家特有的矜貴與篤定,緋紅官袍襯得他氣度雍容。
他雙手捧著一卷明黃奏疏,動作舒緩,聲音清晰平穩,卻字字如重錘砸在寂靜的殿宇中:“陛下聖明燭照,澤被蒼生。臣,禮部尚書崔衍,伏請陛下恩準,循祖製,開恩科,廣納天下賢才,以固我東凰國本,永續萬世之基!”
“開科取士”四字一出,殿內氣息驟然一緊,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於丹陛之上那道孤高的身影。
寒門出身的幾位低階官員,眼中倏地燃起一絲微弱卻熾熱的光,旋即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他們太清楚,此事由崔衍提出,絕非佳兆。
果然,崔衍略一停頓,目光掃過幾位麵露希冀的寒門官員,嘴角牽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繼續奏道:“臣等殫精竭慮,已擬定今科策論考題一題,恭請陛下聖裁。”他雙手將奏疏高舉過頭,“考題為——‘論門閥治國之利與萬世不易之基’。”
轟!!!
無聲的驚雷在每一個聽聞此題的臣子心頭炸開!論門閥治國?還要論其“利”?論其“萬世不易之基”?!這哪裡是開科取士,這分明是門閥世族在光天化日之下,對著皇權,對著所有寒門士子,亮出了最鋒利的獠牙,發出了最狂妄的宣言!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
金磚鋪就的地麵,光可鑒人,清晰地映照出殿柱上盤繞的金鳳,此刻那鳳影也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扭曲,透著一股猙獰。
“陛下!”
一聲壓抑著悲憤的低吼打破了死寂。
禦史台一名身著青色七品官袍的年輕官員猛地出列,額頭青筋暴起,雙手因用力而微微顫抖,捧著一份明顯是連夜趕寫、墨跡猶新的奏疏,“臣鬥膽!崔尚書所擬考題,名為論利,實則定調!此乃將天下公器,儘付於私門!寒門士子,縱有經天緯地之才,亦難越此天塹!”
“臣泣血上奏,懇請陛下另擇良題,開真正公平取士之門!此乃《寒士策》,字字血淚,望陛下明察!”他重重跪倒,將那奏疏高高舉過頭頂。
奏疏的封皮上,《寒士策》三個大字,墨色深沉,力透紙背,在滿殿輝煌的珠光寶氣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孤絕的銳利。
“放肆!”
“無知狂悖!”
“區區螻蟻,也敢妄議國本?!”
幾聲傲慢的嗬斥幾乎同時響起,如同冰錐刺破沉悶。
丹陛之下,屬於四大世家的區域,幾位身著華貴錦袍的年輕子弟排眾而出。
他們神情倨傲,姿態閒適,視這莊嚴肅穆的金殿如同自家後花園。
為首的崔家嫡次子崔琰,麵如冠玉,嘴角噙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笑意。
他手中不知何時撚起一枚不知產自何方的、靈氣氤氳的異果,指尖微動,一縷勁風射出,精準地擊中年輕禦史高舉的雙手。
啪!
脆響聲中,那份凝聚著寒門希望的《寒士策》奏疏被擊飛脫手,散開的紙頁如同被狂風撕碎的枯葉,紛紛揚揚,飄落在那冰冷堅硬、象征著無上權威的金磚地上。
崔琰看也不看那散落一地的奏本,慢條斯理地將異果送入口中,含糊而清晰地對著禦座方向說道:“陛下明鑒。治國之道,首重根基。根基不穩,地動山搖。何謂根基?千載門閥,詩書傳家,禮樂教化,代代有才俊出,保社稷承平,護黎民安泰。此乃天道所歸,萬古不移之理。”
他吐出一枚果核,那果核落地,竟發出金石之聲,滾到散落的紙頁旁,“至於寒門?哼,所謂‘寒門無鴻儒,白屋難養龍’。縱有僥幸識得幾個字的,也不過是些隻知鑽營、不識大體的泥腿子,如何懂得經世治國?若讓此輩掌權,豈非禍亂朝綱?請陛下三思,莫要因小失大,壞了祖宗成法,傷了世族之心!”
