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王，你在乾什麼？”陽禮激動道：“吾等是大秦天師，是地府貴客，你隨便刪減我們陰功，是何道理？”
秦廣王繼續埋頭書寫。
他減扣趙鶴陰功時，趙鶴一個普通鬼都有所感應——感覺很不好，不舒服，心煩意燥。
如陽禮、小羽這等修煉天師道的煉氣士，感覺更加明顯。
“你若繼續咆哮，本王還能接著扣你陰功！”
秦廣王嘴上對“騷道童”陽禮說，眼睛卻冷冷看向小羽。
小羽本來對陰功、天功沒什麼執念，此時依舊被秦廣王針對性的行為惹怒。
“陽禮，你閉嘴！這裡是閻王殿，閻王想乾啥就乾啥。”她對陽禮喝道。
——要發作，也得等趙太後的事兒辦完，等離開這座閻王殿。
陽禮依舊一臉氣憤，卻不再說話。
小羽又看向趙太後，不耐煩道：“太後你彆折騰了！即便將你帶出地府，即便地府不派鬼差抓你。
胡亥、李斯他們鐵定不會任由你到處遊蕩。
他們麾下奇人異士眾多，早晚下狠心，用術法強製送你返回枉死城，然後重複今日的經曆。
即便你老老實實，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不理睬你。
沒有人王福地庇護，普通福地能讓你享受多久？
在普通陰宅生活，你都未必能感覺到享受。
讓你從攝政太後之位離開，去民間當個衣食無憂的普通老太太，你願意？
你若能甘於平凡，也不會有今日之局麵。
老老實實讓秦廣王確定了善惡因果。
等去了第五殿，我再幫你向閻羅王求個恩典。”
“求什麼恩典？”趙太後問道。
“先確定罪孽，再量刑，最後我才量力而行，為你求恩典。”小羽道。
“都判刑了，再求恩典有什麼用？還隻是‘量力而行’。羽鳳仙，你忒無情！”趙太後叫道。
秦廣王冷冷道：“趙姬，你若無話可說，本王立即將你的文檔發給其他閻王。你也可以離開了。”
十殿閻羅，各司其職。
第一殿的秦廣王，隻負責確定犯罪事實。
隻要亡魂不服氣，還有怨氣喊冤，秦廣王便不能不理睬。
當然，亡魂必須從“真心”上，覺得自己很冤。
若隻是胡亂攀扯、一味抵賴，無法在秦廣王的神威之下張開嘴巴。
比如此時的趙太後。
之前她還想否認各種罪行。
等在孽鏡台照過一遍，各種因果與罪孽，彆人能看到，她自己的“真心”也有所感。
“真心”都認罪了，在秦廣王跟前便開不了口。
不過，趙太後的確怨氣重，無法否定自身已確定之罪行，依舊可以自我辯解。
她的“真心”真覺得自己太冤。
“閻王爺，我承認我有罪，可我真的冤屈！
我從皇家寶庫中拿出大量世間罕有的珍寶，收買東海軍侯。
他們不僅接受了饋贈，表達了絕對忠誠之心。
還與我盟誓，我為關中女王，山東六國之地，任憑他們挑選，可以直接封為異姓王，建國稱製。
先不論這件事是對是錯，他們的確背棄了誓言，背叛了我。
我有鏟除不聽話皇子、確保自家江山永固的心思。
可那些想當異姓王的軍侯，也是贏氏皇子的死敵啊！
我們利益一致。
事實上，我許下封王的承諾後，他們一直心有疑慮。
曾經多次明裡暗裡，向我、向嫪毐表明自己對扶蘇、對其他皇子的忌憚。
所以嫪毐才跟他們商量賜死扶蘇。
從頭到尾，他們都在誘導我，在哄騙我入套啊！”
秦廣王點頭道：“這倒是事實，李斯、玉煜從一開始就在騙你和嫪毐。
他們看不起你們，不覺得你能兌現承諾，並非真心向你效忠。
你和嫪毐也懷疑過他們，用各種方法試探過他們。
這些不過是權力場上的爾虞我詐，你棋差數招而已，不能成為你為自己罪孽狡辯的理由。”
趙太後厲聲道：“我現在不為自己狡辯，我隻求拉著胡亥、李斯、玉煜一起下地獄，以消我胸中惡氣！”
秦廣王搖頭道：“你身上的惡業，可不止導致你直接喪命的幾件事兒。
