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後嘴唇蠕動，似乎還想說什麼。
孟岐立即給了她淩厲一瞪，喝道：“太後你好不知禮！羽仙子因為你的邀請，才被妖神半途攔截，差點喪命。
去年末、今年初，剛進入神州，羽仙子便為大秦、為神州立下赫赫功勳。
甚至不惜逆天改命，被上天嫉恨，才有了之後的九九大天劫。
是你該感謝她，向她道歉。
現在羽仙子禮儀雍容，反而向你致歉，送你珍貴禮物。
你卻惦記莫須有的大蟠桃，朝廷的體麵都讓你丟光了。”
小羽目瞪口呆：老頭，你麵對的可是大秦攝政太後，當眾說這樣的話，真的沒問題？
呃，她似乎忘記剛才自己說了什麼。
人家孟岐至少是太師，她現在還是“不入真流”的野修士呢！
趙太後麵色難看，道：“孟岐，你不要胡言亂語誹謗朕。
朕隻是聽羽仙子說‘青春永駐，萬壽無疆’，才好奇詢問了一句。”
——我沒說青春永駐啊！
而且，萬壽無疆就是“萬歲萬歲萬萬歲”的意思，是客套話，你想哪去了？
小羽心裡吐槽。
嫪毐緊接著道：“孟真君，你雖然德高望重，深受太後信賴與倚重，卻不能因為太後天性仁善寬宏，便忘了禮儀規製。”
小羽也打圓場道：“孟前輩對晚輩太過關懷，所以才誤會了娘娘。
娘娘坦誠直率，沒壞心思，將誤會解釋清楚，對我反而有大好處。
免得彆人再惦記我身上壓根不存在的大蟠桃。”
嫪毐點頭道：“還是羽仙子看得明白。鹹陽乃天下首善之地，奇人異士眾多，消息流傳很快。
今日跟娘娘嘮完家常，神州之人都會明白，之前所有人都誤會了仙子。”
“行了，彆扯這些有的沒的。”
孟岐不耐煩地一擺手，道：“太後，咱們談正事！去年你召羽仙子入朝，是為了招賢納士。
羽仙子之賢明能乾，在西蜀宰衡之職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故而你要安排重要官職給她，當初是九卿之一的‘少府’。
如今羽仙子在北疆立下不世之功，又吃了大蟠桃，連斬多位大仙，神通蓋世，法力無邊，老夫也遠遠不及。
‘少府’顯然不再合適。
老夫願意退位讓賢，讓她來擔任大秦太師，輔佐太後調理陰陽吧！”
說完他也不看趙太後，反而用期待的目光看小羽。
小羽都有些坐立不安。
不是承受不起，或者感動不已。
純粹是尷尬！
——特麼的，你要推薦我，要把大秦太師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也要選好時機和場合呀！當著我的麵說這種話，讓我怎麼婉拒、怎麼接茬？
而且，看看對麵的趙太後和嫪毐，臉上的表情比她都為難、難堪。
明顯沒商量好嘛！
都沒商量好，你扯什麼淡？
小羽立即起身，朝孟岐彎腰鞠躬，又向太後鞠躬，神色誠懇道：“我隻是蠻邦小民，僥幸習得道術，有了點道行，勉勉強強算個散仙。
承蒙太後厚愛，才有幸得見天顏。
能在太後跟前稱‘臣’，有個一官半職，都是無上恩寵。
豈敢肖想太師尊位？
孟老爹，聽晚輩的，您彆再謙虛了，您才是最好的大秦太師。
晚輩最大夢想，也隻是能進入欽天監，一直跟在您身邊學習、進步。”
“羽仙子，你先坐下。”孟岐伸手指向凳子，環顧周圍一圈，道：“長信王可以留下，其餘人等，包括屋外的暗衛，全部退到五十丈外。”
宮內的侍女、寺人，雙腳原地踏步走，眼神看向太後與嫪毐。
太後歎道：“你們都退下。”
等眾人離開，孟岐才認真道：“東方朔身陷昆侖仙境，大概幾百年內都無法返回人間，‘西域大都護’之職已空缺一年之久。
對西沙域的‘大秦靖妖軍’而言，東方朔更是離開快兩年。
他們快堅持不住了。
可西域大戰略，是先皇留給贏氏家族的一個重要後手。