他身後的盧氏、鄭氏、王氏子弟,亦同時向前一步,雖未言語,但那逼視禦座的目光,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傲慢至極的巨網,沉甸甸地壓向高處的女帝蕭雪衣。
王家的那位公子甚至從袖中取出一枚溫潤白玉,旁若無人地把玩起來。威脅之意,赤裸裸地攤開在這東凰神朝最高的權力殿堂之上。
整個大殿,隻剩下崔琰咀嚼靈果的細微聲響,以及那幾道世家子弟身上玉佩偶爾碰撞的清音。
死寂中醞釀著風暴,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擠壓著殿中每一個人。
那些散落在地的《寒士策》殘頁,像被踐踏的尊嚴,蒼白刺眼。
寒門官員們臉色慘白如金紙,身體微微顫抖,牙關緊咬,卻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巨大的屈辱和絕望扼住了他們的喉嚨。
世族官員則大多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泥塑木雕,但嘴角那難以抑製的弧度,暴露了他們心中的得意。
今日,四大世家聯手,已將女帝逼到了牆角。他們要看這高高在上的帝王,如何在這煌煌正大的朝堂之上,低下她尊貴的頭顱!
高踞鳳椅的蕭雪衣,帝袍之下,胸腔之中怒火翻湧。
她能感受到那股沛然莫禦的壓力,源自殿前這幾位倨傲的世家子,更源自他們身後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龐大勢力。那散落在地的《寒士策》殘頁,如同她此刻被撕扯的皇權威嚴。
“崔卿…”蕭雪衣開口,聲音依舊保持著帝王的平穩,但那平穩之下,是萬丈冰淵。
她目光掃過崔衍那張看似恭謹實則淡漠的臉,掃過那幾位世家子弟毫不掩飾的驕狂。每一個字出口,都重若千鈞,卻又被那無形的網死死纏住。她在權衡,在計算這雷霆一擊的代價,以及那之後可能引發的滔天巨浪。這短暫的沉默,是風暴眼中心的窒息。
就在這死寂即將吞噬一切,就在女帝那沉重的“崔卿”二字餘音將落未落之際
吱呀。
一聲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摩擦聲,來自大殿那兩扇高聳入雲、象征著無上威嚴的蟠鳳金釘朱漆大門。
沉重的殿門,竟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一道縫隙。
陽光熾烈霸道,如同熔化的黃金瀑布,猛然從那道縫隙中洶湧傾瀉而入!
刹那間,殿內繚繞的沉檀香氣、珠玉寶光、乃至於世家子弟身上華服溢散的靈氣輝光,在這道純粹、熾熱、帶著滾滾紅塵氣息的光柱麵前,都黯然失色,仿佛被投入洪爐的雪片,瞬間消融退避!
這光,太霸道,太突兀!
所有目光,無論驚愕、憤怒、疑惑,還是絕望,都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地投向那光源的入口。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清晰地烙印進來。
一襲素袍。
沒有任何紋飾,沒有任何配飾,乾淨得如同新雪初降後最澄澈的天空,純粹得不染一絲塵埃。
在滿殿象征著權力與富貴的朱紫之色、錦繡輝煌中,這一抹素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如此的刺眼奪目!
他逆著光,麵容在強光下顯得有些模糊,唯有一道挺拔如孤峰峭壁的身形輪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絕與沉靜,一步一步,踏入了這東凰神朝權力的心臟。
他的腳步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某種無形的弦上,讓整個大殿的心臟為之震顫。
陽光追隨著他,將他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斜斜地投入殿內深處,恰好覆蓋在那些散落在地的《寒士策》殘頁之上。
殿門在他身後無聲地重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將那驚心動魄的素白身影,徹底暴露在滿朝驚疑、審視、乃至是敵意的目光之下。
死寂。比之前更甚的死寂。
崔琰口中的異果忘了咀嚼,世家子弟把玩玉器的手指僵在半空,世族官員眯起了眼,寒門官員則茫然地睜大了眼睛。高座之上,蕭雪衣搭在鳳椅扶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緊了一下。
他是誰?他如何能不經通傳,直入這戒備森嚴的無極殿?
