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埃及解放後,對埃及的重建以及公布過的運河開挖計劃,自然是需要更多的鐵。
假定準備三萬人開挖運河,假定每個人一把鏟子,那麼就是十四萬磅鐵,再加上損耗和其他各項開支,一年怕不是要一兩百萬磅鐵。
如此大的需求,對於王國的金屬冶煉業來說,自然是絕好的妙事。
但塞浦路斯這裡終究是彈丸島國,本土既無鐵礦又無煤礦,目前基本上是依賴於木炭以及意大利海商輸入的礦石,才能維係當下鋼鐵冶煉。
塞浦路斯最具價值的,甚至並非這裡的銅礦產出,而是此地悠久的銅礦冶煉業傳統。
雖然說銅礦的冶煉和鐵礦的冶煉,在技術和原理上存在一定差異,但銅礦的冶煉經驗,有不少是可以在鐵礦上得到運用的。
而對耶路撒冷王國來說,也隻有塞浦路斯這裡具備係統的冶煉業傳承。
加上早期對金屬冶煉業的需求並不大,靠著海船運輸原料以及塞浦路斯本地森林就能滿足。
因此王國的金屬冶煉中心才放置在這裡。
可隨著時代的推進,王國對金屬的需求愈發茂盛,如果繼續依賴砍伐森林燒煉木炭來進行冶煉,對麼對本地環境的破壞就勢必難以逆轉。
一顆幾十年的老樹,出料也就一方左右,晾乾後大約是五百到六百千克質量,再去燒成碳,就隻剩下六七百磅左右。
而每天想出一千磅的鐵,就需要七千磅的碳。
換句話說,蓋裡斯白天工作的那個高爐,每開工一天,就有七棵幾十年樹齡的喬木消失。
而按照蓋裡斯對塞浦路斯島森林的調查,塞浦路斯島森林的平均每畝材積=也就大約為6到8立方米。
這個數字,比之後世應該是要高不少的。
但沒用處。
因為全島的那些高爐每開工一天,意味著就有六畝森林消失。
這個數字看著不大,那是因為現如今塞浦路斯人的金屬冶煉業,還隻是停留在中古水準,也就是中世紀盛期的緣故。
甚至於連中世紀末期都未做到。
但目光要放的長遠,一旦埃及的大基建拉起來。
憑借著埃及那誇張的人口密度,極有可能小步快跑邁入一個文藝複興,城鎮興起的時代。
原先限製耶路撒冷王國發展的各種問題,都將因為埃及的解放迎刃而解。
在那種基建沒有上限的時期,鋼鐵金屬的需求自然會成倍的增長。
日產六千磅生鐵,隻會是一個開始。
繼續將金屬冶煉業放置在塞浦路斯,那對於本地生態環境來說,就是極其沉重的壓力了。
塞浦路斯又隻是一座海島,生態係統的自我恢複能力隻會更差。
可想而知,鋼鐵冶煉業向安條克、安納托利亞等大陸地區轉移是近乎必然的。
到那個時候,現如今看著還蓬勃發展的塞浦路斯金屬冶煉業,也就該麵臨轉型難題了。
不過,那種話,沒必要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就算塞浦路斯的金屬冶煉業要轉移,在座的這些人作為冶金業的技術工,也不會被虧待,而是要換個崗位繼續發光發熱。
隻不過,雖然蓋裡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延續,但一旁卻有人注意到蓋裡斯的舉動。
“喲?看樣子您有不同的看法?”
