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武俠修真 > 我在陰間做保安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仙水滌魔心

第三百二十五章 仙水滌魔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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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峰發現王鐵柱是個可造之材,可惜一身戾氣。

安保隊訓練場上,王鐵柱再次失控,將新隊員打成重傷。

陳峰深夜取出鐵拐李葫蘆,想起仙水曾洗去韓湘子戾氣的傳說。

他讓王鐵柱飲下仙水,瞬間劇痛席卷全身。

王鐵柱在劇痛中看見自己施加的每一分暴虐,如同身受。

當他醒來,戾氣消散,眼神清澈。

陳峰欣慰地拍他肩膀,卻未發現葫蘆底部悄然裂開一道細紋。

監控室深處,有人對著屏幕低語:“仙水果然有效,該進行下一步了……”

訓練場頂棚的慘白燈光,像凝固的油脂,沉沉地壓在每一個角落。空氣裡彌漫著汗水的酸鹹、橡膠地墊被反複摩擦後的焦糊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氣息——那是汗水混合著偶爾蹭破皮的淡淡血腥。沉重的喘息、肉體沉悶的碰撞、鞋底在塑膠地麵急停時發出的刺耳尖嘯……這些聲音被巨大的空間放大、扭曲,嗡嗡地撞擊著耳膜,營造出一種令人神經緊繃的、原始的躁動。

在這片彌漫著雄性荷爾蒙與汗水的角鬥場邊緣,陳峰抱臂而立。他身姿挺拔如鬆,短袖襯衫下賁張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勾勒出沉穩的輪廓。他目光沉靜,如同古井深潭,不動聲色地掃過場中每一個奮力搏擊的身影,最終,那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牢牢鎖定了場中那個最為激烈、也最為不穩定的漩渦中心——王鐵柱。

王鐵柱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汗水浸透了他緊貼身體的黑色背心,勾勒出岩石般虯結鼓脹的每一塊肌肉。他每一次出拳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沉重的沙袋在他狂暴的組合拳下瘋狂搖擺,連接處發出不堪重負的。他雙眼赤紅,鼻翼翕張,每一次吐息都帶著灼熱的戰意,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障礙徹底粉碎。汗水從他剃得極短的板寸頭上滾落,砸在地上,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那股從他每一個毛孔裡蒸騰出來的、不加掩飾的暴戾之氣,如同無形的熱浪,將周圍訓練的新隊員都逼得下意識地遠離了他那個角落。那是一種純粹的、帶著毀滅衝動的力量。

陳峰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一瞬。王鐵柱。這個名字和這個人的反差如此巨大。他擁有著陳峰在安保隊這些年裡見過的最好的根骨——驚人的爆發力,野獸般的直覺,近乎本能的格鬥反應。隻要稍加引導,假以時日打磨,他絕對能成為整個“磐石”安保隊伍裡最鋒利、最可靠的那柄尖刀,足以獨當一麵,成為團隊真正的支柱。然而……陳峰的目光掠過王鐵柱那雙赤紅、幾乎失去焦距的眼睛,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可惜,可惜了這一身天賜的稟賦。這頭年輕的猛虎,太容易被自己沸騰的、充滿破壞欲的血液所支配。那濃得化不開的戾氣,像一層厚重的、布滿尖刺的鎧甲,將他緊緊包裹,也隔絕了所有理性的光芒。這層戾氣不除,再鋒利的刀,也終將傷及己身,甚至反噬整個隊伍。陳峰太清楚這一點了。

就在這時,場中爆發出一陣短促的驚呼和肉體沉重倒地的悶響!

“噗通!”

