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的佩劍多長啊。
足有六尺。
他身量本就八尺餘高,便是立在這麼高大的殿堂之內,也依然似一株格外挺拔的玉樹寒鬆。
此刻,他杵著那把六尺的長劍,脊背不需彎上一下,就連他的頭顱都不必低下半分,就那麼居高臨下地俯睨著腳下狼狽萬狀的貴婦人。
貴婦人原本是魏太後,可魏國輸了,魏王也已經沒了,她便已經不能再算是太後了。
因此該叫回她原本的名字,大梁殷氏,其名靈運。
這時候的殷靈運在謝玄的劍下淚眼婆娑,悲悲切切,看起來已是肝腸寸斷,心碎神傷。
一雙手奮力抓著那劍下的華袍,抓得完美無一絲瑕疵的骨節泛了青筋,那張看起來哭花了妝但仍舊富貴的臉與來的時候塗滿口脂的朱唇一起煞白,唇瓣哆嗦著,“鳳玄,你你你這是逼我死啊!”
那人的劍鋒在那散亂的長袍上挑著,信手閒閒地劃著,啞然笑了一聲,“脫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光著出去?”
殷靈運的臉又開始紅透了,紅的似一顆熟透的蜜桃,連帶著那原本皙白的身子,也因了這話泛出了一身的紅暈,也因了那人若有若無的打量,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說是陳年腐肉,仍舊是風韻猶存。
她就在一個失敗的政客與一個失意的女人之間反複跳躍。
那窈窕卻斥滿於痕的身子極力半趴著,企圖把自己不好見人的秘處全都遮掩起來。
繼而一雙手去抓住了大殿主人的腳踝,仰起頭來的時候淚眼汪汪,“你要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那人已是油鹽不進,劍尖就在殷靈運手上閒閒描畫,“你舍得死?”
他必知道,若舍得死,就不會貿然進宮了。
可殷靈運與旁的女子到底不同,旁的女子在謝玄這裡沒有任何招式管用,旁的女子也不敢纏著他,抱著他,偏偏殷靈運能憑著那些年少時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分,在謝玄麵前撒嬌撒癡,撒潑打滾。
她癟著嘴巴,滾著眼淚,“你舍得我死,我就死!”
也是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實在也不必端什麼架子了。
就做回從前那個不曾嫁人不曾進宮的小青梅,也許是她褪去這身尊貴的冕服之後日思夜想都想要做的事。
可謝玄一點兒臉麵都不肯留,那長劍“啪”的一下,猛地就敲中了殷靈運的骨節,“你死不死,與孤有何乾係。”
他是一點兒力道都不肯省,敲得那婦人乍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啊!”
這小半日的工夫,她慘叫的聲響可不少。
慘叫的同時猛然就收回了手去,疼出了一頭的冷汗。
疼得全身止不住地哆嗦,攥著那雙被敲狠了的手在一起使勁地絞著,揉著,搓著,“啊啊你我從前我從前怎麼不知道你你竟這麼狠心啊”
大殿的主人冷嗤了一聲,“你要殺孤妻兒,孤還要與你客氣。”
他手中的長劍就在殷靈運裸露的脊背上肆意地敲著,雖敲得不輕不重,卻叫那夫人猛地一凜,再猛地一凜,驚驚顫顫,不能安寧。
便伏地痛哭,哭得花枝亂顫,好不可憐,“啊!鳳玄啊!你啊!你就放啊!放我走吧!啊!求你了求你了啊!”
這時候外頭響起了一陣騷亂,聽著有數人擁在殿外,急切切地說話,“放奴進去!奴要見太後娘娘!”
外頭是司馬敦與謝韶守著,他們的主君不發話,怎會輕易許了外人來。
因此,便持刀伸手攔著,“主君沒說完話,你一個小小的婢子,怎敢闖殿?”
片刻有宮人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奴聽見太後似乎有些不對勁,心中擔憂,還請還請將軍行個方便”
有人問,“什麼方便?”
那宮人便道,“許老奴殿外問上娘娘一句,娘娘可還好?”
便聽見將軍們連連冷笑,“收回你的錢袋,沒有主君之命,誰也休想靠近一步!”
宮人訕訕地說不上話,不免要低聲嘀咕,“這這將軍也太不給麵子了”
將軍們在廊下大笑,“你的麵子?一個閹人,算個屁呀!”
殿外這才算消停了一陣子。
而殿內的婦人憮然垂淚,“鳳玄,鳳玄啊,今日,你把我的心氣兒都打沒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也許很快也就死了,我沒什麼,可我就這麼出去,世人會說你說你青天白日的,欺侮寡婦啊”
大殿的主人輕蔑笑了一聲,“欺侮你,孤怕臟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