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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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慎愕然。

在他的印象中,嘉靖皇帝一直是一個自負甚至自大的皇帝,不服輸,不認輸,唯我獨尊的皇帝。

朱厚熜知他所想,苦悶道:“其實從你父親開始,基調就定下了,等我接手時,大勢已去,我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我父親?”

“正德朝推廣簡化字。雖然是李青主張,皇帝默許,卻也多虧了你父親,當時局勢並不明朗,你父親可能沒意識到,又或許不是全然沒意識到,隻是為了你。”

朱厚熜說道,“李青從不是心慈麵軟之人,不然,他那麼個大忙人,又怎會不遠千裡的送你去流放之地?”

楊慎恍然,自語道:“難怪永青侯說不想失約……”

“敢問太上皇,永青侯現在哪裡?”

“不列顛。”

楊慎思索了一番,茫然道:“這似乎不是我大明的藩屬國吧?”

“一個萬裡之外的西方小國。”朱厚熜說道,“在他的運作下,朝廷與不列顛達成了貿易合作,未來,朝廷又多了條財路。”

楊慎怔然,隨即又覺好笑,道:“朝廷與西方諸國的貿易,似乎已經開展許多年了,即便永青侯不去……”

“不一樣,是用大明銀鈔結算的方式做貿易。”

“銀鈔?”

“是,就是商會成員之間交易時,結算用的銀券。”朱厚熜說道,“他們先賺取銀鈔,完了再用銀鈔購買我們的艦船,軍火。”

楊慎震驚。

“永青侯是怎麼說服對方的?”

“這個……”朱厚熜不禁想起,李青和不列顛女王那些不為人知的事兒,清了清嗓子,道,“誰知道呢,你知道的,他總有辦法。”

楊慎怔了怔,認可了這個說法。

“出售軍火……嗯,也不是不行,有了盈利途徑,也能加速研發的進度……”楊慎輕輕點頭,問道,“永青侯不遠萬裡,不隻為一個不列顛吧?”

“一個不列顛就夠了。”朱厚熜簡單說了下李青欲扶持不列顛,以及在此過程中,對大明的利好。

末了,說道:“除此之外,李青去不列顛,大抵還有改製的目的。”

聞言,楊慎眉頭深深皺起。

“一個西方蠻夷小國,有什麼可值得大明學習的呢?”

“也可能是取長補短,吸收養分……”朱厚熜輕歎道,“年前他回了信,信中詳細描述了他在那邊的見聞,卻有一定的可取之處。”

楊慎不以為然,歎息道:“永青侯什麼都好,就是……某些時候,過於理想化,甚至很幼稚。”

朱厚熜深以為然。

可他沒的辦法,情勢到了這一步,刹不住車了。

“唉,大勢已成,大事不可逆啊。”

楊慎默然片刻,說道:“微臣沒有時間了,太上皇還有,再見永青侯時,還望您勸一勸他,臣不覺得把權力下放百姓是件好事,且大概率是件壞事。”

朱厚熜嗤笑道:“你覺得這可能嗎?”

楊慎一呆。

“李青做事從不是一拍腦門想到什麼做什麼,都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漫長鋪墊,為了當今之大勢,他已經鋪墊了十朝……哦不,現在應該說十一朝了,近兩百年的努力,勸?嗬嗬,十頭牛也拉不住他……”

朱厚熜說道,“不過我相信,他也沒你我想的那般天真、幼稚,十一朝的履曆、見識,又怎會天真幼稚?”

“太上皇以為,這道題永青侯會如何解?”

“不知道!”朱厚熜十分乾脆的說。

楊慎愕然,苦笑搖頭。

“你想卸任還鄉嗎?”

剛才人多,這裡沒外人,朱厚熜覺得楊慎會下跪認錯。

然,楊慎沒讓他如願。

“微臣不想,也不能。”

“不能?”

楊慎苦笑道:“太上皇,楊慎如今的身體,已經禁不起長途跋涉了,繼續做巡撫……可能還有一年之壽,回鄉……已經回不去了。”

朱厚熜動容,想說些什麼,又羞於出口。

良久,

“李青既然來見過你,定也為你調理過身體吧?”

“是,如若沒有永青侯妙手,楊慎這會兒估計已經魂歸地府了。”

“是因為……培養沈煉,勞累所傷?”

楊慎沒否認,也沒肯定,轉而問:“太上皇真就什麼都不管了?”

“李青未來會管皇帝嗎?”朱厚熜苦澀道,“李青的戰場,已經不在廟堂了,就連朕……就連朕在位的這數十載,李青又有多少時間在廟堂,今離大勢更近了,你說他還會再如早前那般嗎?”