一個剛被分配到王鐵柱組裡對練的新隊員,那個叫小李的年輕人,像隻被折斷翅膀的鳥,重重地摔在幾米開外的墊子上,蜷縮著身體,痛苦地咳嗽著,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起因再簡單不過。一次常規的格擋練習。小李按照教練強調的要點,嘗試用前臂架開王鐵柱一記勢大力沉的直拳。動作很標準,但力量和經驗上的鴻溝是巨大的。王鐵柱的拳頭如同攻城錘,輕易地砸開了小李的防禦。這本是訓練中的常態,挫敗和疼痛本就是進步的階梯。

然而,就在小李防禦被破開、重心不穩踉蹌後退的瞬間,王鐵柱眼中那抹原本隻是戰鬥的赤紅,驟然被一股更深、更黑暗的東西點燃了!那是一種被冒犯的狂怒,一種麵對“弱者”反抗時被激起的、近乎本能的毀滅欲。

“呃啊——!”

一聲壓抑著痛苦和驚愕的短促痛呼從小李口中溢出。王鐵柱的動作沒有因為對手的失勢而有絲毫停滯,反而更加狂暴!他仿佛一頭徹底掙脫了鎖鏈的凶獸,完全無視了訓練規則和對手此刻毫無防備的狀態。

“砰!”一記沉重的勾拳,帶著破風聲,狠狠砸在小李倉促抬起試圖防護的肋下。骨頭與骨頭撞擊的悶響清晰地傳來。

“唔!”小李的身體被打得猛一弓起,眼珠凸出,肺裡的空氣被瞬間擠壓殆儘,連慘叫都發不出。

但這僅僅是開始。王鐵柱的怒火被這一拳徹底引爆。他一步搶上,左手如鐵鉗般抓住小李因痛苦而扭曲的肩頭,猛地將他從半跪狀態粗暴地拽起,右拳再次掄起,帶著要將眼前一切徹底砸碎的蠻橫氣勢,朝著小李已經痛苦扭曲的臉頰狠狠砸去!

“鐵柱!住手!”陳峰的厲喝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訓練場嘈雜的背景音。聲音裡蘊含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周圍所有正在訓練的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驚恐地望了過來。

就在王鐵柱那裹挾著狂怒、即將砸碎小李顴骨的拳頭距離目標不足十厘米的刹那,陳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動了。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跨越那十幾米的距離,仿佛空間在他腳下失去了意義。一道灰影閃過,帶著淩厲的風聲。

“啪!”

一聲清脆而響亮的擊打聲,不是拳頭砸在皮肉上,而是手掌精準有力地拍在王鐵柱手腕內側的麻筋上!

王鐵柱隻覺得一股難以抗拒的酸麻瞬間從手腕炸開,沿著手臂閃電般竄上肩頭,整條胳膊瞬間失去了大半力量,那足以致命的拳頭頓時軟了下來,軌跡歪斜地擦著小李的耳畔掠過,帶起一陣疾風。

但這還沒完。陳峰的手掌在拍開他拳頭的瞬間,五指如鷹爪般倏然扣下,死死鉗住了王鐵柱的手腕!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傳來,如同精鋼打造的枷鎖,無論王鐵柱如何本能地瘋狂掙紮、肌肉賁張,那隻手都紋絲不動,牢牢地將他定在原地。

“呃——!”王鐵柱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另一隻拳頭下意識地就要揮出反擊。

陳峰眼神一冷。他扣住王鐵柱手腕的手猛地向下一壓、一旋!一個精妙絕倫的小擒拿動作。王鐵柱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旋轉力道從手腕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這股力量帶動,龐大的身軀瞬間失去了平衡,沉重的膝蓋“咚”地一聲狠狠砸在訓練墊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眼中的赤紅都為之消散了一瞬,隻剩下驚愕和一絲尚未褪儘的狂怒,粗重地喘息著。

整個訓練場死一般寂靜。隻剩下王鐵柱粗重的喘息聲和小李壓抑的、斷斷續續的痛苦。

陳峰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墊子上的王鐵柱,眼神銳利如刀,穿透他眼中殘留的暴戾,直刺其混亂的核心。“王鐵柱!”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足以凍結空氣的穿透力,“告訴我,你的拳頭,是對著敵人,還是對著你的兄弟?!”

