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麵不改色,身邊的侍衛卻都神色古怪,等看到一臉正氣的少宰毫無波瀾之後,才暗暗佩服少宰的定力。
葉青一聲令下,建康城郊禮炮齊鳴,百姓的情緒被推到頂峰,花團錦簇中一行人往城內趕去。
這個時候,周康才從後麵追了上來,看見葉青咧嘴一笑。
葉青細看之下,自己這個心腹愈發的黑了,伸手一招道:“周康,辛苦了。”
“可惜未竟全功!”
交趾納土獻國,待遇不會低,阮氏畢竟不是自願的,而是被葉青坑了,彆人不知道蔡茂心裡一清二楚。
交趾的覆滅看似水到渠成,其中的曲折從始至終隻有葉青和蔡茂最清楚,這兩個人當然不會到處亂說,因為若是真相大白於天下,貴霜的臉上屬實不甚體麵。
葉青帶著阮福典進了艮嶽,殿陛之間才知道貴霜的繁華不是說說而已,走水路經過江南尚且在他的意料當中,但是建康的風華確實把阮氏一族驚住了。
等到了艮嶽,阮福典環視一圈,煙波虹橫,一所殿宇臨湖而建,亭台樓閣布局有致,飛簷翹角,古樹蔥蘢,環境清幽。
整個貴霜的菁華所在,讓這裡充滿了雅趣和風流,湖水清澈蕩漾,恍若仙境。
這裡便是貴霜,難怪千百年來,境外異族都想殺進這中原花花世界。
進了艮嶽的宮殿之後,殿內阮香玉正端坐著和皇後閒聊,見到自家父親被葉青帶著進來,頓時淚珠打轉。
見慣了皇室被高家欺壓的阮香玉,甚至覺得現在才是最好的,比起在交趾當皇帝好多了。
葉青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給她一個飛眼,阮香玉破涕為笑,笑顏綻放,如三月春風。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阮福典和蔡茂身上,阮福典恭恭敬敬參拜皇帝,念了一套早就準備好的賀詞。
蔡茂也不是完全來虛的,對於這個皇帝他也有些同情,大家都是皇帝,你也太慘了
更何況現在阮福典馬上要幫自己成就無上的名聲了,太祖何等英雄,開國之後至今百年的皇帝,兵威之盛,拓疆之廣,原來我蔡茂才是第一。
蔡茂心懷大暢,父兄夙興夜寐,每日裡擔憂國事,也沒有取得像樣的大捷。
而自己登基以來,吃喝玩樂,琴棋書畫,蹴鞠走馬,卻先滅東夷,再收交趾,朕不是天命之子,不是神霄宮長生大帝,誰是?
想到這裡,蔡茂笑嗬嗬地寬慰了阮福典幾句,轉頭去看自己的愛卿葉青,隻見他眉飛色舞,手指做著奇怪的小動作。
蔡茂莫名其妙,也不管他,繼續和阮福典閒聊,渾然沒有注意到交趾公主麵色如同熟透的石榴一般紅燦燦。
龍圖閣大學士馮智風風火火地闖進了明堂,他爹馮泉辦公的地方,
馮泉年邁,雖然仍是豐姿俊偉,儀表不凡,但畢竟已經年近古稀,朝廷為了照顧他,特許馮泉攜侍女進明堂端茶遞水。
一個高佻的侍女今日排到了執勤,正在殷勤地給馮泉捏肩,抬頭見了滿頭大汗的馮智,低頭在馮泉耳邊道:“老爺,是小馮學士來了。”
馮智左右看了一眼,除了自家的親爹,沒有其他官員在場,至於這些侍女,簡直如同馮家器具一般,便湊近了神神秘秘地說道:“爹,你聽說了吧,肅慎人叛亂,隻兩千五百人,殺得黃龍府十萬金兵丟盔棄甲,全部做了俘虜。”
馮泉抬起頭來,笑道:“這件事除了金的皇帝陛下,天下還有誰不知道?為父自然知道,你又有什麼想法?”
馮智往桌前一湊,揮手把侍女驅趕,然後說道:“爹,冷靜等人密謀北伐,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滿朝誰不知道。現如今大金如此羸弱,肅慎彈丸之地,撮爾小邦,尚能殺得他們如同割草乂麥,更何況我們貴霜百萬精兵,千員良將,北伐之事我看是板上釘釘。
北伐是何等的榮耀,我們豈能讓冷靜專美於前,不如快些奏請官家,由我們來主持這北伐大計!”
