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無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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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河湟州,還未等上元佳節過完,大軍便已集結而來。

昏慘慘的天空上烏雲堆積,雖然沒有大雪飄下,也給人一種老天要將所有人都籠罩在這酷烈的苦寒中,掙紮不出的感覺。

漫卷的風塵中,山脈起伏若隱若現,風聲淒厲嚎叫,竟讓人有搖搖欲墜的感覺。

一行人馬,不過六七騎,全都是身披鐵甲,頭戴兜鍪,外裹披風,此刻正在一處山丘上靜靜勒馬而立。

被簇擁在中間的,就是如今風頭正炙的韓五,這老兵痞自從走了狗屎運,被少宰看中之後,可謂是戰功赫赫。

經過這幾年的磨礪,潑韓五渾身的邋遢氣質已然消褪得乾乾淨淨。臉上線條如刀砍斧鑿一般加倍分明起來,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蓄有一股飄飄的短髯。

在他旁邊,就是葉青派來的王稟,自然而然成了重點關注的對象,被韓五留在身邊。

畢竟現在他是以葉少宰的心腹自居,當然要關照下這個關係戶,不過很快韓五就發現,這個建康禁軍的小將,不是來混資曆的。

在這種苦戰中熬練出來的兵營中,從來不是以年齡來換取尊重,你是個什麼貨色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

王稟,就是天生的虎將,建康的風月氣絲毫沒有浸染這個沉默敦厚的少年。

聲若洪鐘,壓過風嚎,韓五大聲問道:“王稟,取烏斯應該從何下手?”

“若能打下積石山,便可坐等烏斯諸部來投。”

韓五嘴角一絲笑意一閃而逝,轉身拍馬回營,前幾次戰爭自己都是先鋒的角色,這一次輪到自己主持這西北十幾萬人馬,攻略烏斯,是韓五期盼已久的機會。

遠處就是自己的大帳,王稟說的沒錯,打下積石山,烏斯便如同失去了橫山的東夷,失去了主動進攻的機會。

男兒所求的功業,就在眼前,教他潑韓五如何不血熱慷慨。

眼前的烏斯人四分五裂,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烏斯的內附在明眼人看來已經是必然。

這個地區的問題相當的複雜,自從建國起,這就是個強大但卻畸形的帝國。

說它畸形是因為其先天不全,一個強大的奴隸製國家,一個地理環境並不得天獨厚的地區,出現了強大的世俗政權。

因此奴隸們層出不窮的暴亂就有持續生存的土壤,一個帝國不斷的被起義和紛爭、新舊貴族的矛盾所困擾,隻能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如今這塊土地成為佛教的勢力範圍,擁有著根深蒂固、對信仰毫不動搖的宗教政權。從開始就已經決定了,佛教勢力不斷強大到最後無法控製。

佛教勢力開始乾預政治,舊貴族越來越力不從心,僧人乾涉政權就如唐中期以後的太監攝政,到了可廢立弑殺君王的地步。

信仰宗教的人越來越多,宗教的勢力也越來越大,世俗政權再也不能抑製其發展,甚至僧人勢力能決定政權的生與滅,烏斯地區成為了徹底的宗教政權。

但是這些僧人,隻能控製百姓,卻沒有與之相應的強大武力。

麵對不信佛的外部勢力,他們隻能選擇妥協,或者滅亡。

隻要貴霜,給高層僧人開除足夠的條件,收複烏斯就會事半功倍。

要知道,這裡的佛教也是分各種派係的,彼此間爭鬥不斷,這就是個自相殘殺的角鬥場,根本沒法團結在一塊,談何抵禦外辱。

大雪鵝毛般飄落,頃刻間路邊參差樹木儘白頭。

葉青握著一個暖爐,站在城郊親自等待迎接,便是在群芳環繞的建康城,葉青也絲毫不掩飾對尹遙的偏愛。

遠處的車轅吱呦吱呦壓在雪地上,馬車內的妙兒掀著車簾,東瞧瞧西看看,小嘴一停不停。

“小姐,你看建康的樹好高啊。”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座道觀。”

“哇,好多的人。”

尹遙哪還有心思跟她亂看,手捏著裙角,難得地露出一絲羞態。

一年不見了,待會該怎麼麵對薄情負心的郎,要不要故意不睬他,那樣他會傷心嘛,還是算了吧。

我一會先低著頭不說話,看你怎麼解釋,嗯,就這樣。

打定了主意的尹遙滿心歡喜,嘴角掛著一絲傻笑,芳心中好似一顆熟透的葡萄炸裂,酸汁甜汁一股股漿湧而出。

打定了主意給葉青一個軟綿綿的教訓,尹遙低著腦袋給自己打氣,不一會妙兒一聲驚呼:“天爺,那個雪人莫不是葉少宰?”