在無數道目光的穿刺下,那素袍身影沒有絲毫停頓。
他無視了滿殿的朱紫公卿,無視了那一道道或驚疑或審視或隱含敵意的目光,徑直走向大殿中央,那片被撕碎的奏章殘骸所在之地。
他走得不快,步履從容,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步都踏碎了殿中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陽光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流轉,勾勒出筆直的肩線和勁瘦的腰身,竟給人一種錯覺——這殿中無形的壓力洪流,在觸及他周身三尺之地時,便自動分流繞行。
終於,他停在了那片狼藉之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緩緩俯身。動作自然而流暢,沒有絲毫的卑微,反而帶著一種近乎於虔誠的專注。他伸出右手,那是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他撿起了離他最近的一頁殘紙。
紙頁上,墨跡淋漓,“寒門”二字清晰可見。
他拈著那頁殘紙,直起身。
目光垂落,在那飽含血淚的字跡上停留了一瞬。
然後,他抬起了頭。
目光,平靜地掃過前方那幾位依舊倨傲站立的世家子弟——崔琰、盧氏、鄭氏、王氏。
他的眼神無波無瀾,既無憤怒,也無畏懼,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沉靜,如同古井寒潭,映不出絲毫波瀾。
這目光掠過,卻讓崔琰等人莫名地感到一絲不自在,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冰冷的東西拂過肌膚。
接著,素袍書生的目光轉向丹陛之上,那高踞九重的女帝。
“寒門無鴻儒?”
清朗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如同冰泉擊石,瞬間凍結了所有竊竊私語和沉重的呼吸。
這聲音帶著一絲疑問的尾調,回蕩在空曠的殿宇中。
短暫的停頓,如同暴風雨前最後一絲寧靜的空氣被抽乾。
下一刻,那清朗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鏗鏘,如同九天之上驟然炸響的驚雷,裹挾著沛然莫禦的意誌與鋒芒,狠狠劈落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之上、心尖之上:
“那便——”
話音未落,他手中拈著的那頁寫著“寒門”二字的殘紙,連同他另一隻手中不知何時已悄然聚攏的其他幾頁殘紙,被他雙手猛地一分!
嗤啦——!
裂帛般的聲響,尖銳地刺破了無極殿的沉寂!那聲音並不宏大,卻帶著一種撕裂某種神聖屏障的決絕,狠狠紮進所有人的腦海!散開的紙屑如同被狂風卷起的雪片,在他身前紛紛揚揚,瞬間彌漫開一小片區域。
“——殺出個鴻儒!”
“殺”字出口,一股無形的、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潮,以那素白身影為中心,轟然爆發!殿中溫度驟降,修為稍低的官員甚至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那殺意並非針對某一人,而是彌漫四野,帶著一股“神佛阻我,亦斬之”的酷烈與決絕!
紙屑紛飛中,他素白的衣袍下擺微微鼓蕩,獵獵作響。他站得筆直,如同出鞘後飲血的利劍,鋒芒畢露,直指蒼穹!
“七日!”
他再次開口,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目光穿透那紛揚落下的紙屑雨,再次鎖定了鳳椅上的女帝蕭雪衣。那目光銳利如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更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承諾。
“臣,李辰安——”他清晰地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三個字擲地有聲,如同刻印在金石之上,“用世族血墨,洗儘鉛華!還陛下一個——”他手臂猛地一揮,指向那散落一地的紙屑,也仿佛指向了殿外那廣袤的天地,“真正的天下英才!”
轟!
整個朝堂徹底沸騰!如同滾油潑進了冰水!
“李辰安?!”
“是他?”
“狂徒!安敢如此!”