王鐵柱猛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瞪著陳峰,胸膛劇烈起伏,像拉破的風箱。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唇翕動著,似乎想吼叫、想辯解,但陳峰那雙深不見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像冰冷的井水,瞬間澆滅了他所有沸騰的怒火,隻留下一種近乎窒息的憋悶和無處發泄的狂躁。他猛地彆過頭,避開陳峰的視線,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受傷野獸般的嗚咽,汗水混著某種不甘的液體,從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砸在深藍色的訓練墊上,暈開一小團深色。

“送醫務室!”陳峰不再看他,轉頭對旁邊兩個驚魂未定的隊員沉聲下令。他的目光掃過小李蜷縮的身影,那蒼白痛苦的臉龐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在他心頭。安保隊需要的是一支鐵拳,但絕不是一柄隨時會反噬己身的雙刃劍。王鐵柱這塊璞玉,若不能磨去那致命的凶戾棱角,終究會傷人傷己,甚至毀了整個隊伍的根基。

深夜的“磐石”安保公司基地,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和汗水蒸騰的熱氣,沉入一種近乎凝固的寂靜。走廊裡應急指示牌散發著幽綠的光,勉強勾勒出冰冷的牆壁輪廓。陳峰的腳步落在地板上,發出清晰而孤獨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敲在空曠的胸腔裡。

他無聲地穿過迷宮般的走廊,最終停在基地深處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合金門前。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他伸出拇指,按在門側一個不起眼的感應區。一聲輕微的電子蜂鳴後,是幾不可聞的機括運轉聲,厚重的門扉無聲地向內滑開。

一股混合著乾燥劑、舊書籍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檀香又似冷金屬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一個小小的私人靜室,陳峰稱之為“歸藏”。室內陳設極簡,一桌,一椅,一榻。牆壁是深沉的墨色,吸儘了光線,讓室內僅有的光源——桌麵上一盞造型古樸的青銅蓮花燈——顯得格外幽微。燈光如豆,勉強照亮桌麵一角,也映亮了陳峰臉上沉鬱的線條。

他反手合上門,將外界的最後一絲聲響隔絕。室內徹底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自己血液在血管裡奔流的微弱聲響。他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桌角一個毫不起眼的、布滿細密劃痕的舊式黃銅保險箱上。

打開保險箱需要的不隻是密碼。陳峰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箱門表麵一個極其微小的凹陷處輕輕一按。凹陷處瞬間亮起一點極其微弱的藍光,迅速掃過他的指紋,隨即是瞳孔掃描的柔和紅光掠過他的眼睛。最後,他才在側麵的數字盤上,輸入了一串冗長而複雜的密碼。一連串細微的機簧彈動聲後,箱門無聲地開啟。

保險箱內部鋪著深藍色的絲絨。絲絨之上,靜靜地臥著一個物件。

那是一個葫蘆。

材質非金非玉,也非尋常草木,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深褐色,表麵布滿了天然形成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玄奧紋路,在幽暗的燈光下,仿佛有細微的流光在紋路深處極其緩慢地流淌。葫蘆的形態並不完美,甚至顯得有些歪斜,腰間係著一根色澤暗淡、似乎隨時會斷裂的舊麻繩,繩結古拙。葫蘆口被一個同樣質地的、刻著模糊雲紋的塞子緊緊封住。整個葫蘆散發著一股極其古老、極其微弱,卻又難以忽視的沉靜氣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個凝固了漫長時光的宇宙。

陳峰伸出雙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將葫蘆捧了出來。葫蘆入手微沉,觸感溫潤如玉,卻又隱隱透出一絲奇異的、仿佛來自亙古的涼意。這涼意順著手臂蔓延,奇異地撫平了他心頭因王鐵柱失控而翻湧的煩躁。

