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君，上次見麵還是在京都會議上吧？”中年男子抬手整理了一下領帶結，“算起來已經過去相當一段時間了。”
7:10，明智剛踏出維護層的電梯，金屬門尚未完全閉合，一個身影已迎麵而來。
身著荒阪標準服裝的中年男人連發絲都保持著精確的後梳角度，熟稔的招呼聲裡帶著經年累月培養出的親近感：“明智君”
明智的目光在那張不對稱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這名中年男子右眼安裝了一個暗紅色的義眼，左眼卻保留著生物眼球特有的混濁質感。
他下頜微沉：“準確來說，是兩年前的新品發布會。”停頓半拍才補上，“山下先生。”
“兩年前”山下的義眼瞳孔閃爍了一瞬間，虹膜環泛起一圈流光，當瞳孔重新校準焦距時，他整張臉已換上精心計算過的和煦表情：“沒想到明智君連具體年份都記得，真是”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將後半句客套話咽了回去。
“真是令人意外是嗎，山下先生。”
明智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甚至連語調的起伏都吝嗇給予。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山下，既無嘲諷，也無憤怒，卻莫名讓人聯想到手術刀劃開皮膚前的冷光。
“不必用這種基礎的信息來進行試探了。”他繼續說道，每個字都像是被精準稱量過，“如果真的有潛藏的間諜，你這種程度的詢問，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明智微微偏頭，窗外夜之城早晨的光線照射進來，在他無邊框眼鏡的鏡片上切割出一道銳利的反光，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神。
“這次的人員排查由我來負責——這是上層的旨意。”
他刻意在“上層”二字上稍稍加重，聲音充滿了針對山下的威脅感。
山下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蔓延，仿佛空氣都被抽走了幾分。
“我想這沒什麼好旨意的，但是山下先生你卻抱著試探我的想法過來和我攀談”
明智的眼睛緩緩眯起，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終於露出了獠牙。
“難不成山下先生，你準備違背上麵的意思？”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還是說，你認為我不夠稱職，打算重新定義我的職責？”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帶著某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
聽著明智的話，山下那隻義眼閃爍了一下，他臉上明顯出現了一抹驚慌的神色，不過這神色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山下自己強行壓了下去，他露出了一個可以說是討好，也可以說是服從的表情：
“我從來沒有一刻懷疑過明智君你的能力和完成職責的信念，我隻是因為許久未和明智君你見麵，一時間過於激動了而已”
這句話說得極其緩慢，每個音節都在唇齒間仔細打磨過，既不能顯得諂媚，又不能太過生硬。
山下微微低頭，脖頸彎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這是荒阪中層管理者最擅長的姿態：既展現服從，又不失體麵。
“我想明智君，應該不會在意我這出於驚喜的招呼吧。”
山下的話語中透露著一股子祈求感，而明智深深得凝視了他幾眼，知道這個狡猾的家夥已經展露出來了說得過去的臣服表現，也撇過了頭不再去在意他。
在荒阪中，像山下這樣的人就像通風管道裡的蟑螂，永遠除之不儘。
他們時刻用餘光打量著同僚的弱點，隨時準備在對方露出破綻時撲上去撕咬，但可悲的是，這種程度的試探連‘陰謀’都算不上——充其量隻是職場生存的本能。
可以預見的是這樣子的鬥爭除了不敢針對最上層的人員外，在荒阪中是永遠不會停歇的，而明智很清楚，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即使是他也不能輕易處置一個同級員工。
畢竟在荒阪，職位就是護身符，而他們這些中層管理者，不過是棋盤上可以互相兌子的卒子罷了。
明智隻是因為過去的優秀表現被任命為了這次檢查的負責人，這並不代表他獲得了更高的權限，隻是上層人稍稍漏了點權利到他手中罷了。
這次臨時獲得的監察權就像一把租來的手槍，子彈有限，必須用在最關鍵的時刻，明智必須要用這有限子彈的槍漂亮而精準得命中目標，山下，還不夠資格。
“希望如此，以後你應該學學怎麼好好打招呼了。”
用算得上尖酸刻薄的話語說完這句話後，明智從山下旁邊走過，而因為歉意而向著明智這個同級人員表現出了恭順姿態的山下聽到了明智的話語，動作和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義眼閃爍了一下。
此時山下的內心，其實充滿了一種可以算得上蔑視的喜悅。
‘可悲的明智，你以為我這是在嫉妒你的權利而在試探你嗎，本部來的精英，說到底也不如我們這些長久待在夜之城的人員，居然認為自己才是獲得上層信任的人員是我，我山下才是最受到信任的那個人！’
山下的單隻義眼，可不是因為情緒而不斷閃爍，山下絕對不可能留下那麼明顯的職場弱點，之所以那義眼偶爾閃爍，是因為他正在為另外的人員傳輸山下現在所看到的畫麵，而有資格接受山下所看到畫麵的人員還能是誰？
‘監察權到底握在誰手中，誰又更受信任，看來精英還是不明白呢。’
在山下微微躬身的身軀重新站直的同時，在他視線未聚焦的角度，明智看了他一眼。
‘那義眼，是在實時傳播影像嗎那看來自己行動得小心點了。”
上層任命明智為負責人，那根本不是在放權，而是把監察權化作帶毒的誘餌，吸引每個人去上鉤。
或許除了最先抵達的自己和山下外，接下來每個人也都帶著監視權，在這種情況下行動，自己得小心謹慎些了。
在平靜的等待著，隨著時間的流逝，到來的人員越來越多，而每個到來的人在看向其他人員的時候，眼神中都帶著審視和觀察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