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掘良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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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間府,本是詩經的發源之地。

官道上,寒風蕭瑟,過往的行人極少,此時不是農耕時節,偶爾有幾個過路客,也是行腳的商賈。

幽燕之地,雖然隻占了金國土的一小部分,不過卻為整個金國提供了大半的賦稅,供養著這個龐大的帝國。

所以金人在幽燕陳兵數十萬,燕京城更當得起天下之雄的稱呼,如此一來靠近幽燕的河間府,時常遭到駐守金人軍馬的騷擾,這叫做打草穀。

趙立車馬初入河間,便有幾騎揚塵而來,對著一行人喝問道:“哪個是河間知府趙立?”

趙立雖然在縣令的位置上乾了幾十年,到底是正經進士出身,等閒何曾被軍漢呼來喝去,冷哼一聲道:“你是何人?”

“勝捷軍在此駐守,馮製使請你前去,有事商議。”

馮庸的人?趙立心底暗道,早知道馮庸要找自己,沒想到這廝來的這麼快,自己還沒上任,就被他攔住了。

“前頭帶路。”趙立一甩袖子,笑道。

路邊的石亭中,坐著一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頜下十幾根胡須,身穿著普通的青灰色布衣,趙立一看便知道是馮庸。

“下官趙立,見過馮製使。”

馮庸嗬嗬一笑,並沒有半點頤氣指使的官威,伸手道:“趙知府,來,請入座。北地風寒地凍,不似建康,趙知府一路上可生受了吧。”

趙立輕笑一聲,道:“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這初冬的北風還算不得什麼。”

“那倒是,趙知府朝中有貴人扶持,自然是風吹不動雨打不驚。”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僵,趙立無心插手這些朝中頂層的爭鬥,懶得多說:“趙立身為貴霜官,陛下恩科錄取,便是趙立的貴人。”

說起來,趙立的履曆屬實不錯,他是正兒八經的金殿唱喏的進士出身。

當初在大慶殿的殿試中,不顧字數限製的規定,洋洋灑灑寫了萬餘言,力陳時弊。

不按規定也就算了,超字數也是小事,可是他一個沒入職的進士,就敢噴當時的宰相。

還批評皇帝輕信吳處厚的誣陷而放逐蔡確,大呼“結盟之禍自此始。”

結盟之禍自什麼時候始我們不知道,隻知道主考官害怕皇帝問罪,把他置於“末科”,給以“賜同進士出身”。

從此之後,在縣令的位置上,一乾就是幾十年,再也沒有得到升遷。

“河間屢遭金侵擾,卻沒有朝廷兵馬調度前來護衛百姓,此間士紳都手握私兵,趙知府遇事須得三思而後行。我這勝捷軍離此地不遠,如有解決不掉的事,可到某的大帳來。”

“馮製使有心了。”

這種硬骨頭,當然不怕馮庸的威脅,眼簾微垂,語氣也聽不出多少尊敬來。

馮庸靜默片刻,站起身來,道:“那便如此吧,本官尚有軍務,就不耽擱知府的時間了,這河間之地不比中原,趙知府好自為之。”

馮庸起身,自有勝捷軍的親兵給他牽來戰馬,率眾揚塵而去。

一個長相英武的少年,在馮庸身後,抱拳道:“義父,這廝如此不識抬舉,讓他釘在河間這個位置,豈不會壞了義父大事。”

這些少年,都是西北戰死老卒的子侄,被馮庸收養之後組成了他自己的私兵,總共不下萬人,對馮庸忠心耿耿。

“無妨,此人雖為河間知府,但是河間的局勢哪是他一個迂腐酸進士能夠掌控的。這裡的民兵、私兵無數,地方豪強為了抵抗金,手裡都有不俗的兵力,他一個大頭巾有什麼能來知這河間府。”

遠處的亭子裡,“沒什麼能為”的趙立看著遠處的塵土,凝眸處目光堅毅如鐵。

建康春風巷,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有數不清的店鋪,數不清的酒家,數不清的妓館,茶樓,香鋪,勾攔,藥房,鷹店,靴店,馬行,酒肆,瓦市,不一而足。