“大逆不道!誅他九族!”
“用世族血墨?他瘋了不成?!”
驚呼、怒斥、難以置信的尖叫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整個無極殿!世族官員們臉色鐵青,須發皆張,指著場中那素袍身影的手指都在顫抖。
寒門官員則徹底懵了,巨大的震撼讓他們腦中一片空白,隻呆呆地看著那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在看一個突然降臨的、攪動乾坤的神祇或……瘋子。
崔琰臉上的輕蔑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驚怒交加,手中的異果被他無意識地捏成了一團漿糊,汁液順著指縫滴落。盧、鄭、王三家的子弟更是臉色煞白,被那“殺出個鴻儒”和“用世族血墨”的狂言駭得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高踞鳳椅的蕭雪衣,帝袍之下的身軀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就在滿殿嘩然,聲浪幾乎要掀翻殿頂之際——
“肅靜!”
一聲蘊含著無上帝威的清叱,如同九天鳳吟,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囂!整個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蘊含著煌煌天威的聲音震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蕭雪衣緩緩站起身。玄色帝袍上暗繡的天鳳仿佛在這一刻活了過來,無形的威嚴如同實質的海嘯,以她為中心轟然擴散!
她居高臨下,目光如兩道凝練的實質光柱,穿透紛揚未落的紙屑,牢牢鎖定了殿中那唯一的一抹素白。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鏗鏘,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耳邊:
“李辰安。”
“朕,信你此言。”
短短六個字,卻重逾山嶽!
女帝的目光轉向侍立禦階之下的掌印大監,聲音斬釘截鐵:“取朕的‘玄凰令’來!”
“玄凰令”三字一出,如同在剛剛平息的油鍋中又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殿中頓時響起一片無法抑製的倒抽冷氣之聲!
掌印大監趙無庸,這位侍奉過兩代帝王的老太監,聞言亦是瞳孔劇震,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但他動作絲毫不敢遲疑,深深躬身,以最快的速度退入後殿。
片刻,他雙手捧著一個覆蓋著明黃錦緞的紫檀托盤,腳步無聲而迅疾地回到禦階之下,恭敬地跪地高舉過頂。
蕭雪衣伸出右手,那是一隻白皙修長、卻蘊含著無上力量的手。她緩緩掀開了錦緞。
嗡——!
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遠古的輕鳴響徹大殿。
托盤之上,並非眾人想象中象征最高皇權的傳國玉璽,而是一麵令牌。令牌通體呈現一種深邃內斂的玄黑色,非金非玉,材質難辨。令牌正麵,並非盤鳳,而是一隻振翅欲飛的神凰!
那神凰的形態極其抽象,寥寥數筆線條,卻勾勒出撕裂蒼穹、焚儘八荒的無上氣魄!每一根翎羽都仿佛由最純粹的法則凝聚,燃燒著無形的火焰。神凰雙目所在的位置,鑲嵌著兩點細如針尖、卻璀璨得令人無法直視的赤紅晶石,如同濃縮了億萬星辰的精華,又似兩滴燃燒的神血!
令牌背麵,隻有四個鐵畫銀鉤、仿佛蘊含大道軌跡的古篆——如朕親臨!
“玄凰令”!東凰神朝開國女帝所鑄,與傳國玉璽並列,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帝王意誌,擁有代行皇權、生殺予奪的無上權柄!非江山傾覆、國運存亡之關頭,絕不輕動!其代表的“如朕親臨”,絕非虛言!持令者,言出即法旨,行止即天憲!
數百年來,這麵令牌一直沉睡在深宮秘庫,從未現世!今日,被女帝蕭雪衣親手請出!