神州東邊有東海，北方有妖神之祖庭，南方瘴氣彌漫，不適合人住，隻有西邊有萬裡沃土，可立萬世之基業。
如今的大秦，早已戰略收縮，其實不需要‘西域大都督’。
但贏氏王朝此時最需要一位神通蓋世又值得信賴的人，來接替東方朔的工作。”
太後喃喃道：“那就任命羽仙子接替東方朔，擔任西域大都護，全權處理西方之事務。”
小羽秀眉微蹙。
她來大秦可不是為了當官。
即便要當官，也是更好地從鹹陽獲取她需要的資源。
當了西域大都護，回到了西沙域，她圖啥？
孟岐搖頭道：“太後，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大秦氣數將儘，沒幾年了。”
嫪毐麵色一變，喝道：“孟真君，這種話是‘大秦太師’能說的？還當著太後的麵，你是什麼居心？”
孟岐身上氣息爆發，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股強橫的威壓，如一座小山，落在嫪毐心頭。
他“噔噔”後退兩步，麵色蠟白，眼神既惶恐，又羞憤憎恨。
“蠢貨！你現在的一切，都來自太後。她沒好結果，你能有好下場？
老夫現在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你們將來的護命符。”
趙太後冷著臉道：“孟岐，你是大秦太師，當以匡扶社稷、力挽狂瀾為己任，而不是在朕麵前說喪氣話。”
孟岐擺了擺手，“這種漂亮話，你彆指望老夫說。
現在先讓老夫把難聽的大實話說完。
如果你們對我老夫的安排不滿意，自然可以拒絕。
你是太後，是贏氏皇族的女主人，沒人能強迫你。”
“朕倒是要聽聽，你能說出什麼道理。”趙太後木著臉道。
孟岐道：“大秦的情況，天下煉氣士，誰不曉得？
嫪毐不曉得？
太後你若不焦急，何必在春秋鼎盛之際，不顧大臣勸阻，硬要招募數十萬役夫修建自己的陵寢？”
趙太後麵色一變，喝道：“朕為攝政太後，在生前為自己修好幽冥之國，天經地義，符合禮製與法度。
古往今來，無數帝王，哪個不是如此？”
“行了，行了，老夫說，你們聽，彆再打斷老夫。”
孟岐看了眼麵無表情的小羽，放緩語氣，繼續道：“老夫要羽仙子接替太師之位，不是算計仙子，讓仙子替代老夫，陪同大秦一起沉淪。
羽仙子在此時為大秦太師，是命數使然。
大秦將亡，可皇族之人、秦朝臣民，該何去何從？
留在中原，死路一條。
不如往西，去西方建立‘西秦’。
在此時此刻，對贏氏皇族而言，最重要的事，是為自己安排好後路。
後路就在西方，在西域都護府。
此時的大秦西域都護，就是將來的大秦太師與丞相。
如果東方朔還在，老夫會暗中配合他，提供他需要的資源，助他帶領‘靖妖軍’在西沙域紮下根來，為之後大秦皇族西遷做好準備。
可東方朔偷桃被抓，回不來了。
再找人取代東方朔，千難萬難。
即便羽仙子十分熟悉西方局勢，可羽仙子有太多敵人，讓她孤身前往西方，長期駐留在西域都護府，或者彆的地方，一定會有源源不斷的敵人找上門。
羽仙子是聰明人，不會將自己暴露在巨大風險中。
老夫安排羽仙子擔任大秦太師，不是要犧牲羽仙子成全贏氏。
而是你們雙方結合，對你們都最有利。
現在羽仙子取代老夫，成為了大秦太師，能迅速且直接地熟悉朝堂局勢、了解贏氏人員和資源，可以根據需要隨機應變，調集資源、調整西遷計劃。”
孟岐說完後，停頓了一瞬，再轉向趙太後，道：“太後，現在你說說看，按照老夫的‘西遷戰略’，還有誰比羽仙子更適合擔任大秦太師？
沒了！她就是天選之人，是你們贏氏的擎天柱、靠山王。”
接著他又轉向小羽，柔聲道：“成為大秦太師後，羽仙子肯定會很辛苦。
但老夫向你保證，你的收獲一定對得起付出。