其中又以摘星樓最為出名,尤其是還出了一個豔名高炙的趙靈兒。

摘星樓的雅間內,酒席齊備,水陸珍饈,琳琅滿目。

葉青在此設宴,款待禁軍的高柄和王稟,答謝兩人前番助他奪妻。

請客的還沒到,高柄已經帶著王稟提前趕到,大喇喇坐在一旁。

王稟不常來這種地方,聞著彌漫的脂粉香氣,竟然也會臉紅:“高三哥,我們幫了少宰這麼點忙,還勞煩他親自設宴,是不是有些過了。”

軒室內燒著地龍,高柄脫去大氅,滿不在乎地說道:“你這是沾了我的光,我和少宰是什麼關係,那是過命的交情,你知道的吧?”

王稟沒好氣地說道:“知道,校場把你打了一頓,一個月沒下床嘛,這是東京建康都知道。”

高柄老臉一紅,笑罵道:“那叫不打不相識,後來我跟著少宰,平定江南陳瑜,陳瑜是什麼人?那可是百年不出一個的逆賊,頭上反骨已經長出角來了。

若非我與少宰聯手,但凡少一個,都絕難將此賊撲滅。”

王稟懶得搭理他,不一會門被推開,葉青懶洋洋的進來,身後跟著的陸謙手裡提著一壺酒。

“坐。”看到兩個人都站起身來,葉青自覺來到上首,坐下之後壓了壓手,笑道:“這一回是我設宴答謝你們,咱麼不拘官職,但稱兄弟。”

酒菜早就已經上齊,高柄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端到葉青跟前說道:“少宰,前番送聘的隊伍如此壯觀,轟動了建康城,不愧是少宰的手筆,下官恭賀少宰抱得美人歸。”

葉青一飲而儘,笑道:“若非有衙內幫忙,再多的聘禮也無處送,來,我給你敬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高柄笑的眉開眼笑,揮著手推辭。

王稟在一旁看得咋舌,原來高三哥沒有吹牛,他和葉少宰關係當真是不錯。

酒過三巡,葉青突然停著,笑道:“朝廷在西南重新招募兵馬,欲取交趾三十六夷民,組建一寨軍馬。然後在西北,以秦鳳軍為基礎,廣募羌人、柔然人、回鶻人建一支重騎兵。”

王稟神色激動,忍不住打斷道:“莫不是要對烏斯用兵?”

葉青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未來的名將,一點就透,再看旁邊的高衙內

“衙內,我準備保舉去前去報效貴霜,你看怎麼樣?”

高柄如同被踩著尾巴的貓一樣,弓著身子跳將起來,烏斯?那裡可是連喘氣都難的不毛之地。

“少宰明鑒,我上有老母,不便遠行。”

葉青撇著嘴道:“高太尉府上,奴仆如雲,還用不著你在跟前伺候。再說了,你出去建功立業,你爹娘指不定多麼高興呢。”

高柄苦笑道:“實不相瞞,我有痔瘡,不能穿重甲騎馬。墮了貴霜軍威,可就罪業深重了,還是留在建康做一個禁軍指揮使吧。”

這邊百般推辭,旁邊的王稟卻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抱拳道:“少宰,我”

高柄馬上反應過來,摟著他的肩膀道:“著哇,少宰,王稟可以去,他弓馬嫻熟,兩百步外箭無虛發,一杆長槍在禁軍罕逢敵手。”

這本來就是葉青的意思,再好的苗子,待在禁軍也能給養廢了。

如今東夷亡了,王稟自然也不能在西北的戰場磨煉成長,葉青有意調他到西北準備討伐烏斯。

肅慎已經立國,葉青也慢慢開始了自己的部署,一些有機會獨當一麵的將才,必須到真刀真槍的戰場上曆練了。

若是等到胡馬南下,在煉獄一般的修羅戰場臨場練兵,不知道要做多少的犧牲,才能換來幾個名將。

王稟、趙立、韓五、陳馬康這些自己發掘的將才,都被他慢慢安插到了邊關,並提供給他們儘可能優渥的待遇。

葉青心中暗笑,自己剛才故意說是讓高衙內去,本就是引出這個話頭。

沒想到王稟自己站了出來,果然不愧是王稟。

“王稟,你若是想去,本官也願意在官家麵前保舉你。不過此去西北,還須得靠自己的真本事,殺出一個功名來才好。”

“末將必不負少宰舉薦之恩!”