他捧著葫蘆,在桌前唯一的硬木椅子上緩緩坐下。幽微的燈光下,他凝視著葫蘆表麵那些玄奧的天然紋路,指尖無意識地沿著那些凹凸的軌跡輕輕描摹。每一次觸碰,都仿佛能喚醒沉睡在指尖深處的某些記憶碎片。

“師父……”陳峰的聲音低沉沙啞,在這絕對寂靜的鬥室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種混雜著強烈感官衝擊的洪流。刺鼻的硫磺味混雜著濃重的血腥氣,灼熱的氣浪幾乎要掀翻皮膚,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尖銳的金屬撕裂聲……那是邊境線上一次慘烈到極致的護衛任務。年輕的陳峰,第一次麵對如此殘酷的修羅場,目睹並肩多年的戰友在眼前被炸得粉碎。巨大的恐懼、失去的劇痛、以及對敵人刻骨的仇恨,如同狂暴的岩漿,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壩。

他記得自己像瘋了一樣衝出戰壕,雙眼赤紅,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揮舞著沉重的工兵鏟,隻想衝進敵群,將一切撕碎,用敵人的血肉和哀嚎來祭奠戰友的亡魂!那是一種徹底沉淪的、毀滅一切的瘋狂。

就在他即將被自己的怒火徹底吞噬、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時,一隻枯瘦卻穩如磐石的手,如同從天而降的鐵鉗,死死扣住了他持鏟的手腕。是師父。老人渾濁的眼睛裡沒有責備,隻有一種深沉的悲憫和不容置疑的威嚴。師父沒有說話,隻是用另一隻手,從腰間解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係著舊麻繩的深褐色葫蘆。

葫蘆口被拔開。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清淡的異香瞬間彌漫開來,仿佛初春雪後鬆林深處最乾淨的那一縷風,又帶著一絲遙遠星辰的清冷,瞬間壓下了周遭所有的硝煙和血腥。

師父的眼神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陳峰在極度的狂亂中,近乎本能地遵從了。他接過葫蘆,仰頭飲下。

那液體……沒有任何味道。無色無味,如同最純淨的山泉。

然而,就在它滑入喉嚨的刹那——

“轟!”

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劇痛瞬間席卷了他!那不是皮肉的痛苦,而是仿佛靈魂被投入了滾燙的熔爐,又被億萬根冰針同時穿刺!無數混亂、尖銳、充滿惡意的念頭——他自己的憤怒、仇恨、恐懼,戰場上死者殘留的怨毒、敵人冰冷的殺意——如同決堤的洪水,以最狂暴的姿態衝入他的意識,瘋狂撕扯、咆哮!

他看見自己揮舞工兵鏟時猙獰扭曲的臉;看見戰友破碎的肢體和空洞絕望的眼神;看見敵人在他想象中被虐殺時噴射的鮮血和驚恐……所有的暴虐,所有的戾氣,此刻都化作最鋒利的刀刃,反噬自身!他蜷縮在冰冷的戰壕泥水裡,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抽搐,冷汗瞬間浸透衣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嘶鳴,仿佛瀕死的野獸。

那過程漫長如同一個世紀。當那股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消退,留下的是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仿佛靈魂被徹底洗滌了一遍,沉重而汙濁的部分被強行剝離、焚燒殆儘。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之前被仇恨和瘋狂灼燒的頭腦,變得異常冷靜,像被冰水浸透的岩石。所有的躁動、所有的毀滅欲,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重的、近乎麻木的平靜,以及對自身剛才那副瘋狂模樣的深深後怕和……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此水……名‘滌塵’。”師父疲憊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傳自鐵拐李仙師。昔年韓湘子,亦是身負驚世仙根,然其性如烈火,戾氣纏心,幾近入魔。便是此水,洗去其心塵,方得證大道。此物……可滌蕩戾氣,亦能……噬魂反噬。用之,慎之又慎。”

