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關碼頭,三菱商社二樓的和室內,玻璃窗緊閉,油燈搖曳。西鄉隆盛盤腿而坐,將一枚銅殼炸彈重重放在榻榻米上,硝糖混合物的刺鼻氣味在室內彌漫。他用粗糙的手指戳著炸彈表麵的銅殼,冷笑道:
“此物由我親手所製,一共有三枚,用拉索引爆,隻要準確投入羅耀國的馬車,太平天國的總理便會粉身碎骨!”
阪本龍馬皺眉,手指輕輕敲擊著矮桌:“羅耀國的車隊戒備森嚴,前後皆有騎兵開道,左右護衛持槍警戒,馬車更是特製的鋼板車廂,即便炸彈能炸毀馬車,也未必能殺得了他。”
岩崎彌太郎點頭附和:“而且羅耀國行蹤飄忽,明日未必會走儀鳳門內大街去國會山,他有時會乘高架鐵車的專列,從儀鳳門站下車再走秘道直上國會山。”
西鄉隆盛卻咧嘴一笑,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光芒:“殺不死也無妨你們想想,若此時有日本刺客行刺羅耀國,天下人會懷疑誰?”
近藤勇毫不猶豫道:“當然是楊秀清!”
“正是!”西鄉隆盛撫掌大笑,“楊秀清此次選舉慘敗,被羅耀國與洪天貴聯手絞殺,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鋌而走險再合理不過!更何況,他在日本還有真約神道宮的死忠武士,這臟水潑定了!”
一旁的西鄉從道笑道:“若楊秀清得知羅耀國遭日本刺客行刺卻未死,他會怎麼做?”
岩崎彌太郎眼中精光一閃,猛地拍案:“他必逃!”他指向窗外——碼頭上,“東殿號”客輪的煙囪正飄著稀薄煤煙,鍋爐日夜不熄,隨時可以啟航。“他的‘東殿號’的鍋爐這些日子一直沒有熄火,他這是隨時準備跑路啊!”
西鄉從道冷笑一聲,手指劃過長江水道圖:“我會讓‘扶桑號’也把鍋爐燒上。到時候我們就乘‘扶桑號’尾隨,待岸防炮台開火時,就用魚雷擊沉‘東殿號’!利用炮擊掩蓋雷擊,炮火紛飛之下,誰能辨得清是炮擊還是魚雷炸的?楊承天若要報仇”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便讓他帶著真約神道宮的武士渡海入朝,去進攻太平天國的東北!而日本終將重歸天皇與武士之手!”
阪本龍馬沉默片刻,緩緩道:“若楊秀清不死,他跑回日本後說不定會放棄和太平天國陸路相連的朝鮮,專守日本”
西鄉隆盛獰笑:“所以,他必須死!”
次日清晨,儀鳳門內大街。
薄霧未散,街道兩側的商鋪剛剛開門,行人稀疏。三名身材矮小,日本商人裝扮的男子蹲在茶攤角落,目光死死盯著街口。
他們可不是一般的日本商人,而是新選組的精銳——衝田總司、齋藤一、永倉新八。
看著好像個癆病鬼的衝田總司咳嗽兩聲,低聲說道:“羅耀國的車隊將至,前後皆有騎兵開道,左右護衛持槍警戒,馬車更是鐵皮加固,尋常子彈難以擊穿。”
齋藤一咬著牙冷笑:“所以西鄉大人給了我們炸彈。”他拍了拍懷中的銅殼炸彈,拉環已經纏在手指上。
永倉新八深吸一口氣:“記住,炸彈投出後,若羅耀國未死,我們便拔槍向車窗內補射,最後一發子彈留給自己。”
三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決然——他們這些人都是佐幕派的新選組的武士,在幕府滅亡後也一直和楊秀清作對,不知道有多少昔日的同誌死在忠於楊秀清的真約神道宮手中。
現在,該輪到他們為了日本的未來犧牲了!
遠處,馬蹄聲漸近。
“來了!”衝田總司低喝。
羅耀國的車隊緩緩駛來——二十四名騎兵在前開道,左右各十六名護衛持槍警戒,中間是一輛黑漆鐵皮馬車,車窗緊閉,簾幕低垂。
“殺魔鬼!上天堂!“
衝田總司猛地躍出,高舉炸彈,拉環一扯,奮力擲向馬車!
轟——!
炸彈在馬車旁爆炸,氣浪掀翻茶棚,木屑與碎石飛濺,街道瞬間陷入混亂,馬車的玻璃窗也被震碎。護衛們迅速拔槍,但齋藤一和永倉新八已經衝出,各自拔出手槍,對準馬車連開數槍!
“砰!砰!砰!”
子彈擊穿過破碎的玻璃窗鑽進車廂,但車內卻毫無動靜。
“空的?!”齋藤一望著空空蕩蕩的車窗,瞳孔驟縮。
“中計了!”永倉新八怒吼。
兩側高樓上槍聲驟起,子彈如雨點般射來——這並不是專門埋伏這些日本殺手的,而是楊秀清抵達天京後,羅耀國為自己新增的保衛措施,在他的馬車出行途中的高樓上布置狙擊手。
衝田總司身上連中三槍,踉蹌後退,嘴角溢血,卻仍獰笑著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天皇板載!”