說話的人並非蓋裡斯同桌的這些匠人,而是隔壁桌位的。
這人年約三十五歲,身形中等偏瘦,麵容削瘦而棱角分明。
就穿著打扮來說,看上去一眼就曉得其不是什麼普通人。
就口音來講,他說的希臘語帶著一股濃鬱的威尼斯腔。
其身旁還有一個少年人,兩者看起來麵容有些相似,或許是父子關係。
在有人搭腔的情況下,蓋裡斯也沒啥好隱瞞的,便將關於未來發展,以及塞浦路斯冶鐵業成本高昂,未來發展有上限的看法說了說。
一旁匠人師傅們,聽到這種看法後,想說些啥又給憋回去,主要是蓋裡斯說的確實在理。
塞浦路斯這裡要鐵沒鐵、要煤沒煤,即便是銅礦,其實也已經開始產量下降了。
未來有發展紅利,他們作為技術人員肯定是可以吃到的。
但樸素的鄉土情懷,則讓他們對這座地中海上的孤島抱有感情,不希望塞浦路斯就此沒落。
威尼斯人在在聽完後,麵上表情卻更加和藹。
“幸會,維勒羅伊先生,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叫科爾納,這是我的兒子費德裡科,目前正在聖地遊曆,嗯……尋找一些新商機,您懂得。”
聽到對方的稱呼後,蓋裡斯收斂了一下表情,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認出來了。
畢竟維勒羅伊先生這個稱呼,他先前可未曾向其他人透露過。
“那你有在這裡找到什麼商機嗎?”
蓋裡斯打趣了一句,而後就看見科爾納一本正經的從自己桌子上,舉起了一杯酒向蓋裡斯搖晃了一下。
“我想,我找到了。”
那是一杯朗姆酒。
……
酒館裡的歡樂時光總是短暫的,讀報、下棋、打牌……還有那一杯接著一杯的各種酒。
作為金屬冶煉業的大師傅,他們這些人每天在酒上的投入,每周在酒上的投入,都可以多達6枚銀幣。
這已經夠他們每周度過三次歡快的男人之夜了。
畢竟一杯啤酒,其實僅需要幾枚銅幣就能暢飲,大家也不是說就非要把彼此灌醉。
不少人喝酒的時候,就是要享受那種微醺帶來的鬆弛感,享受那種飄飄欲仙,而又不至於人犯惡心的感受。
在將那些匠人送回家後,科爾納其實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了。
當街道上隻剩下蓋裡斯、馬爾萬以及科爾納父子的時候,科爾納恭恭敬敬向蓋裡斯躬身行禮。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先知您。”
“真的是沒想到嗎?”
蓋裡斯有些懷疑,畢竟一位衣著打扮明顯是上層人士的家夥,結果來到工匠階層的酒館,這本身就不那麼尋常。
雖然蓋裡斯沒有刻意隱藏自己行蹤,但這樣被人調查的感覺還是非常不爽的。
“這個、其實我一開始是想要認識馬爾萬先生的,但機緣巧合,居然撞見了您。”
一旁的馬爾萬挑了挑眉,沒想到會牽扯到他。
“然後,這裡也不是什麼適合交談的地方吧,不如去旅店,我們再好好聊聊?”
蓋裡斯並沒有拒絕對方的提議,他對科爾納的來意也頗感好奇。
科爾納落腳的地方距離這裡並不遠,旅店的整體布置,相對來說也比較奢華。
在蓋裡斯確保了黎凡特地區的和平後,來耶路撒冷朝聖與經商的人群,數量得到了明顯提高。
在這種情況下,各地議會和王國,為了確保朝聖者與商人群體的安全,對各個旅店都進行了調查與評估。
要知道,在天朝有一句老話便是:“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對於外地人來說,旅店可不見得是什麼安全地方。
在完成調查評估後,王國也對安全的旅店開具營業執照,並進行了評級。
科爾納落座的這家旅店,已經是帕福斯城裡評級最高的那檔了。
除去乾淨衛生外,還會有專門用於會客的房間,以及全天待命的侍者。
居住在這種旅店裡,甚至會覺得比在家更舒心。
即便現在夜已深,麵對科爾納的想要與人商談的要求,旅店還是開放了會客室,並且讓侍者送來了飲料與夜宵。
這些東西事後自然是要額外付費的,但科爾納看起來就不像差錢的主。
“你找馬爾萬有什麼事嗎?”
“主要是關於一塊地的問題,那塊地附近,如今正好被用於冶煉鋼鐵。”
“哪塊地?”