就說嬴政還活著時，你已經飛揚跋扈，草菅人命不知多少回。
嬴政死後，你隻管自己享樂，前後攏共發動數百萬役夫，擴建阿房宮，修建陵寢，百姓苦不堪言。
此時此刻，在枉死城中，多少厲鬼恨你入骨？
那時，你已經一身孽業，地府隻記錄，沒有派鬼差抓你下地獄。
因為你是大貴人。
現在胡亥、李斯也是大貴人，有‘特權’。
你憑什麼要本王立即抓他們下地獄？”
趙太後嘶聲高叫：“沒有什麼特權，該理所當然地存在！”
小羽臉頰肌肉輕輕抽搐。
不過心裡膩歪的同時，她也有所感悟：“貴人特權”（主要來自人皇權柄）不該存在，並非她一個人的想法。
連趙太後都會喊出這句話。
可見“人王特權不該存在”，已經被多少人呐喊過。
民之所願，天命所歸。
民意能影響天心。
民意洶洶，天道改易。
冥冥中，小羽又一次有了“合天道”的感覺。
她突然明白了老天爺的意誌：人皇權柄，當削！
“難道這次天地大劫的主題，不是什麼秦滅漢興，而是借楚漢爭霸的機會，滅‘人皇’，立‘天子’？”小羽心有所悟。
過去也有人族大帝在“人皇”與“天子”之間左右橫跳。
力量不足時自認天子，一旦凝聚了人王之權去特麼的天子，老子是人皇，是人間之主宰，與天界主宰玉帝平起平坐！
這次天地大劫，可能剝奪人族大帝左右橫跳的機會。
從天道法則的層麵，廢掉“人皇權柄”。
壓根沒得跳了，隻能老老實實當“天子”。
小羽“合天道”、悟天機，龍椅上的秦廣王立即有所感。
他心煩意燥地瞥了小羽一眼，終究沒發作。
沒發飆的理由。
“大貴人的特權，僅限於地府審判。因果與業力終究在他們、在你們身上，跑不了。善惡報應終會到來，比如你現在，不就遭了報應？”秦廣王道。
趙太後叫道：“我為太後，讓百姓修皇宮、建陵墓，天經地義。
玉煜雜種造反，卻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憤！
為何我的報應立即到來，他們卻好好活著？”
秦廣王本就被羽鳳仙弄得心如火烤、意似油煎，趙太後還沒完沒了地叫喚。
他將“天機”脫口而出，道：“朕不會替李斯、玉煜他們爭辯，一切賞罰皆由因果而定。
但朕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他們廢黜你，縊殺你，皆是天命！
你能當十年攝政太後，都得感謝孟真君為你逆天改命。
如今十年之期已滿，孟真君離開鹹陽，趙高內聯李斯、外結玉煜，縊殺你，滅嫪毐九族，最終擁立胡亥繼位成秦二世。
這是十年前就確定的天數。如今不過是時機已到，天數兌現，你還不認命？”
“天機”本就擁有特殊力量，能讓人心有所感。
此時“天機”還是由秦廣王，在閻王殿內說出來。
趙太後立即感受到了“天命之力”，沒任何疑慮，驚得目瞪口呆。
小羽正在“合天道”的狀態，感覺自然更加明顯，更加強烈。
心血之潮如同錢塘之潮水，一波波洶湧而來，攔都攔不住。
她藏在寬袖下的雙手，情不自禁快速掐算。
先前她隻是“合天道”，此時她幾乎又找到了“符離城隍司斷命李氏”的感覺。
能夠與“老天爺”直接對話。
大秦之天命，猶如當日李氏的“水元珠姻緣”，清晰得猶如掌中紋路。
“要遭！按照‘老天爺’早前確定的天命，胡亥這次能登基為帝。
可在胡亥繼位後，大秦文武重臣慘遭殺戮，三年內大秦必亡！”
順著秦廣王說出來的“天機”，小羽立即順藤摸瓜，摸到下麵的“天命”。
關鍵是她為穿越者，有前世記憶加持，順著藤摸瓜，一摸一個準，很多她前世不知道的細節，此時也一一摸出來。
龍椅上疾言厲色的秦廣王，再次有所感應，麵色大變：糟糕，我泄露了天機，羽鳳仙抓住了天機，天命將要大變！
“羽鳳仙，你竟敢‘算計’本王!”