蕭雪衣的手,穩穩地握住了令牌冰冷的邊緣。玄黑色的令牌與她白皙的手掌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目光如電,掃過下方每一個驚駭欲絕的麵孔,最終再次定格在李辰安身上。
“李辰安,上前接令!”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意誌,清晰地穿透了滿殿的死寂。
李辰安神色依舊平靜,仿佛那麵足以讓整個神朝都為之顫抖的令牌,在他眼中不過是一件尋常之物。他迎著女帝的目光,邁步向前,步履依舊從容。素白的衣袍拂過冰冷的地麵,仿佛拂開了無形的荊棘。
他踏上禦階。
一步,兩步…在距離女帝九級玉階之遙處,他停下,微微躬身。
蕭雪衣手臂前伸,那麵象征著無上權柄、燃燒著無形神凰之焰的玄黑色令牌,被遞到了李辰安的麵前。兩點赤紅的晶石,倒映著他素白的身影,仿佛要將他點燃。
“此令予你。”蕭雪衣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七日之內,凡阻你行事者,無論王公世胄,勳貴重臣,持此令——”她的話語微微一頓,鳳眸之中寒光爆射,如同出鞘的絕世神兵,冰冷地掃過下方那幾位麵色慘白的世家子弟和世族重臣,一字一句,如同萬載玄冰撞擊金鐵:
“皆可,先斬後奏!”
轟隆——!
無形的驚雷在每一個世族心頭炸響!先斬後奏!這四個字,如同死神的鐮刀,已經懸在了他們的頭頂!崔衍老臉瞬間失去所有血色,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崔琰等人更是如墜冰窟,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李辰安伸出手,穩穩地接過了那麵沉甸甸的玄凰令。令牌入手冰涼,一股磅礴而尊貴的意誌順著掌心湧入,仿佛一頭沉睡的神凰在他體內蘇醒,與他自身那股孤絕銳利的氣息無聲地交融。令牌上那兩點赤紅晶石的光芒似乎更加璀璨了一分。
“臣,李辰安,”他手握令牌,聲音沉穩,如同山嶽般不可動搖,“領旨!”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放肆!”
“狂妄小輩!安敢受此重器!”
“蕭雪衣!你欲自毀長城乎?!”
四道蒼老、腐朽,卻蘊含著滔天怒火與恐怖威壓的咆哮,如同從九幽地獄的最深處傳來!這聲音並非響在殿內,而是直接震蕩在所有人心靈深處!
轟!轟!轟!轟!
大殿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支撐著穹頂的巨大蟠鳳金柱,毫無征兆地,同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柱身上那曆經千年皇氣蘊養、堅逾神金的紫紋靈檀木,竟在刹那間,如同被億萬鈞巨力從內部碾過,布滿了蛛網般密集的裂痕!
哢嚓!哢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瘋狂響起!整個大殿劇烈搖晃!穹頂之上,鑲嵌的無數明珠、寶石簌簌墜落,如同下了一場璀璨的流星雨!地麵金磚寸寸龜裂!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太古神山,轟然降臨!這威壓充斥著歲月的腐朽、力量的霸道、以及門閥世族積攢千年的傲慢與不容侵犯的意誌!
四大柱石世家的老祖!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怪物!他們竟不顧一切,將自身那足以撼動山河的意誌威壓,隔著重重宮禁,直接投射、碾壓在這象征著皇權至尊的無極殿之上!目標,直指禦階之上,那手握玄凰令的素白身影,以及那位賜下令牌的女帝!
這是赤裸裸的宣戰!是對皇權最極致的藐視與踐踏!是要用這蠻橫無匹的力量,將女帝的意誌,連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李辰安,一同碾碎在這金殿之上!
“噗——!”
“呃啊!”
殿中修為稍弱的官員,在這四股疊加、如同天傾地覆般的恐怖威壓之下,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紛紛口噴鮮血,萎頓在地!
即便是修為深厚的世族高官和武將,也無不麵色漲紅,氣血翻騰,體內真元運轉滯澀,如同背負著萬仞高山,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整個無極殿,瞬間化作了力量風暴的漩渦中心,岌岌可危!
高踞鳳椅的蕭雪衣,首當其衝!那四股凝聚了千年門閥底蘊、足以碾碎山河的意誌威壓,如同四柄無形的、淬煉了萬載寒毒的巨矛,帶著撕裂一切的惡意,狠狠刺向她的帝魂!