楊慎一滯。

朱厚熜又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是人之天性,朕一日管著,新帝一日是太子,群臣也隻會繼續隱忍……待有朝一日朕天命終了,集中爆發之下,新皇帝頂得住?”

楊慎默默點頭。

“你身體的事……朕稍後會讓人回京帶禦醫來為你診治。”朱厚熜說道,“李時珍負責編撰的《嘉靖本草綱目》已快成書,這期間,諸多太醫的醫術也有了顯著提高……”

頓了下,“隻要醫治對象不是皇帝,太醫大多時候都能發揮出應有的水準,若有太醫一路相隨,你大抵還是可以回鄉的。”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朕破例一次,再問你最後一次,可願回鄉?”

楊慎默然搖頭。

“臣這個江南巡撫做了這麼多年,怎可不善始善終?沈純甫來江南不過兩年,暫時還難以全盤接手,臣不能一走了之。”

朱厚熜神色複雜,既有失望,又有讚許,末了,頷首道:“既如此,那就繼續做你的巡撫吧。”

言罷,起身道:“此次在蘇州下船,也不是因為你,主要是想領略一下,素有人間天堂之稱的蘇州。”

楊慎撐著桌麵起身,做了個揖禮,“臣明白,恭送太上皇。”

“不用送了。”朱厚熜轉過身朝外走,走了兩步,又頓住步子,“李青與你說的那些,可技巧性的透露給沈煉,不要和盤托出,讓其有個大概認知即可。”

楊慎恭聲稱是。

朱厚熜邁動步子,走到門口時,背對著楊慎道了句:“那首詞寫的不錯,很大氣,也很有意境,隻是你終究沒能如詞中所述那般……好好保重。”

“臣遵旨,太上皇也當好生保重。”

朱厚熜沒有回應,徑直出了書房……

~

“皇上,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姑蘇寒山寺啊?”走出巡撫衙門,黃錦喜滋滋的問。

朱厚熜白眼道:“我又不似某人信佛,去什麼寒山寺?”

話一出口,又覺這話有歧義,有暗喻影射太祖他老人家之嫌,遂清了清嗓子,道:

“直接去金陵!”

“哎,是。”黃錦也不失望,反正主子去哪兒他去哪兒,去哪兒都一樣。

陸炳也知道前太子之事,對此並不意外,忙吩咐人先一步去安排。

卻聽太上皇又道:

“陸炳,安排個人回京,帶幾個太醫來為楊慎診治身體。”

陸炳驚愕。

“還用朕再重複一遍?”

“是,臣遵旨。”陸炳連忙安排。

~

金陵。

相比順天府,應天府的氣溫好上許多,正午的太陽溫暖和煦,直教人犯困。

這次不是偷摸跑出來的,一路上都沒有遮掩,自然不能再如之前那般,住進李青的小院兒。

朱厚熜直接入住了皇宮,並通知了六部以及諸多勳貴,於三日後去孝陵祭祖。

消息傳到永青侯府,叔侄倆心思也活絡起來。

作為太祖的“孝子賢孫”,二人也想祭拜一下太祖。

奈何,他們沒有正當理由,也沒有正當身份。

於是便找上了李信。

李信想都沒想,斷然拒絕,並陰陽怪氣的表示:你倆也有臉祭祖?

不料,太上皇的密旨緊接著就送了來。

信中隱晦的表示,可以讓朱厚照、朱載壡以永青侯親屬的身份參加。

太上皇都發話了,李信自然不會再阻攔。

這裡不是京師,二人在金陵生活多年,不存在暴露身份的風險。

朱載壡興奮的不行,恨不得立即找上父親,登上紫金山。

“大伯,您也上過紫金山,祭祀過太祖吧?”

“你這不廢話嘛,”朱厚照翻了個白眼兒,道,“那時候我還是皇帝呢。”

“孝陵是什麼樣子的啊?”

朱載壡滿心好奇,因為作為太祖子孫,且還曾是儲君的前太子,朱載壡並沒有登上過紫金山,更沒有祭祀太祖。

“我大明最大的皇陵,沒有之一。”

“……”

朱載壡隻覺大伯說了句廢話,想了想,又問道:

“大伯,父親他以太上皇的身份來金陵,咱們與他接觸的機會,是不是就沒有了啊?”

“放心好了,機會有的是。”朱厚照哼哼道,“威武樓酒菜那般美味,你父親頓頓少不了的,哦對了,你可得當心那個小眼睛的胖子,脾氣大著呢。”

“黃錦?”

“好像是叫黃錦來著……”朱厚照頷首。

“黃錦大抵知道我的事,”朱載壡笑著說,“他是父親的絕對心腹,這邊的事他基本都知道,大伯放心好了,黃公公是個實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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