人皇政為大秦攢下的家底，絕對超越你的想象。
你至今未入仙門，將來大概也不會有玄門道派收你為真傳。
不如借助大秦這一平台，走出一條新的道路，你自己的大道。
不是老夫亂灌迷魂湯，你在西蜀那樣的小地方，就能大展宏圖，有了大秦朝廷支持，能取得什麼樣的成就，簡直無法想象。”
見小羽不動聲色，他又深深歎了口氣，道：“其實天仙道並沒外人想象的那麼美好。
天仙道走到儘頭，一樣要尋找自己的道。
仙子若能在此時找準道路，絕對能受益終身。”
老實說，小羽心裡其實有點被這老頭說動了。
來鹹陽前，她暗暗決定，萬萬不肯接受太師之位。
因為她知道大秦的結局。
她不願成為大秦的“聞仲”。
如果名為“太師”，實際上隻是“西域大都護”，隻負責贏氏西遷，就能掌握人皇政留下的所有資源，任由她驅使、調動誘惑力真不小。
她來鹹陽，還願意這種時候入朝為官，不就是為了人皇政的遺產？
而她之所以不願擔任大秦太師，是因為以“大秦太師”的身份參與“秦漢大劫”、“楚漢爭霸”，完全是找死，死得比聞仲還慘。
現在她這個大秦太師，完全不用參與秦漢大劫。
在楚漢爭霸前，就帶著贏氏皇族跑路去了西方。
劉老三和項羽，沒理由放著中原花花世界不爭奪，而一直尾隨萬裡，去西沙域追殺大秦餘孽吧？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按照孟岐的計劃走，她能夠償還“嬴政遺寶”的因果！
如果隻在鹹陽占便宜，等反秦義軍攻入關中，立即跑路，她欠下的因果就太大，太難償還。
從人皇遺寶中得到好處的同時，將“贏氏餘孽”安頓到西方，建立西秦帝國，因果自然消解。
流沙域是她主場，找個地方安頓贏氏一族，簡直不要太簡單。
而她又知道“曆史”，確定精準的跑路時間和路線，對她而言也十分簡單。
小羽隻有一點心動，更多還是為難與糾結。
無論孟岐的計劃聽著多完美，可這不是她的計劃。
“孟前輩的計劃很龐大，卻有點異想天開。晚輩粗鄙沙蠻，啥也不懂。前輩的計劃再好，我能力不足啊！”
孟岐語氣肯定道：“羽仙子的見識和閱曆，的確差了點。但要論輔佐君王、治理國家的能力，當今天下，沒人能超越仙子。
包括此時朝堂上的袞袞諸公。”
小羽沒受寵若驚，反而懷疑這老頭在加倍忽悠自己。
“孟前輩，不瞞你說，我連大秦體製和律法，都不了解。
你讓我當太師、當宰相，我都不清楚太師和宰相的日常事務。”
“你當過‘宰衡’，是不是？還當得很好。”孟岐道。
小羽訕笑道：“讓前輩和太後見笑了，我粗鄙蠻夷，胡亂弄了個‘宰衡’職位。
其實乾的隻是除魔滅妖的體力活兒，不用動腦，隻蠻乾。”
孟岐搖頭道：“如果蠻乾能凝聚人王權柄，這世上也不會隻寥寥幾位‘霸主’。
人族的‘人皇’，更是到了先皇嬴政時期，才算名副其實。”
小羽麵色微變，有心狡辯幾句，或者裝傻充愣，又覺得沒必要。
去年，她還會忌憚贏氏朝廷對人王權柄的忌憚。
現在她連黃安都宰了，連神霄派掌教的老窩都端了，氣量也在隨著實力和戰績膨脹。
她看了趙太後一眼。
趙太後臉上的不情願，比她臉上的都明顯。
很明顯，孟岐並沒說服她。
小羽道：“孟前輩，這件事太突然了，能否讓我考慮幾天？也讓太後娘娘和贏氏宗族商量一下。
畢竟是關乎大秦命數的大事，草率不得。”
趙太後就等她這句話呢，聞言立即笑著點頭，道：“既然羽仙子需要時間考慮，孟太師也彆逼得太緊。
嗯，朕今天先冊封羽仙子為大秦‘大天師’。
孟太師，你帶著她熟悉欽天監的工作，了解朝堂環境。
等羽仙子真的掌握了‘太師’之職能，將來也好接替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