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舒坐在那裡想了很久,然後發現,她的力量實在是太過薄弱渺小。
不管是旱災還是洪災,在無情的天災麵前,她似乎什麼也做不到。
她的萬貫家財,她那一身醫術,隻能在事情發生之後用來補救,並不能在天災到來之前進行規避。
她不過是普通的凡人,她決定不了天意。
想到這裡,沈憶舒長歎一口氣。
紅玉走過來勸道:
“姑娘,時間不早了,該歇著了。這雨不管下的大不大,下多長時間,姑娘也改變不了什麼,何苦熬著自己,回頭把自己的身子骨也熬壞了。”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場雨真的如同掌門擔心的那樣,那姑娘更要保重身體了,隻有姑娘身子骨康健,才能做更多的事情,不是嗎?”
沈憶舒點點頭:“你說得對。”
她哪怕在這裡枯坐一夜,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隻能聽紅玉的勸,去休息了。
或許是這連日奔波趕路真的累了,也或許是白日徒步上山耗費了太多體力,即便下午已經休息了一段時間,但依舊不夠。
外麵的雨淅淅瀝瀝落下,宛如一場彆樣的催眠曲,沈憶舒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但她睡得並不踏實。
恍惚間好像做了無數個夢,夢裡有滔天洪水,有百姓的哀嚎,有遍地屍體,有人間慘境。
被驚醒的時候,沈憶舒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她低咳了兩聲,喉嚨像是被刀割了一樣,有些疼痛。
這會兒輪到綠柳值夜,她聽到動靜,趕緊跑過來查看:
“姑娘醒了?可要喝水?”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沈憶舒啞著嗓子問著。
“剛到卯時,天兒還沒亮呢,姑娘要不再睡會兒吧。”綠柳說著,想扶著沈憶舒躺下,但一觸碰到她的身體,頓時驚呼,“怎麼這麼燙?”
綠柳伸手去摸沈憶舒的額頭,滾燙滾燙的,身上也燙的不像話:
“姑娘這怕是發燒了,得淨個身,換身乾爽的衣服,喝了藥再睡。”
這動靜,很快便把紅玉、黃鶯、藍月她們幾個給吵醒了,眾人紛紛湧過來。
沈憶舒腦子有些昏沉,這會兒才覺得自己嗓子疼的幾乎說不出話,必定是發燒給燒壞了。
她強撐著給自己把了個脈,又口述了一個藥方讓紅玉寫下,隨後整個人撐不住,重重倒在床上。
幾個丫鬟也不需要吩咐,很快忙碌了起來。
有燒熱水給沈憶舒擦身體的,有去拿藥材熬藥的,有守在沈憶舒身邊貼身照顧的……
她們幾個自小跟著沈憶舒長大,這些事情都是做慣了的,如今雖然事發突然,倒也不會亂了陣腳,隻需要按照從前的舊例去做就是。
好在沈憶舒在七星門有自己單獨的院子,如今院子裡隻多住了一個蕭可兒,倒是不會將其他人吵醒。
這一通忙活之後,天光已經大亮了。
沈憶舒喝了藥,再度陷入沉睡,而這時候蕭可兒已經起床了。
蕭可兒清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推開窗看外麵,那嘩啦啦的雨聲昭示著這雨一夜未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她憂心忡忡,跑去找沈憶舒,卻在門口被紅玉攔下:
“小郡主,我們姑娘夜裡發了高燒,這會兒剛服了藥睡下,不易打擾,還請小郡主恕罪。”
“沈姐姐發燒了?怎麼會這樣呢?要不要緊?”蕭可兒關切地問著。
“還好,老毛病了,不礙事,就是得臥床休息幾天。”紅玉說道。
“不礙事就好。”蕭可兒點點頭,解釋道,“我來找沈姐姐,隻是想告訴她,這雨似乎一夜沒停,而且越下越大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我們是不是不好下山了?”
紅玉看著這場雨,微微歎了口氣:
“姑娘還需要幾天恢複元氣,看過幾天,這雨會不會停吧,反正今日是走不了了。”
蕭可兒也知道,生老病死,人生無常,誰也沒料到沈憶舒突然生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過多久,小師叔派人來叫她們吃早飯。
隻蕭可兒一個人赴約,她便將沈憶舒生病的事情告知眾人,說四個丫鬟留在院子裡守著。
諸位長輩一聽,很是擔心,大家紛紛趕過去看望,見沈憶舒正在熟睡,便沒有多說什麼。
隻不過掌門派了七星門中會醫術的人去診了脈,證實沈憶舒就是得了普通的風寒。
然而沈憶舒身體底子弱,加上連日奔波、跋山涉水,以及昨夜驟然下雨降溫,寒濕入體,所以這才兵來如山倒,看著很嚴重。
“隻要每天按時服藥,修養個四五天就沒事了,掌門不必擔心。”門派中的醫者開口說著。
他也沒有另外開藥,畢竟沈憶舒自己就是當世無雙的醫者,她昏迷之前已經給自己開了最合適的藥方,無需他再來多此一舉。
聽了這話,掌門和大師伯、小師叔他們才稍稍放了心,又叮囑門中弟子好生照顧,一切都先緊著沈憶舒的院子來。
一切叮囑好之後,長輩們便都散去了。
宋瑾安倒是沒有急著走,他等長輩們離開後,看向蕭可兒,問道:
“不知蕭姑娘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蕭可兒有點懵:“我什麼打算?”