師父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鑿子刻在了陳峰的靈魂深處。那“滌塵”仙水帶來的劇痛與淨化,韓湘子由魔入道的傳說……此刻,都在他捧著葫蘆的指尖下,變得無比清晰。他看著葫蘆腰間那根仿佛隨時會斷裂的舊麻繩,仿佛看到了當年師父遞給他葫蘆時,眼中那抹深沉的憂慮。

王鐵柱……陳峰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葫蘆壁。訓練場上那雙赤紅暴戾的眼睛,那失控砸向隊友的拳頭,還有小李蜷縮在地、痛苦蒼白的臉……一幕幕在他腦中交替閃現。這頭年輕的猛虎,擁有著不遜於韓湘子的根骨,卻同樣被狂暴的戾氣所困。若再放任下去,他要麼在失控中毀掉彆人,要麼在自我消亡走向瘋狂。他這塊璞玉,需要一次徹底的“滌塵”。

然而,師父的警告如同警鐘在心頭回蕩:“……亦能噬魂反噬。用之,慎之又慎。” 這仙水並非萬能靈藥。它能洗去戾氣,但過程如同刮骨療毒,凶險萬分。若受者心誌不夠堅韌,或是戾氣已深種如魔,極可能在洗滌過程中神魂俱滅!即便成功,施予者也需承受因果,付出代價……師父當年為他使用仙水後,原本花白的頭發,幾乎在一夜之間儘數轉白。

這是一場豪賭。賭的是王鐵柱能否熬過那靈魂撕裂的痛苦,賭的是這仙水是否能真正滌淨他那深植骨髓的凶性,賭的是自己能否承受那未知的反噬。

陳峰的手指在葫蘆冰涼的表麵上收緊又鬆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幽微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將他的表情切割得晦暗不明。隻有那雙眼睛,在陰影深處,閃爍著掙紮與決斷交織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孤注一擲的星辰。

時間在無聲的掙紮中流逝。最終,陳峰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一種磐石般的沉重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靜室獨有的、微涼的塵埃味道。他小心翼翼地將葫蘆放在桌麵上,起身,走向門口。為了那塊可能成器的璞玉,為了整個“磐石”的根基,他必須冒這個險。

厚重的合金門再次無聲滑開,走廊幽綠的光線短暫地侵入靜室,隨即又被閉合的門扉徹底阻隔。室內重歸寂靜,隻剩下青銅蓮花燈芯上那一點幽微的光焰,在深沉的墨色背景中,無聲地跳躍著。那深褐色的葫蘆,靜靜躺在桌麵上,古樸的紋路在光影中仿佛活了過來,無聲地訴說著千年的滄桑與等待。

基地深處,一間完全隔絕的禁閉室。牆壁是冰冷的吸音材料,門是厚重的合金,隻有一扇狹小的、鑲嵌著防彈玻璃的觀察窗。室內沒有多餘的家具,隻有一張固定在牆邊的金屬硬床。慘白的頂燈將四壁照得一片死寂的亮,也照亮了床上那個如同困獸般的身影。

王鐵柱雙手抱頭,蜷坐在冰冷的床板上。高大的身軀此刻顯得異常緊繃,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賁張的血管在皮膚下虯結跳動。他低著頭,粗硬的短發根根豎立,汗水順著脖頸不斷滑落,在灰色的訓練服上洇開大片深色的水漬。粗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狂躁。訓練場上那失控的一幕,陳峰那雙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還有小李痛苦倒地的畫麵……像走馬燈一樣在他混亂的腦子裡瘋狂旋轉、撞擊,每一次閃現都帶來一陣強烈的羞恥和更深的暴怒。他恨自己的失控,更恨陳峰那毫不留情的壓製,這種無處發泄的憋悶感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神經,幾乎要將他逼瘋。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合金門,喉嚨裡發出野獸般低沉的、意義不明的咆哮,拳頭攥緊,指節捏得慘白,重重砸在身下的金屬床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就在這時,“哢噠”一聲輕響,合金門上的電子鎖解除了。厚重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

