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甲骨文水平其實也一般。”周至笑道:“不過通過最近的甲骨智能綴合技術以及字根分析技術,我們的確是獲得了不少新的研究成果,就是不知道安先生這個賭是什麼?”
“來給你介紹一下。”安思遠笑道:“這位是大都會博物館的重要讚助人,理事,露根思女士,這位是博物館東方藝術業務主任,普林斯頓大學東方美術史教授,方聞先生的高足弟子,管舒寧先生,普林斯頓學派,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知道了。”周至笑道:“用如雷灌耳來形容也不過分。”
麵前這幾人,雖然都有著正經的中文名字,然而卻都是正宗的“洋人”,隻是因為對中國文化的熱愛,才給自己都取了個不錯的中文名。
至於安思遠提到的方聞,倒是中國人,在中國出生,少年時期接受了中國的傳統教育,大學期間在普林斯頓大學就讀,取得美術史博士學位。
他將中國注重古代著錄、印章、題款和筆墨的傳統鑒彆方法與西方美術史對作品結構和風格的分析相結合,創立了新的鑒彆方法,對過去傳為唐、宋、元、明的書畫重新審定、研究,以此作為基礎探索中國書畫的發展曆史。
在普林斯頓大學任教的生涯當中,他培養的一大批新型的中國美術史學者,這些人被學術界稱為“普林斯頓學派”,不光在米國的東方美術史界聲名卓著,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老頭如今應該六十六了,不過今天卻沒有來。
“你們好。”周至對兩人點頭,露根思是個氣質優雅的阿姨,一頭銀發不知道是原本的顏色還是老了之後蛻變的,精心打理之後還頗好看,加上得體的衣著,身上有一股子藝術氣息。
“安思遠先生對你很推崇。”露根思對周至笑道:“說你是東方神秘教育體係培養出來的人才。”
“安思遠先生的意思是區彆於我國公立教育的家族教育傳承。”周至笑道:“我十分有幸是這種教育的受益者之一,露根思女士您是從事古典歌唱事業的吧?”
“你怎麼知道?”露根思對周至有點刮目相看了。
“因為您說話發聲的位置氣息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周至笑道:“我也是音樂愛好者,您這幾十年的藝術功底,一開口就能讓人知道不一樣。”
“我將之視作今晚最好的恭維。”露根思微笑著伸手和周至相握:“歡迎你,來自東方的小夥子。”
“對方聞先生注重古代著錄、印章、題款和筆墨傳統鑒彆方法與作品結構風格的分析相結合的方式進行鑒彆的方法論,我也深感佩服。”周至和露根思寒暄完,又對管舒寧說道:“不過我的家學走了另一個方向,除了著錄、印章、題款和筆墨外,對於修裱風格,用膠,用礬,用紙,用絹等,也在研究之列。”
“安思遠先生說你是中國書畫最頂尖的修複專家。”管舒寧也伸手和周至相握:“在傳統研究方向上肯定比我們強,要是有機會,歡迎到普林斯頓大學來訪問,我相信我老師見到你一定會非常欣喜的。”
“不過怎麼喬治對甲骨文也有研究?”
“金石書畫本一家嘛。”周至倒是懶得說更多,笑道:“以前的先輩們研究文字從金文開始,那是因為甲骨文還沒有被發現,也因為這個緣故,很多字在釋義的時候就發生了謬誤,包括最早許慎的《說文解字》,因此要研究中國文字,不從甲骨文開始時不行的。”
“如今中國已經有學者將目光放得更遠了,甚至開始從新石器時期各地的陶紋符記著手研究了。”
管舒寧頓時來了興趣:“陶紋符記?這個我也知道一點,但是由於信息量太少,很難釋讀出來啊?”
“是很難,不過現在有專家提出,那些符記其實很有可能與中國另一種少數民族文字有關係,那種文字的曆史比漢字還要久遠,完全有可能擁有八千到一萬年左右的曆史。”
“哦?中國還有比漢字更古老的文字?”
“有啊,這個已經是定論了。”周至笑道:“彝文,也是我最近一直待在彝族聚居地的原因。”
“不過符記翻譯倒是沒有形成定論,”周至有繼續解釋道:“隻不過我們發現中國新石器時期各地陶紋符記,百分之七十以上在古彝文裡都有相同或者相似的字形,其餘百分之三十,也在彝族傳統的漆器,衣飾中有所發現。”
“那這也足以形成一個研究方向了。”管舒寧笑道:“恭喜你們。”
“先解決目前的問題吧。”安思遠說道:“管舒寧你不會是見我請來了得力助手,害怕輸了賭注,才忙著改換話題吧?”
“當然不是了。”管舒寧笑道:“如果喬治能夠為我解開疑惑,那可是我賺大了才是。”
一行人來到了書法陳列通道的起首處,那裡擺放著一塊肩胛骨,骨骼保存得十分完好,上麵刻有相當多的文字,周至很少見到如此多字數的完好骨骼,也頗為驚訝。
這塊骨骼上麵的文字肯定是經過拓印,導致字痕中留下了墨跡,加上骨骼長期被人把玩,整體呈現出一種瑩潤的玉質感,顏色也變成了琥珀一般的橙黃色,讓字跡顯得更加的清晰。
從這些特征來看,這塊甲骨就不是新出土的,而是傳承了百年以上的傳世品,被曆任收藏家視為珍寶的東西。
文字在骨骼上分了兩個部分,明顯是在不同時間進行的兩段卜辭,中間被一道橫杠劃分,上下各成一段。
“你們覺得的問題在哪裡呢?”周至覺得這塊甲骨文辭十分的清晰明了,沒發現有啥問題。
“這裡,上段文字是‘辛亥,卜,貞,其兄一羌,王受有佑’。”管舒寧的水平也不低,能夠將文字讀出來:“彆的部分都好理解,但是‘其兄一羌’四個字,實在是匪夷所思了。”
“我和露根思認為這句話的意思是‘向死去的兄長祭祀一個羌人’,王就會得到保佑的意思。”安思遠說道。
露根思也在一邊點頭。
管舒寧則搖頭:“還有這段下文,‘乙卯,卜,大犬,貞,獻羌,其用妣辛,升,貞,叀羌火。”
“兩段文字聯係起來,可以大致理解成‘辛亥日這天占卜,貞人解釋占卜結果,要用一名羌人祭祀兄長,則王能夠得到保佑。’乙卯日這天再次卜,名叫大犬的貞人解釋說,需要‘鬳’羌人,祭祀母親辛,才能‘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