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兵工署所在地。
一間平日裡略顯冷清的技術研討室內,此刻卻人頭攢動,氣氛熱烈。
兵工署署長俞大維親自主持,召集了署內最頂尖的幾位總工程師、留洋歸來的技術專家,以及數名從前線抽調回來、對坦克裝甲車輛有實際作戰與維修經驗的青年軍官。
如此大張旗鼓的召集眾人開會,自然是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此次會議的主題隻有一個。
那就是裝甲兵力量的未來與國產化之路。
“諸位。”俞大維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沉穩而有力:“緬甸戰場之經驗教訓,尤其是日軍裝甲部隊在初期對我英緬友軍造成的巨大衝擊,以及我遠征軍一部(二百師,以及美軍坦克團)在後續反攻中發揮的關鍵作用,已充分證明。
無強大之裝甲突擊力量,便無戰場之主動權!
無強大的炮兵守備力量,便不可能守得住陣地!
戰爭早已經演化為了國力和軍力的綜合鬥爭!”
他頓了頓,繼續道:“委員長已下定決心,我國不僅要擁有能熟練運用盟邦援助坦克之精銳,更要逐步建立起屬於我們自己的坦克研發、製造與維保體係!
為此,兵工署今日正式成立‘戰車兵器研究與發展司’,由錢竹炙(錢老的叔父,中國近代火炸藥及兵工先驅)技監負總責,統籌規劃我國裝甲力量之長遠建設!”
此言一出,室內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議論與興奮的交談。
在坐的,無不是對國家軍事工業懷有拳拳之心之士。
自從得知了裝甲部隊在戰場上的卓越表現,建立強大的國產裝甲部隊,就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夢想。
一位從德國留學歸來的老工程師激動地說道:“署長,此舉實乃國家百年大計!我等必將竭儘所能,借鑒各國之先進經驗,為我國戰車事業,鞠躬儘瘁!”
“是啊署長,哪怕是拚了我這條老命,也一定要完成國產戰車的設計、製造!”
俞大維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了眾人:“感謝諸位”
人情世故的寒暄了幾句之後。
會議隨即轉入具體的技術討論:如何消化吸收美蘇坦克的設計理念,如何利用現有工業基礎嘗試仿製關鍵零部件,如何培養專業的坦克設計與製造人才。
每一個議題,都仿佛難以完成,甚至沒有完成的條件
但放棄這種事情不存在於中國軍工人的字典之中
永不放棄的精神,激勵著千,百,萬的國民奮勇向前。
基調已經定下,剩下的,自然就需要完成!
當計劃書擬定,並且交到了軍事委員會的手上之時,常瑞元僅僅隻是掃了一眼,當即便在其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
張文白愣神片刻,這才小聲提醒道:“委座,這其中至少有四千八百萬國幣的差額”
“讓我們的財神爺想辦法”常瑞元儼然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
這讓一向習慣於常瑞元微操全局的張文白頗為不習慣,沉默了片刻之後當即後腳跟一叩:“是,委座,屬下立馬去辦!”
緬甸方向。
仰光港。
臨時碼頭。
自日軍被逐出仰光,港口主要航道與部分泊位被聯合指揮部工兵部隊以驚人的速度初步清理修複後,這裡便成了整個中緬印戰區最繁忙的生命線。
沒人敢想象,一個年吞吐量達到兩百萬的港口,在幾乎被完全摧毀的情況下,在美國佬的全力協助之下,僅僅隻用了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基本上恢複了使用。
一艘艘懸掛著星條旗的商船及各類運輸艦。
在近海艦隊的護航下。
劈波斬浪,滿載著來自美國的援助物資。
他們源源不斷地抵達緬甸地區。
至於碼頭之上。
堆積如山的物資幾乎要將臨時倉庫撐爆!
一箱箱印著“ ary”的1加蘭德步槍、湯姆遜衝鋒槍、勃朗寧機槍的板條箱。
被巨大的吊車吊起,穩穩地安放在等待的卡車上。
旁邊,是成垛的軍用口糧——印著大大“c”字的各色罐頭,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麵粉袋,以及碼放整齊的壓縮餅乾與軍用巧克力。
穿著嶄新美式軍服的遠征軍士兵們,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與中美兩國的工兵、後勤人員一同,揮汗如雨地進行著卸貨與轉運工作。
他們的臉上雖然帶著疲憊,眼中卻閃爍著興奮與自豪的光芒。
誰他娘的見過這種堆積如山一般的物資?