王鐵柱像受驚的猛獸,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瞬間鎖定門口。當他看清走進來的是陳峰時,那眼中的暴戾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轟地一下燃燒起來!他猛地從床上彈起,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肌肉賁張,死死盯著陳峰,胸膛劇烈起伏,牙關緊咬,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去。

陳峰麵無表情,反手將門在身後輕輕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他手裡沒有拿任何武器,隻是平靜地看著王鐵柱,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沒有絲毫懼意,也沒有訓斥,隻有一種沉靜如水的審視。

“怎麼?”王鐵柱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挑釁和壓抑的怒火,“陳隊是來關我禁閉,還是……要親自動手再教訓我一頓?”他刻意加重了“教訓”兩個字,眼神凶狠地掃過陳峰空著的雙手,似乎想激怒對方。

陳峰沒有理會他的挑釁。他向前走了兩步,在距離王鐵柱大約兩米遠的地方站定。這個距離,對於王鐵柱這樣的格鬥機器來說,是極其危險的攻擊範圍。但陳峰站得異常穩,仿佛腳下生根。

“教訓你?”陳峰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平穩,沒有任何波瀾,卻像重錘敲在王鐵柱的心上,“如果你連自己都控製不了,任何教訓都毫無意義。你打的不是敵人,是你本該守護的隊友。”

王鐵柱的臉頰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陳峰的話像冰冷的針,精準地刺中了他混亂情緒下那點殘存的羞恥感。他張了張嘴,想吼叫反駁,想說那小子太弱,想說自己隻是……隻是……但他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腳的理由,這讓他更加狂躁,眼中赤紅更盛,幾乎要滴出血來。

“你覺得自己很能打?”陳峰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王鐵柱狂亂的眼睛,“力量失控,就是野獸。再鋒利的爪牙,困在籠子裡,也隻是廢物。”他的話語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著王鐵柱那點可憐的自尊。“看著我的眼睛,王鐵柱。告訴我,你想做一頭被關在籠子裡、隻懂得撕咬同伴的瘋獸,還是……做一柄真正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守護你想守護之人的利刃?”

“利刃”兩個字,如同帶著某種魔力,讓王鐵柱狂暴的喘息驟然停頓了一瞬。他那雙被暴戾充斥的眼睛裡,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微弱的、近乎茫然的掙紮。他想守護什麼?加入“磐石”時的豪言壯語?家人期望的目光?還是……那點深埋在戾氣之下、連自己都快遺忘的、對“強大”的真正向往?這絲掙紮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瞬間又被更洶湧的狂躁和不服輸的倔強淹沒。他梗著脖子,猛地踏前一步,鼻尖幾乎要碰到陳峰,灼熱的、帶著汗味和怒氣的呼吸噴在陳峰臉上。

“少他媽廢話!”王鐵柱嘶吼著,唾沫星子飛濺,“老子天生就這樣!拳頭就是道理!你陳峰有本事,就拿出真東西來壓服我!光靠嘴皮子,算個屁!”他雙拳緊握,骨節爆響,擺出了一個攻擊的起手式,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對抗情緒而微微顫抖,如同一張拉滿的弓,隨時可能射出致命一箭。

空氣緊繃得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禁閉室內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陳峰看著眼前這頭瀕臨徹底瘋狂的年輕猛獸,看著他眼中那點微弱的掙紮被狂暴徹底吞噬,心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散了。他不再言語,隻是緩緩地,從作訓服的內袋裡,取出了那個深褐色、係著舊麻繩的葫蘆。

葫蘆古樸的造型與這充滿現代金屬感的禁閉室格格不入。它靜靜地躺在陳峰掌心,在慘白的燈光下,表麵玄奧的紋路仿佛有暗光流動。

王鐵柱狂暴的目光瞬間被這突兀出現的古怪東西吸引。他愣了一下,赤紅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和本能的警惕,隨即又被濃濃的、被戲弄的憤怒取代:“你他媽拿個破葫蘆出來搞什麼鬼?糊弄老子?!”

