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已經穩定下來了，正在按照您的計劃執行。”
穿著西裝的孔銀蓮靠近她，恭敬行禮。
安知真安靜地站在上層甲板，俯瞰著腳下碌碌行走的人群。迎麵而來的海風吹她起漆黑如墨的長發。
在蜃主死後，海市蜃樓號的運作徹底陷入停滯；再加上數位特等咒禁師與惡神間的爭鬥引發的巨大波瀾，讓受邀前來參加宴會的咒禁師們人心惶惶。
在這種情況下，超工委主動站出來，調動船隊，準備將打算下船離開的咒禁師們分批次載離這艘豪華遊輪。
超工委是名義上的官方組織，是唯一有資格這樣做的勢力，哪怕這裡理論上是“銷魂窟”的地盤，他們也不敢阻攔。
當然，人們不願意與超工委為敵，不代表他們就願意乖乖聽從，接受調令。
“仍有一部分人打算留在這艘船上，大大小小有十幾個團體與勢力代表，還有幾十位自詡藝高人膽大的獨行客。他們中來自境外的數量約占了六成。還有……”
孔銀蓮直起身，為安知真指明方向。
“他們中有人想要與您見麵。”
安知真的目光從波瀾不驚的壯闊海麵上收回，望向她所指的方向：
西裝革履的男子、穿著豪華衣服的女性，正在期待地看向她。
“不見。”
安知真拒絕得乾脆利落。
“有資格與我見麵的人，都已經見過了。”
“那接下來……”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他們既然如此執迷不悟，就讓現實好好教訓。”
“我明白了。”
孔銀蓮點點頭。
她行事乾脆利落，那些想與超工委的安顧問見上一麵的人，全都隻能失望而歸。
等再度歸來之時，孔秘書卻麵露遲疑，仿佛在考慮有的話是不是得問出口。
“怎麼了？”
安知真隨口問道。
“如果我沒理解錯，您的意思是，接下來還會有一場大戰，對嗎？”
“是啊，畢竟上回沒有分出勝負，有人會不甘心。當然，最重要的是……”
女人低聲笑了起來。
“是我可愛的‘妹妹’，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安定的炸彈，而這艘船上到處都是能點燃她的火苗。”
孔銀蓮當然知道她口中的“妹妹”是誰。
伊清顏與她的閻羅會，是唯一被安知真所容忍，能在天海市開設總部的咒禁師組織。
那個女高中生是危險程度相比起安知真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怪物”。
孔銀蓮了解內幕，清楚對方在數次戰鬥中的表現。她要是發起瘋來，海市蜃樓號的傾覆不過是一念間的事。
如果知道上這艘船就會遇上她大打出手的局麵，孔銀蓮在來之前，一定會想方設法請假——
雖然結局不會有不同，她的頂頭上司大概率不會放過她，但起碼得掙紮一下。
“放心吧，你是我好用的秘書，我會保護你的。”
看穿了她的心思，安知真笑嗬嗬地開口了。
“好用的秘書”嗎……
“感謝您的關心。”
孔銀蓮心甘情願地接受。
從悲慘的試驗品，再到臨時的助手，最後到人人眼中直屬安顧問的秘書，在外能代表前者意誌的那個人，現在孔銀蓮是絕大部分咒禁師眼中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她對於現狀沒有不滿。
雖然辛苦忙碌到成天團團轉、雖然逃脫不了被壓榨的命運，但孔銀蓮已經學會了苦中作樂。在近處觀察絕世強者們之間的鬥爭，未嘗不是一種開拓眼界；精彩紛呈的表演即將上演，她正坐在觀眾席的最前排，賭上性命旁觀。
孔銀蓮在心中感慨：要是一年前的自己知道如今的生活，她會如何選擇呢？是覺得眼下的生活還不賴，心甘情願地接受命運，還是打從一開始就不顧一切地遠遠逃離，逃離那個女人的陰影？她得不到答案。
少女的腳步聲在寂靜落灰的走廊上回蕩。
伊清顏察覺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心神不寧。
她不畏懼任何外物的威脅，要說這世上還有能這般牽動她心思的，恐怕就隻有一個人——
“是哥哥那邊……”
伊清顏還記得，她一個小時前與說要回去休息的岑冬生告彆時，男人的表情有點怪怪的。
“該不會又在和誰出軌吧。”
嘴上充滿懷疑地嘟囔著，女高中生的心情倒是沒有變得太過惡劣。
無論如何，她都是他唯一的妹妹——
目前來說，這點不會改變。
……當然，伊清顏不可能滿足於此。
遲早有一天，她會將戀人與親人的位置一並奪走，成為他人生中的“第一”，少女對此毫無遲疑，這個目標不會有任何改變。
“說起來，哥哥他……”
好久沒有殺過人，伊清顏一直在克製自己的殺意，哥哥肯定知道這一點；但從上回的表現來看，他卻在縱容自己。
或者說，他打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從她來到這艘船上之後，就不可能控製得住。
冰雪聰明的少女很快意識到這背後的緣由；岑冬生的表現已經暗示了，在海市蜃樓號光鮮亮麗、金碧輝煌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秘密——黑暗、血腥且殘忍的秘密，象征著腐爛的人心。
司空見慣，不以為奇。
咒禁師們強大的力量是養料，會讓這種腐爛更快地蔓延。
在她眼裡，那個女人就是個中典型，渾身上下都浸透著“傲慢”，證明對方根子上已經壞透了。
不過，由於這種傲慢被其本人所完美掌握，對這個世界暫時無害；相反，還成為了某種變革的驅動力。
即使是她都不得不承認，女人的所作所為有利於構成一個更完善、更和諧的秩序；再加上有哥哥夾在當中，所以勉強能忍受與這種邪惡共處。
伊清顏的個性確實有所改變，她漸漸能容忍“黑”與“白”之間的“灰色”；但她的本質、她的偏執，卻從未有一分一毫的褪色。
隻是沒到“必須當下就殺死”的程度，少女就會扭過眼，當做沒看見；可如果有東西腐爛到了根子裡，那味道仍是輕輕一嗅，就能聞見……
……
伊清顏的腳步停了下來。
少女瓊鼻微皺，真的嗅到了一股氣味，是混雜著腐爛與血腥味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