即便是入選遠征軍作戰序列,他們每日的主食配置也僅僅隻有六百克的糙米而已。
像第五戰區,第一戰區這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地方,壯丁更是一天僅有一百八十克糙米的供給,甚至裡麵還會摻雜有鋸末。
而隨著這些東西的抵達,至少在未來三個月之內,遠征軍的所有將士,能夠真正意義上的達到“標準夥食。”
這些物資。
不僅僅是冰冷的鋼鐵與食物。
更是勝利的希望,是國家強盛的基石!
滇緬公路之上。
這條蜿蜒於崇山峻嶺間的“抗戰輸血管”,此刻更是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
一輛輛gc“十輪卡”與道奇中型卡車,滿載著武器彈藥、糧食被服、藥品汽油,發出震耳的轟鳴,如同一條鋼鐵巨龍,日夜不息地向著緬甸前線及國內腹地輸送。
道路兩旁,隨處可見正在進行緊急搶修與拓寬工程的中國民夫(壯丁)與工程兵。
他們的號子聲、錘打聲、機器的轟鳴聲,與卡車引擎的咆哮聲交織在一起。
構成了一曲氣勢恢宏的戰爭交響樂。
更有無數穿著土布軍裝、臉上帶著稚氣卻目光堅定的青年壯丁。
他們在家鄉父老的期盼下,彙集成一股股細流。
從中國的各個省份,跋山涉水。
徒步或乘坐簡易的交通工具,向著雲南集結。
整個滇緬地區,乃至大後方,都因為這源源不斷的援助與積極的備戰。
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而又充滿希望的“欣欣向榮”之景。
天空之上。
一架低空飛行的客機之內。
楚雲飛、史迪威兩人頗為欣慰的對視了一眼,隨後便雙雙閉上眼睛。
這段旅途,至少還有一段時間。
緬甸東部,靠近暹羅邊境的某個隱秘叢林據點內。
緬甸獨立軍總司令昂山,正對著一份份觸目驚心的傷亡報告,以及從各處潰逃回來的殘兵敗將的哭訴,麵色鐵青,一言不發。
自中國遠征軍主力大舉反攻以來,尤其是那個如同鬼魅般活躍在叢林中的“偵察大隊”出現後,他麾下的緬甸獨立軍,便接連遭受重創。
不久前。
他派往暹羅邊境襲擾遠征軍後勤線的一支精銳部隊,在遭遇魏大勇率領的偵察二中隊伏擊後,幾乎全軍覆沒。
僥幸逃回的士兵,描述那支中國小部隊時,用詞均是誇張無比,尤其是麵見昂山的時候。
他們的眼中依舊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周衛國麾下的這群戰士們,裝備先進,火力凶狠,作戰素養極高。
一旦出手,毫不留情,基本上沒給他們反擊的機會。
昂山不得不承認,他們不可能是這些人的對手。
“總司令!”一名緬甸獨立軍的高級指揮官,也是昂山的親信,神色焦慮地說道:“我們近日來,與中國遠征軍大小戰鬥十數次,幾乎無一勝績!
各部損失慘重,士氣低落。
日本人許諾的武器彈藥補充,遲遲未能到位。
再這樣打下去,我們緬甸獨立軍恐怕就要徹底拚光了!”
另一名指揮官亦附和道:“是啊,總司令!
日本人把我們當炮灰,讓我們去啃最硬的骨頭,去襲擾那些戰鬥力最強的中國精銳。
一旦我們受挫,他們卻往往作壁上觀,甚至還會搶奪我們的“戰利品”!
這樣的‘盟友’,根本靠不住!”
昂山猛地一拳砸在竹製的桌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夠了!”他低吼道,眼中充滿了血絲與掙紮:“難道要我們就此放棄,向中國人投降,再回到英國人的統治之下嗎?!”