陳峰依舊沉默。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那個同樣深褐色、刻著模糊雲紋的葫蘆塞子。動作緩慢而穩定,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

“啵。”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拔塞聲,在這死寂的禁閉室裡響起,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

沒有想象中的異香撲鼻。

然而,就在塞子拔開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場”,以葫蘆口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空氣仿佛瞬間變得粘稠、凝固!王鐵柱隻感覺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為之凍結了一瞬!他那狂暴的氣勢、沸騰的怒火,在這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力下,如同遭遇了絕對零度,竟被硬生生地壓製、凍結!他蓄勢待發的攻擊姿態僵在原地,赤紅的雙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巨大的驚駭和一絲本能的恐懼。這感覺……比麵對陳峰那深不可測的武力時,更加詭異,更加……非人!

陳峰的眼神凝重到了極點。他清晰地感受到葫蘆內那股沉睡力量的蘇醒,那股力量冰冷、浩渺,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他不再猶豫,左手閃電般探出,在王鐵柱因驚駭而僵硬的瞬間,精準地扣住了他的下頜!

動作快如鬼魅,王鐵柱甚至來不及反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張開了嘴。

陳峰右手將葫蘆微微傾斜。

一滴。

僅僅一滴!

那液體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色澤,仿佛將最純淨的星光和最深沉的夜色糅合在了一起,在慘白燈光下流轉著非人間的幽光。它從葫蘆口滑落,精準地滴入王鐵柱被迫張開的喉嚨深處。

冰涼。

這是王鐵柱最初也是最後能清晰感知到的感覺。那滴液體滑過喉管,帶來一絲奇異的、沁入骨髓的涼意。

然而,這絲涼意僅僅持續了萬分之一秒——

轟!!!

仿佛一顆微型的恒星在他體內最深處被瞬間引爆!無法用任何人類語言描述的劇痛,以那滴液體落點為中心,如同億萬顆被燒紅的鋼針同時炸開,帶著毀滅性的能量,沿著他的血管、神經、骨髓,向身體的每一個最細微的角落瘋狂肆虐!

“呃——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撕裂了禁閉室的死寂!王鐵柱雙眼暴突,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掙脫眼眶!他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後弓起,像一隻被丟進滾油裡的蝦米!全身的肌肉在無法想象的劇痛下瘋狂痙攣、抽搐!他想要掙紮,想要嘶吼,卻發現所有的力量都被那席卷一切的痛苦徹底剝奪。他像一截失去控製的朽木,從僵硬的站立姿勢,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撲倒在地!

“砰!”

身體砸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但這聲音被他自己喉嚨裡發出的、持續不斷的、如同被撕裂氣管般的嗬嗬聲所淹沒。他的四肢不受控製地猛烈抽搐、拍打著地麵,手指痙攣地摳抓著光滑的合金地板,指甲瞬間翻裂,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汗水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將他全身浸透,灰色的訓練服緊緊貼在劇烈抽搐的身體上。

劇痛!這痛苦超越了肉體的極限,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王鐵柱的意識在無邊的痛楚海洋中瘋狂沉浮,每一次沉溺都帶來更深的絕望,每一次掙紮都激起更劇烈的浪潮。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在寸寸碎裂,內臟在高溫中融化,血液在沸騰蒸發!眼前不再是冰冷的禁閉室牆壁,而是翻滾扭曲的、如同地獄油鍋般的景象,耳邊充斥著無數尖銳的、充滿惡意的嘶鳴和詛咒!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無邊的痛苦徹底撕碎、化為虛無的瞬間,那沸騰的、熔岩般的痛苦景象猛地一變!

不再是抽象的折磨。無數清晰到令人窒息、帶著強烈感官衝擊的畫麵,如同最殘酷的vr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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