“在下的意思是,蕭姑娘在七星門應該很無聊吧。”宋瑾安笑著說道,“原本你跟阿舒一起來的,兩個人還有個伴兒,能說說話,如今她病倒了,紅玉她們要忙著貼身照顧,便沒有人能陪你了。”
更重要的是,蕭可兒是第一次來七星門,人生地不熟,熟悉的人要麼病了,要麼在忙,她自己一個人確實很無聊,都不知道做什麼好。
雖說小師叔說了,七星門可以隨便閒逛,沒什麼禁地和忌諱,可現在外麵正下著雨呢,行動不便,也沒有誰樂意去外麵瞎逛。
蕭可兒聽懂了宋瑾安的意思,便不在意的揮揮手,說道:
“嗐,沒事,我自己會想辦法打發時間的。從前在京城,還沒認識沈姐姐的時候,我也一個朋友都沒有,照樣是自己玩。”
這也是實話。
蕭可兒初到京城那段日子,還沒跟沈憶舒認識,又覺得京城裡的那些千金閨秀說話彎彎繞繞的,就懶得跟她們打交道。
那個時候,她也確實給自己找了不少樂子,才沒有在京城憋出病來。
宋瑾安聽了這話,不由得失笑,說道:
“京城繁華,確實可以找到很多打發時間的東西,但七星門高居山上,清冷偏僻,不能與京城相提並論。”
“更何況,蕭姑娘是我七星門的客人,我怎麼能讓蕭姑娘自己打發時間?”
“聽聞蕭姑娘也會武功,如果蕭姑娘不介意的話,不知願不願意跟在下去練武場看看,跟門中弟子過過招,指點指點。”
蕭可兒一聽這話,當即眼睛一亮:
“我真的可以去嗎?你就不擔心我學會你們門派的武功秘籍?聽說你們江湖門派,武功秘籍都是保密的呢!”
宋瑾安笑了:
“蕭姑娘多慮了,若是單純看劍招,就能學會我們的武功秘籍,那我們七星門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更何況,蕭姑娘心性純良,嫉惡如仇,即便是讓你學會了又如何?這天底下多了一個武功高強的正義之士,七星門隻會更高興。”
蕭可兒聽了這番話,頓覺心花怒放,當即樂嗬嗬地跟著宋瑾安去了練武場。
由於外麵下雨,所以他們去的是室內練武場。
在七星門後山有一個專門的場地,就是為了方便在雨雪這種極端天氣,讓弟子們有個可以練武的地方。
畢竟武學一道,最忌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要一年四季、長年累月堅持不懈才行。
但七星門也沒有心狠到,讓弟子們頂著風霜雨雪在外麵練武,畢竟弟子們都是肉體凡胎,武功要學,身體也要保重。
蕭可兒跟著宋瑾安進了練武場,卻見大幾十名弟子列成整齊地隊伍,互相之間隔著差不多的距離,既方便他們練習劍招,又讓彼此之間沒有乾擾。
宋瑾安跟蕭可兒解釋:
“這三十多名弟子是今年剛入門的,其中有無家可歸的乞兒,也有父母雙亡、受親戚排擠的孤兒,隻要有心向學,品性靠得住,七星門都能接納他們。”
“隻希望他們學成之後,能在外麵有個立足的本事,不說成為名揚江湖的大俠,起碼養家糊口不成問題。”
蕭可兒聽著宋瑾安的話,不時地點了點頭,偶爾也會有問題:
“宋少俠,你們七星門這麼多年,應該培養了很多弟子吧,其他人呢?”
“都下山去了。”宋瑾安解釋道,“在七星門學習到一定的年限,或者自認為自己已經學習有成,就能向門裡申請,下山曆練。”
隻不過,有的人下山曆練一趟,覺得自己心境還不夠豁達,武學造詣也不夠高深,便又重新回到師門,繼續閉關修煉。
而有的人,在外麵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找到了自己願意為之付出時間和精力的人或者事,便留在外麵,很少回來了。
七星門從來不強迫弟子,願意回來或者不願意,都隨他們自己的心意。
隻要出去的人,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打著七星門的名號做惡事,七星門一般不會管。
可若是有人仗著武功欺淩弱小,仗著出身七星門,在外麵胡作非為,被七星門知道了以後,一定會出手清理門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