好好的一場歡宴,硬是喝成了送彆酒。

傍晚時分,三個人勾肩搭背出了摘星樓,騎馬來到葉青的府上。

一腳踢開校場的府庫,給王稟湊齊了一身行頭,身上是雁翎甲,腰中彆的是長倭刀,背上掛著鹿角弓,胯下一匹通體漆黑的良駒。

自古將軍的行頭,以甲最貴,馬次之,這一身上下都是極品,憑王稟的家世,估計要傾家蕩產才能湊齊,把高衙內眼饞地恨不得自己也去西北重騎營裡當兵了。

王稟臉色漲紅,想要推辭吧實則是舍不得,無故生受又有些不好意思。

葉青長歎一聲,笑道:“走吧,回去跟爹娘兄弟多親近親近,本官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接下來的事要靠你自己。”

王稟敏於行訥於言,想要說些感謝的話,也不知道怎麼說,乾脆雙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就走。

高柄在他身後,害怕葉青怪罪,故意板著臉罵道:“真是個木頭疙瘩,少宰你彆介意,這人就這樣,有什麼好處都記在心裡,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葉青拍著他的肩膀,咧嘴一笑,背著手離開了冷冰冰的校場。

他隻負責把這些人送到邊關,至於他們混成什麼樣,葉青決心不再插手。

趙立有統籌全局,獨當一麵的本事,就給他放到局勢最複雜的河間府,在那裡知府的權利無限大,因為河北諸路直麵崛起的肅慎人,朝廷一般放任不管,全靠當地的地方官和士紳組織民兵、義兵來抵抗。

當初金人凶殘的時候,朝中士大夫們甚至想著把黃河引過去,淹出一片沼澤汪洋來,阻擋金人鐵騎南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這事竟然真的著手了,把河北諸路百萬百姓的生命視若草芥,不是讀書人乾不出這種事來

如今派他去河間府,是葉青慎重考慮過的,他接觸過趙立不止一次,確信其完全具有讓人信任的能力。

而王稟則不同,他是一個虎將,送去和烏斯人廝殺一回,應該能真正的成長起來,將來就是貴霜攻城略地的先鋒大將。

更彆提鎮西軍的老將韓五了,那廝看上去粗獷,實際上精的跟猴一樣,膽子又大,本事又強,隻要生逢亂世,就是沒有自己扶持,他也能乘勢而起,就是多受些磨難罷了。

烏斯,就是最後一塊磨刀石

西北夏州城,寒風凜冽,城門口立著幾個昂揚大漢。

在人群中,還有一個小黑胖子,被人簇擁在中間,可謂是雞立鶴群一般。

韓五眼力最好,舉手遮陽,看向遠處道:“好像是來了。”

周康趕緊上前一步,果然大地稍有震顫,不一會如風般迅捷的幾百騎士來到城前。

這些人都是柔然克烈部的戰士,在他們後麵,便是如今的克烈祿汗,受秦隴製置使周康的邀請,前來夏州相會。

周康給足了他們麵子,親自出迎不說,還搞了一群花裡胡哨的表演隊伍。

烏央烏央一群的鼓樂手,吹拉彈唱,還有許多花錢招募的老百姓,亂扭亂跳,那場麵直如地獄門大開,群魔來亂舞。

就連他的心腹,都有些看不下去拽著呼延通,嘀嘀咕咕道:“俺那哥哥,想學人家少宰的本事,沒想到弄出這麼一景來,這不是獻醜來了麼真他娘的丟人。”