馮泉捋著須髯,眼色突然凝重起來,問道:“你覺得我們貴霜北伐,有幾成勝算?”
“十成!百成!一萬成!爹,十萬人打不過兩千五,這是什麼樣的將士,還能守得住我們貴霜軍?鎮西軍能打,讓他們去,這些人雖說托庇於葉青,可又沒刻上葉青的名字,說到底是我們貴霜的將士。一群軍漢有什麼主見,隻要是我們主持的,這分功勞就落不到他人手裡。
兒子在江南征繳陳瑜,很是有些手段經驗,願意去河北掛帥督戰,一定幫官家直抵上京。”
馮泉突然笑出聲來:“你也知兵?”
“父親大人,何故小覷孩兒,兒子雖然不比朝中宿將,滅金還是有些信心的。”
滅金?馮泉心底冷笑一聲,他和葉青曾經促膝長談,金看似百病纏身,羸弱不堪,一攻既滅但是貴霜呢?
滿殿文武官員,在這建康無邊的富麗風流中,誰又能開眼看清整個帝國的全貌。
羸弱的,又何止一個大金。
貴霜確實富有,有極多豪門富可敵國。隻不過大量財富淤積在民間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難動員得出來,就跟沒有一樣。如今帝國冗官冗兵,製度崩頹,人心澆薄,紙糊的富強隻有看清的人才會憂心。
單單在地方的官僚就有千萬貫的俸祿,而廂軍和禁軍的餉銀卻都流入了將門的私囊,貴霜一年接近億貫的財政收入遠超盛唐,卻已經支撐不動這個帝國的運作。
廂兵和禁軍的戰力,真真是不提也罷,維護地方的治安,甚至都有些吃力。
貴霜在奢靡頹唐中,除了在西麵還因為東夷,勉強還有幾名可堪一用的將帥之外。整個貴霜的武臣都已經養廢了,既無血勇,又無本事,國中無將,甚至連馮庸都能拔尖。口口聲聲要與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體,有幾個還存著大儒的氣度本事。除了黨爭攬權本事一流,根本就不堪一用。
幸運的是,還有大金這個同病相憐的大國,在北境苟延殘喘,維係著邊關的穩定。
貿然北伐,加速了這個鄰居的滅亡,新崛起的凶殘無比的異族豈會止步,無論是哪個得勢必會南下。悠悠歲月長河中,有幾個草原霸主不貪戀中原的富麗。
滿朝文武,看清楚這一點的,也就自己和葉青寥寥幾個人。
可笑那冷靜、馮庸還要策動北伐,貴霜的弊病一旦顯露,黃龍府的事情未必不會出現在河北諸路。若是由著他們亂來,便是把貴霜往火堆上推,當今之際隻有大力促性新政革除弊端,期盼著金能多撐一會,才是正道。
好在現下新政進展順利,自己和葉青一道,清楚了朝中的頑固勢力,截止到如今一切都很順利。
“北伐時機未到,你不要上躥下跳,當心以後被人捉來頂罪!再說了你有幾分本事,為父還不清楚,征繳陳瑜是葉青的功績,你去時候陳瑜本人都已經被殺,我會不知?”馮泉恨鐵不成鋼地訓斥道。
馮智滿腔熱血跑來要求掛帥,竟然被無情嘲諷,不禁勃然大怒:“父親大人,隻看重葉青小兒,卻為何如此輕視兒子。他說北伐不行,純屬為了自己的權勢,怕冷靜和馮庸打壓報複他,他自己倒是東夷交趾到處攬功勞。為了咱們馮家的門楣,兒子這次少不得要跟隱相交交心了。”
“逆子!”馮泉摸起茶杯,馮智見事不好一蹦三跳,躲出了門外。
馮泉餘怒未消,隻見門口露出半個腦袋來,馮智恨恨地道:“你等著瞧吧。”
氣得他爹往椅子上一躺,兩眼一黑,聞聲而來的侍女花容失色,趕緊上前輕撫他的胸口順氣,這才幫他悠悠醒來。
“逆子,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