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妙設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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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西,楓林似火。

林間官道上,停著幾輛馬車,少宰葉青在此等候周康,為他送行。

南征有功之臣,俱有封賞,在蔡茂心中,清楚地知道此次最大的功臣是葉青。

故而葉青雖然沒有封賞,所提出的要求全都被蔡茂同意。

王朝立拔擢為禮部左侍郎,進光祿大夫。

主帥周康被賜同進士出身,遷為河西攏右製置使,作為朝廷監視西北軍政的封疆大吏。

“這黑廝剛回建康,屁股還沒有做熱,就要去攏右吹冷風,唉,不得不讓人掬一把同情淚。”周潛背著手,幸災樂禍地說道。

在他身邊,怒目而視:“俺哥哥立下大功,升了如此高官,你這廝定是眼饞心酸,才在這裡大放鳥屁。”

周潛在密州廝混一段時間,早就和這群人混熟了,聞言背著手鄙夷道:“粗鄙,粗鄙至極。”

雖然渾卻也知道,這個道貌岸然的老混蛋,自己打不得,便冷哼一聲彆過頭去。

不一會,去門下省述職的周康,這才騎馬出來。

在他身後幾個皮膚黝黑,精瘦的少年,看樣子應該是在西南新結交的小弟,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陸謙在車簾前敲了敲,道:“少宰,貴霜製使來了。”

躺在軟榻上的葉青伸了個懶腰,掀開車簾子走出來,遠遠看到周康騎馬趕來。

“屬下豈敢勞煩少宰親自送行!”周康翻身下馬,一臉受寵若驚地喊道。

“周康,你來這裡,我們說說話。”葉青走到一個路邊亭內,坐下之後見周康還站在一旁,笑道:“你也坐。”

周康也不客氣,畢竟自己和少宰是幾次過命的交情,坐下之後一臉欣喜道:“屬下還沒謝過少宰,為周康謀來同進士出身。”

“些許小事而已,你是我的心腹,我不提拔你還能提拔彆人不成。”

同進士出身,也比普通武將要好,貴霜是一個啥都看文憑的時代,你沒個好的出身,當了大官也束手束腳的,沒人欽服。

葉青之所以這麼跋扈,還有許多人向著他,就是因為他是正兒八經的狀元出身。江南書院中瘋狂鼓吹葉聖人的那些,也都是以此為葉吹最大的底牌,你不服文曲星下凡?

“西北自有局勢在彼,你此去之後,要多和當地的胡人結交。東夷人、柔然人、回鶻人、烏斯人,用的好了都是我們的爪牙臂膀。西北胡漢雜交,你雖然要倡中原之風,也不許欺淩胡人,我曾跟西北官吏說過,一視同仁就是最大的仁政。

鎮西軍雖然軍紀渙散,結黨蔚然成風,亦多有可取之處。他們托比與我,你卻不必過多顧念,隻要做好一個製置使應該做的就行。

鎮西軍將門,無論什麼時候都不可能摒棄私心為我所用,我們不抱著個奢望,更不會去為此浪費心力。你要做的,是收心,收秦隴百姓、軍心。若是他們的生計,和咱們休戚相關,那麼西北就是我們的天下。”

周康點了點頭,道:“屬下明白,此乃釜底抽薪之計。”

葉青頷輕笑,看來這黒廝已經懂了自己的意思,他輕呼一聲,不一會陸謙帶著親兵上來,擺了一桌子酒菜。

二斤醬肉,一碗醬燒核桃,一碟香煎黃魚,一盆煮的脫骨的豬頭肉。

陸謙解下酒囊,周康、、周潛、呂望幾個人擠在亭子裡,葉青笑著道:“來,為周康辭行。”

烏梁海,克烈部。

忽兒劄的臉上,掛著一絲絲擔憂,邁步走進他哥哥的大帳。

做工精美的桌椅,金銀器皿,以及散著醇香的美酒。

忽兒劄更加著急,道:“祿汗,如今我們克烈部,人人都想回家放羊,前幾天招募人防備金,都無精打采的不願打仗。克烈部縱橫草原,靠的可不是放羊啊。”

“忽兒劄,羊群帶給我們糧食和財富,為什麼不養呢。我準備在烏梁海建城,組建咱們克烈部自己的商隊,以後再也不用在草原上四處漂泊了。”

一聽這話,忽兒劄差點暈倒,上前道:“祿汗,草原上的柔然人如同散沙一般,一直沒有自己的大汗,現在金羸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我們克烈部稱雄的機會來了,怎麼能貪圖安逸。