尹遙嗖的一下,竄到車外,隻見葉青手捧著一個暖爐,帽子肩頭全是雪花,站在遠處朝著自己輕笑。

尹大小姐不愧是武藝高強的女俠,一個箭步從行駛的馬車上躍下,剛才的計較早就丟了,三步五除二奔跑到葉青身邊,一躍而起將他撲倒在地。

高佻豐滿的尹遙,個頭比葉青還高,兩個吊藤圓瓜就有每個六、七斤的重量,葉青倒在雪窩裡的一刻,馬上有十幾個護衛背身站好圍成一圈,拽著大紅色的披風,將他們圍在中間。

嘴裡哈著白氣,葉青一把將她按在身前,在雪窩吻了起來。

不一會,陸謙站在人牆外,低聲道:“少宰,身體為重。”

拽著尹遙,無視路人好奇的眼光,將她拉到馬車內。

兩個人抖了抖身上的雪沫子,攬在一塊,說著一些體己話。

妙兒在一旁插科打諢,逗得兩人時而輕笑,時而情動。

不一會,長樂樓便到了,早就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屋子內,幾個使喚丫鬟也都是從葉府調來的。

冒著白氣的浴桶旁,整齊地放著幾方巾帕、皂角、新衣服。

尹遙紅著臉,想把葉青推出去,幾個丫鬟已經笑著上前,就要服侍她入浴。

這些人都是伺候過葉青和侍妾共浴的,經驗豐富,不一會就把尹遙送進了浴桶。

葉青哈哈一笑,舒舒服服泡完之後,並沒有急著要掉遙遙。

過幾日就要一起娶入門,葉青想給她一個完美的洞房夜,當天便寵幸了妙兒,讓遙遙在一旁觀瞧。

明堂內,決定貴霜國策的官員們再次彙聚,短暫的七天假期結束的總是這麼突兀。

葉青的手裡,是一份關於烏斯的情報,詳儘地描述了如今四分五裂的烏斯,各方勢力的強弱和疆域。

“烏斯番民,桀驁難馴,驍勇不下韃靼,聞戰不驚反喜。雖崇尚佛教,卻無慈憫之心,男女皆以劫掠為榮,凡經此地商賈,必受其害,商道曾為之隔絕。”

韓五的這番話很有水平,一看就是仔細研究過,而且派出了足夠的斥候。

葉青輕輕合上卷帛,笑道:“恩相,烏斯人各自為戰,乃是天賜良機,若於此時取之,易如反掌。若是假以時日,讓烏斯養成氣勢,有一梟雄一統烏斯,則其為害之深,較之東夷必有過之而不及。”

馮泉輕輕點頭,道:“朝廷多年統籌,謀劃布局,至此實則已是萬事俱備。上元佳節之前,須有捷報,為陛下賀喜。”

眾人一起站起身來,十幾位當朝重臣,共同朝北一拜,馮泉笑道:“我等大臣,皆應策應萬全,保證輜重,可等捷報入京。”

在西南的王黼,終於逮到了一次機會,這一回身在交趾的禁軍兵馬,直接揮師北上,要拿烏斯開刀。

從那時起,戰亂不斷的烏斯小部落,就紛紛選擇內附,歸順貴霜。

而西南則不同,交趾和烏斯在這裡用兵從未停止過。

可以說這裡以前幾百年,以後幾百年都不會太平。

交趾經常和烏斯爭戰,但交趾成立時,烏斯帝國已經衰落、解體,烏斯地區成為封建領主和寺廟的割據,交趾國內也不太平,權臣高氏和皇家阮氏的爭奪日劇,也無力對外擴張,總體趨於和平。

