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小峰小峰的叫著，戚綿暗自腹誹，其實應該叫他“小鬼”。
貨真價實的那種“小鬼”。
他們在走廊的儘頭處看見了那道瘦小的身影。
天色還未徹底暗下來，廊道內也沒有開燈，但依舊陰森無比，小峰靜靜地站在儘頭處，他的麵孔並不能被完全看清，隻能看見一張青白的臉，他似乎也正在注視著另一邊的戚綿與謝千時。
戚綿忍不住微微後退了兩步，她伸手挽住了謝千時的胳膊，力度有些緊，仿佛上次的心理陰影還在影響她。
謝千時無聲地看了眼她因不安而咬緊的唇瓣，紅潤潤的嘴唇被咬的地方泛起白痕，看著讓人有點在意。
他借勢輕輕搭上了她的腰，手指沒有完全握住她的腰肢，這個動作紳士的就好像隻是在單純地為她提供一點依靠與安全感。
但謝千時幽深的黑瞳內隱約透出的情緒顯然不僅於此。
“彆怕，過去吧。”他輕聲說，搭在她後腰上的手微微施力，溫柔地推著她前進。
兩人的走近沒有讓小峰挪動半分腳步，他依舊站在原地，直到他們麵對麵，彼此的距離僅僅隻有兩米不到。
“小玥說，你們或許會想要這個。”小峰率先開口，他遞出了那個熟悉的文件袋，冷然的小臉上不見絲毫波瀾，似乎對文件袋裡的東西半點也不關心。
謝千時無比自然地接過了文件袋，對他點點頭，隨後便見小峰毫不留戀地轉過身，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飄蕩一般地消失在陰影中。
“他怎麼那麼隨隨便便就把這個給我們了？不怕我們利用這個對付他們嗎？”戚綿眨眨眼，奇怪地湊到他麵前去瞅謝千時手裡的文件袋。
不等謝千時回答，旁邊一道幽幽的聲音傳來——
“因為小峰他根本就不認得字，所以他也不知道這個文件袋到底是什麼東西。”
戚綿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喉嚨裡發出一道破碎的氣音，抓緊謝千時的胳膊扯出了好幾道褶皺，眼眶裡迅速就積累起來了一汪晶瑩的水霧。
從角落裡慢慢走出來的是小玥，她還是像之前一樣，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某個角落，連她是突然變出來的還是一直呆在那裡的都無人知曉。
“不識字？”謝千時意味不明地重複一遍，手下熟練地將戚綿拉至自己身後，搭在她腰後的手終於順理成章地徹底貼合上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拂安慰著她。
小玥的視線壓根不在謝千時身上，她睜著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望向縮在謝千時身後的戚綿，那張充滿鬼氣的小臉上竟然浮現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嚇到姐姐了嗎？對不起……”她慢吞吞地道歉，紐扣似的眼珠子也真地顯露出真誠的歉意。
戚綿趕緊擺擺手：“沒事沒事，是我膽子太小了。”她說著，為了證明自己，站到了謝千時的身側。
“我還沒有謝謝你幫了我們。”戚綿小聲道。
小玥露出一抹歡快的笑容來：“因為我很喜歡姐姐，所以才願意幫你的。”
“你剛剛說小峰不識字，他平時上課不學嗎？”謝千時不動聲色地插入兩人間的對話。
小玥這才看向他，肯定地點點頭：“小峰是我們這裡最調皮搗蛋的人了，他從來不會好好學習，上課經常睡覺開小差，老師們都可討厭他了。”
戚綿想了想那天碰見小峰的場景，嘴角抽了抽，還真是被她碰上了逃課回來的小峰，還有那時候偷偷扔垃圾不讓張晉打掃好庭院的樣子，還真是搗蛋大王啊。
“老師們沒有懲罰他嗎？”謝千時的聲音放輕了些許，他雙目專注冷靜地俯視著這個不過才到自己膝蓋的小姑娘。
小玥歪了歪腦袋：“老師說，小峰在彆的方麵有很大的優點呢，所以對他開小差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謝千時微微頷首，似乎是問完了想問的話。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但小玥沒有離開，她認認真真地仰視著戚綿：“姐姐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戚綿一怔，她想起了那個文文靜靜，手工能力極強的叫星兒的小姑娘，猶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的娃娃，是你最好的朋友星兒送你的嗎？”
小玥呆了呆，眼睛肉眼可見的緩緩睜大，那對死氣沉沉的純黑眼珠在被睜到最大的圓形後終於顯現出幾分屬於孩童的天真來。
“姐姐怎麼知道星兒的？”她語氣加快了幾分，“星兒和你聊到我了嗎？她說了什麼？”
戚綿被著一連串的問題問的腦袋發暈，回過神來時小玥已經一臉著急地來到了她的身前，要不是謝千時微微抵擋了一點，或許小玥已經拉上了她的手。
不過她其實不建議小玥觸碰她的。
戚綿心想，小玥也許不再是人類，可她懂喜惡會聊天害怕孤獨，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思索片刻，認真回答：“嗯，那天晚上找你的娃娃時，我看見了星兒，她在做手工，她的手工很厲害，做的又快又漂亮，還幫其他同學一起做了，最後離開的時候，她告訴我，你很孤單，想讓我多陪陪你，她應該很關心你……”
戚綿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幾乎是全方位描述了一遍那時的所見所聞。
而小玥全程也沒有打斷過她一次，隻是睜大眼睛安安靜靜地聽著她說，等到戚綿開始覺得口乾，終於說完後，小玥才輕輕地垂了垂眼。
不知為何，戚綿覺得她那雙詭異的黑眼珠裡溢出的悲傷似乎正在哭泣，但仔細看去，那雙眼睛卻是乾燥的，不見絲毫水汽。
或許小玥已經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謝謝你，姐姐，能告訴我這些。”小玥抱緊懷裡從未分開過的娃娃，珍視又寶貝的摸了摸娃娃打著補丁的臉。
“姐姐，我知道你們不會在這裡久留。”小玥仰著小臉望著戚綿，“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去三樓最後一間房間看看。”
“但是要小心老師們。”最後一句話，是小玥緊張兮兮地環顧了一圈四周後，才壓低聲音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