在東邊,弱小的肅慎人,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皇帝,我聽貴霜人的商隊帶來的消息,肅慎人隻用了兩千戰士,就打敗了金國十萬鐵騎。

每個貴霜人都在宣揚肅慎的勇猛,所有人都不記得了,率先打敗金狗的可是我們克烈部。”

打什麼金狗,克烈祿汗不以為然,自己現在過得十分舒服,為什麼要帶著族人去拚命。

以前的時候,不拚命會死人,現在糧食足夠吃的,金人又沒打過來,為什麼要舍棄這舒服的日子,去撩撥金人。

“忽兒劄,你的眼光就像是漠北的凍窟一樣古老陳舊,現在我們克烈部要什麼有什麼,不過是付出幾隻羊、幾匹馬而已,我的子民都有糧食吃,不用再寒冬中等死,為什麼還要挑起戰爭。”

自凡是草原上的霸主,他們起事之處往往是凶蠻霸道,悍不畏死,戰力駭人。

但是一旦成功,也會迅腐化,如今的大金,馬上崛起的肅慎,次第而起的柔然,無不是如此。

原因就是這些人起事之初,不拚命就活不下去,反正也是一死誰還顧忌這個那個的。但是後來生活一旦安逸,便會失去那股子血性,變得瞻前顧後貪圖享受。

如今的克烈部,隻是通商而已,就已經被富庶的貴霜人帶來的奢靡風氣給熏醉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些人瘋狂追逐貴霜的烈酒、美食,都想辦法提高自己的羊、馬的質量,好賣個好價錢去了。

忽兒劄竟然被說的啞口無言,自己的親哥哥,克烈部的祿汗,他沒有什麼雄心壯誌

“祿汗,萬一大金來攻打我們,該如何對敵?”

“金人早就不複當年之勇,再說了,我們不是還有貴霜可以依靠麼。大不了舉族投貴霜,順服大金和順服貴霜有什麼不一樣。”

忽兒劄愕然看著自己的哥哥,突然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反駁。

克烈部雖然實力很強,也隻是在草原上和其他柔然部落比較而已,若是真的和大金、貴霜這樣的怪物比,依舊隻是一個小部落。

但是仔細一想,這不就是貪圖安逸,居安不思危麼。

忽兒劄看著兩鬢斑白的大哥,知道他已經不可能再有雄心壯誌了,自從大哥帶領克烈部以來,自己的這個部落一直就沒有什麼進取心。

強如克烈部,被喀喀爾人打了幾次,都沒有要報仇的想法,反而一味地媾和。

隻有在金國大軍壓境的時候,沒有退路的克烈部,才爆發出自己本該有的血性和戰鬥力。

黑山馬市,已經變成黑山羊市了,這麼多的羊肉依然供應不上貴霜的需求,祿汗已經決定讓和自己關係較好的乞顏部,也參與到黑山互市來。

忽兒劄沒有心情和大哥在帳中飲酒,他拒絕了祿汗的邀請,轉身離開,背影有些落寞。

曾幾何時,他們在草原上縱橫馳騁,雖然經常食不果腹,每年部落都會餓死人,但是卻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漢子。

尤其是大哥克烈祿汗,更是一等一的英雄,扛著父親的屍體和金狗打了兩個月,硬是沒有投降。

整個草原這麼大,誰提起克烈祿汗也得挑大拇哥,讚一聲真英雄。

現在麵對金國的威脅,大哥竟然脫口而出要歸順貴霜

忽兒劄去過貴霜,哪怕是邊遠的延安府,也不是草原上能比的。

在那裡的一個縣令,或許生活就比祿汗優渥,可是那個中的富麗風流,其實草原豪傑的胸襟

舉目遠眺,枯黃的草原上一望無垠,熟悉的牧民臉上,都洋溢著紅撲撲的神色,忽兒劄知道那是喝了貴霜美酒的反應。

其實他們喝的,隻是貴霜人的烈酒,但是對草原上的牧民來說已經是瓊漿玉露一般了。

忽兒劄歎息一聲,心底無比的落寞,怪不得以前看不起貴霜,卻不得不承認它的強大,原來財富,真能讓英雄氣短

禦街樊樓,雅軒。

高衙內等一乾貴胄公子眾星捧月般將上官雲奉在席間上首,恭維不斷。

“上官世伯短短數月既升尚書,又入講義司,聖上加恩不斷,馮相信任有加,真是榮寵至極,羨煞旁人。”高柄興高采烈地舉杯相祝。

上官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高柄這些日子大方起來了,時常請自己喝花酒,但是自己沒道理怕他。