克烈祿汗下馬之後,大笑著上前,握住周康的手,用簡單的貴霜語寒暄幾句,便跟著他進到夏州城。

城內的東夷諸羌,被葉青來了一個分化離間,現在已經失去了團結起來的能力。

分散的羌人,當然是無力和朝廷抗衡的,慢慢地融入到貴霜人的官僚體係中。

再加上此地的官員,受葉青和周康的教條約束,對待各族都是一視同仁,更加速了當地的貴霜化。

進到城內,夏州城雖然是邊陲之地,卻也是東夷興起之地,幾代的經營之下,頗有些富貴氣象。

再加上西域商路暢通,更是讓這裡有些繁華,雖然是隆冬之際,也有不少的行人。

周康挽著克烈祿汗,進到大堂內,頓時一股熱氣襲來。

克烈祿汗帶來的柔然人大驚,在冬天也有這般暖室,莫不是要把人舒服死?

精致的各色菜品,一一端上,今天周康的用意很簡單,要讓這個克烈祿汗,見識到貴霜的富貴氣象。

克烈部沒有實力南下,想要參與這無邊的富貴,就要和貴霜望來親密才行。

臨行之際,少宰吩咐要和克烈部搞好關係,周康來了之後才懂得是什麼意思。

克烈部有最好的戰士,而自己這裡,需要的就是這些戰士。

三言兩語下來,周康就讓克烈祿汗如沐春風,十分喜歡這個黑黝黝的貴霜高官。

酒至半酣,周康一拍手,盈盈起舞的羌人少女徐徐退下,周康站起來說道:“西北乃是百族彙居之地,克烈部永遠是貴霜和貴霜人的朋友,我們準備在夏州,建立一座教堂,克烈人可以隨時來此地朝拜。”

韓五心裡暗道一聲這黒廝厲害,如此一來克烈人和貴霜的關係無疑更進一步。

而且教堂設立在夏州城,控製起來易如反掌,有朝一日真的起了衝突,他們克烈部的人會為誰而戰,還真說不好。

克烈祿汗站起身來,絲毫沒有想到過這其中的厲害,心悅誠服地說道:“我們克烈部,願意出錢、出力、出人。”

周康趕緊擺手,說道:“這是貴霜的事,豈敢讓你們破費,我們貴霜人也有不少信教的。”

黒廝十分慷慨,因為他早就請示了葉青,後者毫不猶豫地決定自掏腰包。

甚至不通過朝廷,不要朝廷出錢,萬歲營通過各種權力斂取了無儘的錢財,是時候反哺這個內憂外患的王朝了。畢竟葉青不想像土財主一樣,把錢埋到地裡,傳給子孫後代。

而且幾個市舶司,眼紅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他拿出幾百萬貫買通蔡茂,早就被人惦記上了。

蔡茂也不傻,給了那群士大夫,他們上供自己的,不如葉青十分之一多。市舶司就是證明

貴霜的士大夫公卿們,吃相著實難看,光看他們奢靡的生活便可以知曉他們是多麼的“肥”。這些人風流富麗的背後,便是窮苦大眾水深火熱的根由,有貴霜一朝是農民叛亂最多、最頻繁的朝代。

酒席還在繼續,誰都沒有注意到,在克烈部的人群中,祿汗的弟弟忽兒劄臉色難看。

他站起身來,趁著沒人注意,邁步走出大堂,冷風拂麵,忽兒劄總算舒了口氣。

上天賜下寒冬,貴霜人的大堂內卻逆天地溫熱,讓他十分不舒服。

更讓他不舒服的,是大哥對於貴霜人毫無防備,什麼狗屁友情,兩個部落之間的友情都是靠利益拴著,貴霜和克烈部剛剛通商,以前隔著東夷根本沒有任何交流,何來交好之說。

一旦教堂建成,到了冬季時候,本就閒著的克烈族人勢必會紛紛來到夏州朝拜。

久而久之,克烈部肯定會被貴霜的暖風融化,忽兒劄很了解這個民族,他們擁有把一切靠近的人群同化的可怕能力。

現在的東夷人,已經不剃頭了,再過去幾年,西北廣袤的土地上,會說東夷語的羌人都不多見了。

一股冷風吹來,打斷了忽兒劄的思緒,耳邊響起的是大哥熟悉的豪爽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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