他何嘗不知日本人的用心險惡,何嘗不痛心於麾下將士的巨大犧牲。
但“獨立”二字,是他畢生的追求,是他帶領這支軍隊奮戰的唯一目標。
為此,他甚至不惜與虎謀皮,飲鴆止渴。
他何嘗不知道日本人究竟是個什麼德行,如果不是日本人已經大部分被遠征軍打垮,趕了出去。
緬甸獨立軍在他昂山的率領下,很有可能會化身為一支與日軍作戰的部隊。
這種為自身國家和民族,想儘一切辦法爭取獨立的“人物”,在戰爭時期,其實頗多。
說遠了。
就在昂山砸完竹桌之後。
一名侍衛匆匆走了進來,將一個沾滿血汙的小布包,呈遞到昂山麵前。
“總司令,這是這是從前幾日陣亡的巴特中隊長屍體上找到的。裡麵似乎有一封信,我們沒敢私自拆開。”
昂山疑惑地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麵除了一些巴特的私人雜物外,赫然放著一封用油紙精心包裹的信件。
信封之上,沒有任何署名,隻用緬文寫著“致昂山將軍親啟”幾個字。
他拆開信封,裡麵是一張用中文書寫的信箋。
字跡蒼勁有力,旁邊附有不算精準但尚能看懂的緬文翻譯。
信的開頭,便讓他心頭一震——“昂山將軍台鑒:中國遠征軍——周衛國,敬啟。”
周衛國!
昂山皺眉沉思了許久,才想起來此前曾在暹羅受訓之際,聽聞過他的故事。
那個在山西戰場之上,曾經數次襲擊機場,並且成功全身而退的傳奇指揮官。
楚雲飛麾下的悍將之一,真正意義上的職業軍人。
昂山強壓下心中的波瀾,繼續讀下去。
信中。
周衛國並未以勝利者的姿態進行恫嚇或勸降,反而以一種平等對話的口吻,先是肯定了緬甸人民追求民族獨立與解放的合理性,隨即筆鋒一轉,痛陳日本軍國主義“大東亞共榮圈”的虛偽與殘暴,列舉其在中國及東南亞各地犯下的滔天罪行。
“將軍當知,與虎謀皮,終為虎噬。
日寇今日之許諾,不過鏡花水月。
待其利用貴軍達成其戰略目的之日,便是貴軍及緬甸民眾再墜更深苦難之時。
前車之鑒,朝鮮、台灣、偽滿洲國,莫不如是”
“中國遠征軍入緬,乃為驅逐共同之侵略者——日本法西斯。
我軍與緬甸民眾並無宿怨,更無意乾涉緬甸之內政。
待日寇被逐,緬甸之未來,當由緬甸人民自行決定。
若將軍能明辨大勢,幡然悔悟,與日寇劃清界限,共同致力於緬甸之真正解放,則不失為一代俊傑,亦為緬甸民族之幸”
信的末尾,並未提及任何具體的招降條件,隻是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迷途知返,為時不晚。何去何從,望將軍三思。”
昂山手持信紙,久久不語。
周衛國的這封信,如同一把利刃,剖開了他內心深處所有的矛盾與掙紮。
他知道,信中所言,句句屬實。
日本人的“共榮”,不過是奴役的代名詞。緬甸獨立軍繼續充當日本人的馬前卒,最終的結局,隻能是炮灰。
“總司令”身旁的親信指揮官們看著他變幻不定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這這信”
一名較為年輕的軍官壯著膽子說道:“總司令,我認為,周衛國此信,雖有攻心之嫌,卻也並非全無道理。
如今中國遠征軍勢大,其統帥楚雲飛更是用兵如神,我等若再執迷不悟,恐怕真要玉石俱焚。
信中所言‘緬甸之未來,當由緬甸人民自行決定’,若能以此為契機,與遠征軍進行接觸,或許尚有一線轉機?”
另一名老成持重的指揮官亦勸道:“是啊,總司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緬甸獨立軍的弟兄,不能再這樣白白犧牲了!
楚雲飛此人,據聞在山西治理地方,頗有建樹,對百姓秋毫無犯。
若能與他達成某種默契,至少,可以保全我軍實力,為緬甸爭取一個更好的未來!”
部下們的勸說,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昂山緊握著那封信,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無數犧牲的袍澤,閃過家鄉父老期盼獨立的眼神,也閃過日軍軍官那副頤指氣使的傲慢嘴臉。
良久。
昂山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派最可靠之人,秘密聯絡中國遠征軍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