她身下的盤鳳金座發出刺耳的呻吟,玄色帝袍無風自動,獵獵狂舞!她絕美的麵容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鳳眸之中金光爆湧,額角甚至隱隱有青筋浮現!帝魂如同被置於熔爐之中煆燒,又似被投入萬載冰淵之下凍結!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
她死死咬住牙關,硬生生將那口逆血咽了回去。帝王的尊嚴,不容她在此時示弱!然而,那四股力量的聯合,太過恐怖,如同四座太古魔山,沉重地壓在她的肩頭,壓在她的神魂之上,讓她幾乎無法維持端坐的姿態!
就在這千鈞一發,整個皇權尊嚴即將被這四股蠻橫意誌徹底踏碎、女帝蕭雪衣的意誌搖搖欲墜之際——
一直靜立禦階之上的李辰安,動了。
他隻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落下,無聲無息。
然而,就在他足尖觸及禦階玉石的刹那——
嗡!
一股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
時間,在這一刻,被剝離了。
並非停滯,也非倒流,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織機被抽走了關鍵的絲線,又似奔湧的大河被瞬間抽乾了水分。
那四股足以碾碎山河、令無極殿崩塌的恐怖意誌威壓,在觸及這道無形漣漪的瞬間,如同遇到了烈陽的堅冰,竟發出一種令人神魂都感到刺痛的、細微卻尖銳到極致的——
滋啦!
仿佛最純淨的琉璃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撕裂、粉碎!
緊接著,在滿殿無數雙被恐懼和威壓凝固的瞳孔之中,倒映出令人永生難忘的一幕:
那四股如同實質、扭曲了空氣、散發著滔天凶威的意誌洪流,在距離禦階尚有數丈之遙的半空中,如同被投入沸湯的冰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寸寸瓦解!崩散!湮滅!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法則層麵被強行抹除的細微哀鳴!那些崩散的意誌碎片,如同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力量的塵埃,簌簌飄落,未及地麵,便徹底化為虛無!
“噗——!”
“噗!”
“呃啊——!”
殿外,遙遠不可知之地,幾乎在同一瞬間,響起了四聲壓抑不住、痛苦到極致的悶哼與吐血之聲!那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深入骨髓的劇痛!
無極殿內,那如同太古神山般壓在每一個人身上的恐怖威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同從未出現過!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徹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石化。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駭欲絕的瞬間。他們的大腦一片空白,無法理解剛才發生的一切。那四股足以讓山河變色的力量…消失了?
被李辰安…一步踏碎了?
崔衍臉上的血色徹底褪儘,老眼瞪得幾乎要裂開,身體篩糠般抖動著,死死盯著禦階上那道依舊素白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個從九幽深淵爬出來的魔神。
崔琰更是麵無人色,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癱跪在地,褲襠處瞬間濕了一大片,腥臊之氣彌漫開來。他身邊的盧、鄭、王三家的子弟,同樣抖若糠篩,看向李辰安的目光充滿了最原始的恐懼。
高踞鳳椅的蕭雪衣,壓力驟然消失,體內翻騰的氣血瞬間平複。她看著下方那道素白的背影,鳳眸之中,沉寂萬年的冰川徹底崩裂,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儘八荒的烈焰!
帝魂深處,某種被長久壓抑、幾近熄滅的東西,被這驚天一步,被那湮滅四股意誌的絕對力量,徹底點燃!
李辰安緩緩收回踏出的腳步,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依舊握著那麵玄黑色的玄凰令,令牌上那兩點赤紅晶石的光芒,似乎更加深邃了幾分,隱隱有神凰虛影流轉。
他微微側首,目光掃過下方那些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世家子弟,掃過那些麵如死灰的世族重臣,最後,落在地上那些尚未完全落定的《寒士策》殘頁之上。
其中一張較大的殘片,恰好飄落在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