秦廣王忍無可忍、羞怒交加，爆喝一聲，猛地激活閻王神籙。
閻羅第一殿上空，立即風雲變幻。
祥雲與霞光，被烏雲遮蔽。
“福地世界”的神道法則，如同琵琶上的琴弦，被無形大手快速撥弄。
天道秩序被徹底攪亂。
本就蒙昧如一鍋亂燉之麵條的天機，此時更是從根根分明的麵條，變成了麵糊糊，徹底分不清了。
大殿內，陽禮、趙太後，以及一眾鬼神，隻覺龍椅上的閻王，突然變得千丈之高，遮蔽了他們眼前的世界。
秦廣王成為了“閻羅第一殿·小世界”本身。
“世界”伸出手，狠狠抓向小羽的思想與靈覺。
最直觀的感受是：她靈魂深處的“明心殿”，仿佛被天外飛來的攻城錘狠撞了一下，要四分五裂。
她腦袋嗡嗡作響，人的意識都有些迷糊了。
“秦廣王，你找死~~”她心裡想要怒吼。
可她還在“合天道”的狀態，腦子有一種“渾噩的清醒”：思想意誌被秦廣王操控“閻王殿小世界·天道”攪得渾渾噩噩，人都迷糊了，但戰鬥本能，十分清醒。
“地藏王菩薩，秦廣王恃強行凶，救命啊！”
她嘴裡喊出來的卻是這句話。
秦廣王愣怔了一下，下意識放出心神，去尋找“閻王殿之下”的地藏王菩薩。
他的動作有了些遲緩。
“鏘~~”小羽的發髻中，飛出一根半尺長天青色發簪，發簪在半空一分為二，化為巧、實二劍。
一道劍光璀璨如大日，一道劍光柔和如太陰。
一瞬間，閻王殿內所有人被劍光籠罩，仿佛看到一輪明月、一輪太陽交相輝映，將眼前的“秦廣王世界”一分為二。
“噗嗤~~~”現實中，閻王殿內，趁著秦廣王分心它顧的瞬間，巧實兩劍交錯一斬，閻王爺的大好頭顱，從頸脖處分離。
劍光並不璀璨耀眼，但速度很快，劍鋒犀利無匹，把閻王神域都切開了。
嗯，先切開了保護秦廣王的“絕對領域”，才能觸及到秦廣王本身。
“哎呀，我乾了啥？！”
憑借戰鬥本能，把人都砍死了，小羽的理智才稍稍回歸，發出一聲意外的驚呼。
嗯，沒了秦廣王以“世界之手”攪動天機，亂她靈覺，小羽立即恢複正常。
可看到滴血的飛劍，噴血的頸脖，以及環眼怒睜、死不瞑目的閻王頭，她傻眼了。
不過，她心中隻有懊惱，對斬閻王這件事本身，並無疑慮與驚奇。
悟空能不能在閻羅殿內，用金箍棒活活打死十殿閻羅？
答案顯而易見。
彆說十個閻羅，一百個閻羅也要被發了狂的悟空打成肉泥。
在閻羅第一殿，秦廣王自家神域，他近乎無敵，卻存在力量極限。
悟空能突破極限，小羽也有機會。
嗯，此時還不能百分百保證突破閻王的神力與權柄極限，隻是找準了機會才有一定可能。
因為“秦廣王強殺之法”隻完成了四分之三，便出現嚴重的卡頓。
她自身道行足夠用，可完成紫府推衍的大數據不夠了，缺乏對閻王神力、神權的了解，難以繼續解析下去。
也因為強殺之法已完成了四分之三，秦廣王神術與要害，她了解了七七八八。
“暴起發難之法”也早已推衍出來。
隻要給她暴起發難的機會，哪怕機會不太好，她也能突然爆發，斬殺之。
剛才呼喚地藏王菩薩，就是在擾亂秦廣王心神，為絕殺創造機會。
如今機會倒是把握住了，可感受到一股股強大的力量，從地府深處蘇醒，迅速朝第一殿蔓延過來，小羽人麻了。
闖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