“砰!”
齋藤一和永倉新八也在彈雨中倒下。
街道上,硝煙彌漫,三具屍體倒在血泊中。
東王府內,楊秀清正倚在軟榻上,手裡捏著一份《天京日報》,上麵赫然印著昨日選舉的最終結果——東殿係僅獲18席,慘敗收場。他臉色陰沉,指尖幾乎要將報紙捏碎。
“羅耀國洪天貴”他咬牙切齒,眼中怒火翻湧。
羅耀國和洪天貴把他的東殿係打壓得也太慘了,才區區18席他的東殿係在天京城外根本沒人參選。也就是說,東殿係在太平天國的國人大會中一共就18個代表,占比36。彆說打不過大同會了,連西殿、南殿、北殿、翼殿、燕殿、豫殿都不如,活脫脫在天國諸王中墊了底。也就比沒有推人出來選的洪仁玕強一點兒。
就在這時,侯謙芳跌跌撞撞衝了進來,臉色煞白:“東王!大事不好!羅耀國遇刺!”
楊秀清猛地坐直,獨眼瞪大:“什麼?!”
“就在儀鳳門內大街,有人向他的馬車投擲炸彈!”
“死了沒?!”楊秀清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
侯謙芳搖頭:“羅耀國不在車上,馬車是空的”
楊秀清先是一怔,隨即竟冷笑一聲:“可惜。”
可下一秒,他的臉色驟然變了。
“不好!”他猛地站起身,額頭滲出冷汗,“羅耀國不在車上,說明他早有防備!現在刺客被抓,若是有人栽贓”
侯謙芳也反應過來,急道:“東王,此事實在蹊蹺,恐怕有人故意嫁禍!”
傅學賢和黃文金也匆匆趕來,傅學賢沉聲道:“東王,此時若逃,豈非不打自招?”
黃文金也勸道:“不如靜觀其變,若貿然出逃,反倒坐實了罪名!”
楊秀清卻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靜觀其變?你們怎麼知道不是羅耀國的苦肉計?等羅耀國的兵圍了東王府,本王的命就在他手裡捏著了?!”
他猛地一揮手:“備馬!立刻去下關碼頭!”
傅學賢還想再勸,楊秀清卻已大步衝出內室,厲聲喝道:“誰敢阻我?!”
眾人噤若寒蟬。
片刻後,東王府後門大開,楊秀清翻身上馬,還不忘扯下龍袍金冠,隻用紅巾裹頭,一鞭抽在馬臀上,戰馬嘶鳴,如箭般衝出!侯謙芳、傅學賢、黃文金等人也顧不得許多,紛紛上馬緊隨其後。
天京街道上,百姓隻見一隊紅巾騎士疾馳而過,馬蹄聲如雷,仿佛上陣衝殺一般。
“讓開!讓開!”楊秀清厲聲嗬斥,馬鞭揮舞,路人紛紛避讓。
他的心跳的跟打鼓都差不多,耳邊仿佛已經聽到了追兵的腳步聲。
“快!再快!”
下關碼頭已近在眼前,“東殿號”的煙囪正噴吐著黑煙,這條客舟的鍋爐早已燒足蒸汽,隻待他一聲令下,便可全速遠遁!
楊秀清嘴角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
“羅耀國你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國會山上,羅耀國站在露台邊緣,手持望遠鏡,靜靜注視著長江上的兩艘船——“東殿號”與“扶桑號”正一前一後,向長江口疾馳而去。
天京衛戍提督王大龍快步走來,單膝跪地,沉聲稟報:
“總理,刺客已全部伏誅,經查,三人皆是日本人。其中一人乃是自殺身亡!”
蕭朝貴猛地一拍欄杆,怒道:“楊秀清竟敢勾結日本刺客行刺總理!當立即下令沿江炮台開火,擊沉'東殿號'!”
洪宣嬌冷聲道:“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不如派快船追擊,務必生擒楊秀清!”
石達開沉吟片刻,搖頭道:“'扶桑號'是鐵甲艦,航速雖慢,但火力凶猛,若派快船追擊,未必能勝。”
洪天貴皺眉道:“不如調‘海鷹號’巡洋艦攔截?以‘海鷹號’的航速,必能追上。”
馮雲山卻緩緩搖頭,目光深邃:“此事非常蹊蹺真約神道宮嚴禁信徒自殺,可這刺客之中卻有一人是自殺的。”
眾人都陷入沉思。
羅耀國放下望遠鏡,望著水天交界處漸小的船影,沉吟半晌,才淡淡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蕭朝貴急道:“九弟!楊秀清若逃回朝鮮,必會煽動叛亂!”
羅耀國微微一笑:“他若真敢叛亂,太平天國的百萬精兵和鐵甲戰艦自會送他下地獄。”
遠處,“東殿號”與“扶桑號”已消失在水天一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