“伊皮斯科匹村。”
蓋裡斯對這個地名有些陌生,轉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馬爾萬,就從表情中得知他了解此事。
果不其然,馬爾萬簡單介紹了一下伊皮斯科匹村。
伊皮斯科匹村位於塞浦路斯島,距離利馬索爾港大約十公裡,在那裡有著塞浦路斯島少數幾條常令河。
塞浦路斯是一座島嶼,這意味著其河流所能收集水源的範圍是有限的。
大多數河流都會是時令河,在雨季也就是冬季的時候出現,等到旱季的時候也就消失。
這種情況下,即便能修築水力工程,其實也不好利用水力。
因此,在島上能夠借用水力對高爐進行鼓風的地方並不多,伊皮斯科匹村就是其中之一。
“我其實是想找到馬爾萬大人談談的,想要將那塊地買下。”
“你能說說這麼做的原因嗎?你的動機是什麼?”
聽到蓋裡斯的問話,科爾納在猶豫片刻後,還是選擇了坦誠:“我覺得塞浦路斯這座島嶼,除去冶煉金屬外,拿來種植甘蔗也是極好的,特彆是伊皮斯科匹村附近。”
甘蔗是什麼?
一種多年生高大實心草本。
其在這個時代最大的作用,便在於榨糖,剩餘的殘渣則能夠用於釀造朗姆酒。
人對糖料的渴望,又是在文明誕生之前,便刻在基因裡的。
因此,這種從土裡種出來的作物,便價格高昂了起來。
當然,有一點是要澄清的,白糖的價格雖高,但大多數時候其實都沒超過等重白銀。
英格蘭那邊之所以吃不起糖,純粹就是距離產糖地太遠。
而在13世紀,世界上主要的產糖地在哪呢?
天朝、印度、以及東地中海地區。
目前,耶路撒冷王國自己也是產糖地,每年都能帶來數以萬計的金第納爾收益。
而看科爾納的意思,他顯然是想擴大甘蔗的種植範圍,將之從大陸上引進到塞浦路斯。
“就我所知甘蔗喜溫、喜光,要求長時間的日照和高溫積累。塞浦路斯這裡不僅夏季炎熱乾燥,日照時間長,還有著肥沃、排水良好的壤土……”
“這一切都給甘蔗種植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確實,之前還沒怎麼注意到,但以塞浦路斯的條件來說,種植甘蔗是不錯的選擇。
事實上,在原先曆史上,“獅心”理查征服塞浦路斯後,便將此地先後出售給聖殿騎士團以及居伊,建立了一個法蘭克人統治的王國。
在呂西尼昂王朝治下,塞浦路斯被積極開發為地中海東部的經濟重鎮,尤其成為糖、棉、絲綢、葡萄酒等作物的出口中心。
而糖料的生產加工、貿易,在其中更是重中重,能帶來大量的外彙,供養這裡的十字軍。
金屬冶煉需要水力、甘蔗種植需要水灌溉、榨糖也需要水力。
島上能開發水力的地方,又相對有限。
因此高爐冶鐵同甘蔗種植間,就彼此衝突排斥了。
科爾納就覺得自己需要找馬爾萬,這位冶鐵的一把手好好談談。
結果誰承想居然還撞見了先知?
也這之後,當蓋裡斯提到塞浦路斯的金屬冶煉業可能要搬走的時候,科爾納會更加熱情的上來套近乎。
先知都這麼說了,那還能能有假?
做生意看的就是消息的快慢,而獲取消息最快的方式是什麼?
那當然是成為製造消息的那個人!
或者說儘可能的去靠近。
麵對科爾納企圖投資的想法,蓋裡斯自然不會拒絕。
現如今的耶路撒冷王國對各路投資可謂來者不拒,想要快速發展,就得抓牢機會。
“大方向先前我也說了,買地的細節,我倒是覺得你沒必要和我談,你實質上應該是該去和塞浦路斯議會交流才對。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提前有所準備。”
“您說。”
“塞浦路斯,目前來說也是依附於王國,而這裡的每一座城市,其實都已經簽署了《反農奴宣言》,任何由農奴被強迫勞動,免費生產的產品,都將被禁止流通。”
塞浦路斯作為一個地區,是有著自己相對獨立的議會機構,以及政府部門,這裡並非是耶路撒冷王國的直轄地。
但並不代表,這裡就是法外之地,不代表在這裡就可以為所欲為。
某些新時代的道德標準,某些不被舊世界理解的堅持,在這裡也是被落實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