滿飲一杯,隨即笑道:“家父宦途數十年,今日才算苦儘甘來,足見好事多磨。”

“是極是極,令尊以尚書之尊兼入講義司,社稷大事都須他老人家睥睨指點,可見聖上垂意,馮相青眼相加。”高柄急忙起身為上官雲再滿上一杯。

在他們一旁,上官群咬牙切齒,這些鳥人恭維自己的父親的高升,卻按住弟弟巴結,把自己晾在一邊。

自己和他一母同胞,都是嫡子,自己還是個長子呢,怎麼就這般被冷落了起來上官群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緣由。

高柄和自己的幾個兄弟,雲山霧罩一通吹捧,將上官雲忽忽悠悠捧到雲端,還沒等清醒過來,忽聽一陣桌椅挪動。

卻是一群鶯鶯燕燕,穿花蝴蝶一般捧了各色酒食進來,推杯換盞,酒宴開席。

王稟臉色漲紅,席上高柄不斷地戳自己,他終於輕咳一聲,結結巴巴偏又故作豪氣地喊道:“高三兒,你請的什麼鳥客,兩個陪酒的姑娘都沒有。”

他是正經的將官,平日就愛耍槍弄棒,不怎麼參與這種場合。

高柄神色一動,笑道:“王稟說的對,咱們建康子弟,如此豪傑,在此飲酒豈能沒有美人相伴。”

他輕輕拍手,進來幾個唱小曲的白臉小廝,還有幾個俊俏的姐兒。

貴霜風氣如此,狎妓是一個十分風雅的事,在場的人也都放得開。

眾人有意奉承,上官雲如同眾星捧一般,被灌了了大醉。

上官群心中愈加惱恨,乾脆起身回家了,不久之後上官雲暈陶陶的,不知道被什麼人架起來,往樓下走。

“彆彆拉老子,我還能喝,哈哈,喝”

樊樓上,高柄站在雅間往下張望,見到鄭家的車轎如約而來,拍掌道:“來了來了,快點就位,按照演練的來。”

上官雲醉醺醺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高三兒還安排了下一場麼?”

突然,扶著他的人撒手而去,上官雲倒在路邊。

一個油頭粉麵的小廝,上前撲在他身上大哭,上官雲渾身沒勁,掙紮了幾下連踢帶踹都軟綿綿的。

樊樓乃是鬨市中心,很快就聚集了一批人圍觀。

遠遠駛來馬車內,鄭雲瑤掀開車簾,神色興奮道:“姐姐,那裡好像有熱鬨看噯!”

阮香玉寵溺地抱著她的肩膀,輕笑道:“這麼多人,你去看熱鬨,當心被人擠神仙。這麼好的身子,可就可惜啦。”

鄭雲瑤臉一紅,轉身不依地和她廝打耍鬨起來,阮香玉連連告饒,道:“不如找個人問問。”

這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一邊,連連搖頭,臉上一副嫌棄的神色。

鄭雲瑤眼色一亮,高聲叫道:“高柄,高柄,這邊!”

“鄭家妹子,你怎麼在這裡?呀,熙淑帝姬也在,高柄見過帝姬。”

阮香玉剛剛被封了帝姬,跟他爹一樣,貴霜對他們一家都不吝惜爵位,因為貴霜的爵位半點也不值錢。

“高柄,前麵怎麼啦?”

高柄突然臉色一變,道:“唉!你還是彆問了”

這一下更是勾起了鄭雲瑤的好奇,催促道:“到底怎麼了,彆賣關子了。”

“既然被你撞見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上官兄他唉,他和人爭搶,大打出手,倒地不省人事了。”

鄭雲瑤臉色蒼白,咬唇道:“哪個上官兄?”

高柄一副恨其不爭的樣子,跺腳道:“還能是誰,某的好兄弟,上官雲啊。”

鄭雲瑤掀開車簾,鄭家護衛感趕緊為她擠開人群,地上一個衣著暴露粉麵油頭的小廝,抱著一個人嚎哭不止,被他壓在身下的人,可不就是納征時自己偷偷瞧過的上官雲。

上官雲還在一邊罵一邊掙紮,看來真的是被人打了,鄭雲瑤的心中如遭雷殛。

遠處阮香玉蛾眉輕顰,與高柄對視一眼,對方的眼中儘是得色。

阮香玉卻十分心疼自己的小妹子,低聲道:“這是不是有些過了?”

“鄭小妹子跟了少宰,不強似上官雲百倍千倍,這就叫不斷不立啊。”高柄一本正經地說道:“這都是為了她好。”

阮香玉白了他一眼,下車拉著鄭雲瑤回來,摟在懷中安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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