唯一例外的就是交界的鹽井地區,由於食鹽的重大經濟利益,雙方一直爭奪,延續數百年。

雙方的關係可以說是不共戴天,此地的烏斯部落也一直防備交趾人的入侵,守衛森嚴。

按正說,從交趾進攻烏斯,一定要繞開這塊是非之地。

隻要從其他地方進入烏斯,相比不會有什麼抵抗,可以和北線一樣,慢慢收攏烏斯部落。

可惜的是,王黼根本沒有派出哪怕一個斥候前去探查。

北線韓五兵不血刃拿下積石山輻射烏斯諸部的時候,南線王黼興衝衝地帶兵撞進了這塊鹽井之地。

烏斯僧尼部落的首領尚可屹,身材粗壯,手裡拿著兩把尖刀嗎,身後就是一群從未停止過戰鬥的烏斯勇士。

這些人看上去都比自己胯下的馬還要強壯,手裡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眼神甚至有些呆滯。

戰爭就像是家常便飯,這塊鹽井之地,自古是強者得之。不知道有多少強橫一時的部落,在此被徹底抹平。

看著陣營排列,他們不過兩萬人,冷冷地注視著遠處的十幾萬貴霜軍,並沒有一絲的畏懼。

一聲令下,烏斯騎兵從高處順勢而下,如同一隻擇人而噬的野獸。

空氣散發著血腥與硝煙氣息混雜的味道,無數的屍體橫躺在冰冷的高原凍土上,他們多半是建康京營禁軍,身上的盔甲質量極高卻都已殘破,眼神中還殘留著驚懼。

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讓事前信心滿滿的南線貴霜軍,遭遇了出征以來自大的慘敗。

幾年時間、數次大戰,辛辛苦苦養成的信心和氣勢,就此付之一炬,潰逃的貴霜軍甚至踩死了不少自己的同袍。

通!通!通!

帶著金屬顫音的鼓聲在戰場上空回蕩,烏斯人耀武揚威地走過戰場,收繳著戰利品。

他們隨意翻弄著貴霜軍的屍體,搜尋一切可能搜到的財物,各種武器更是遍地都是。

貴霜軍京營禁軍,裝備最是精良,常常讓鎮西軍那些苦哈哈眼饞的發紅。

退到原交趾國內的王黼,驚魂未定,看著滿殿的武將,忽然一把將桌案掀翻,開始大發雷霆。

“十幾萬人馬,連小小的烏斯領主都打不過,朝廷養著你們不如養一群豬。賊軍漢,鳥配軍,平日裡誇耀本領,一打仗全是含鳥的猢猻、繡花枕頭。這一回不上奏朝廷,治你們個無能怯弱,本官怎肯罷休。”

帳內武將一個個低著頭,雖然憤恨卻不敢頂撞,王黼還是當朝特進,單從官位上說,還在少宰葉青之上。

誰知道這個特進卻是個草包,事先不做刺探,竟然帶著大軍直奔鹽井之地,被人家當頭痛擊。

如今損兵折將,出師不利,真不知道會麵臨怎樣的處罰。

眾人默不作聲,王黼更加氣急敗壞,他是為了權勢而來交趾,誰知道一無所獲。葉青那廝派人從海上把交趾阮氏全部接走,自己接手了個爛攤子,跟一群野蠻的土司進行無休止的戰鬥。

好不容易又有了攻滅烏斯的功勞,可以說就擺在自己的眼前,那韓五不過是區區的宣帥,一旦滅了烏斯,誰也不能把功勞從自己身上搶走。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出師不利,在這區區的小領主麵前,就已經大敗而回。

對於王黼來說,烏斯人四分五裂,不堪一擊的傳言,都快把他的耳朵灌滿了。

事實上在烏斯確實如此,若是貴霜的軍隊陣容煊赫,兵鋒極銳,勢如破竹,哪怕再不情願,這些烏斯貴族和寺院也隻能是開門歸降,從此以後成為貴霜一個地方守臣,或者土司。

可是王黼這一敗,讓觀望的烏斯領主們起了異樣的想法,貴霜軍隊如此羸弱,我們為何還要怕他們。

就連北線都收到了影響,前來投奔內附的烏斯領主和寺院原來越少,更多的則是選擇彼此之間加強聯絡,加倍派出各種各樣的哨探,看一看這貴霜軍有沒有實力吃下烏斯。

雪上加霜的是,受此一敗的王黼,不知道整頓軍馬,再戰雪恥,反而畏縮不前。

貴霜人怯弱,一時成為烏斯領主的笑談,西南烏斯諸部對於貴霜輕易收複交趾的敬畏之心,也在慢慢散去。

很多部落,都摩拳擦掌,等著和僧尼部落一樣,從貴霜人頭上掠取一番。原交趾邊境上,烏斯人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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