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前院。
趙衻獨坐在涼亭中,一邊等著宋引章,一邊思索著剛剛和蕭欽言的會麵。
剛才的交鋒,看似是他占到了便宜,但蕭欽言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他的支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雖然他得到了一個四品武官,以及蕭欽言上奏冊立太子的承諾,但這些對他而言,其實可有可無。
如果他想,一個四品武官輕而易舉就能到手。
至於立儲一事,隻要趙恒不願意,就算蕭欽言上再多的奏折也沒用,而趙恒經曆了這次突然昏迷,反倒對立儲一事並不怎麼在意,更在意封禪一事。
所以,劉婉想要借朝堂之力給趙恒壓力,讓趙恒立他為太子的謀劃注定是要落空的。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有蕭欽言上奏,也能讓一些搖擺不定的朝臣偏向於他。
至於能否將這些人拉攏到麾下,就得看他自己的手段了,可以說將這些人收服,皇位便是囊中之物。
畢竟後黨在那些清流文人看來,是禍國殃民的亂黨,但趙衻卻很清楚,如果沒有他的出現,他母親劉婉將會垂簾聽政十多年,而未來的仁宗皇帝趙禎,則要做十多年的傀儡皇帝。
由此可見,後黨的勢力有多大。
獲得後黨的支持肯定是需要的,但後黨的勢力太大,也是一件讓趙衻煩心的事情,關鍵其中還牽涉到他母親劉婉,處理起來多少要顧及下他母親的麵子。
於是乎,等到宋引章跟著雙喜過來,就看見涼亭中的趙衻緊皺著眉頭。
“殿下,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趙衻搖頭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行人剛走出蕭府,就聽到一聲喊。
“殿下,引章。”
尋聲望去,隻見趙盼兒跳下馬車,飛速的跑了過來。
“盼兒姐,你怎麼來了?”
“高娘子來茶坊說,你今日琵琶彈得好,很多文人雅士為了見你都來了蕭府,我擔心你難以應付,所以過來瞧瞧。”
宋引章一愣,看了眼四周,發現都是各家來接人的馬車,並沒有所謂文人雅士,她不禁疑惑道:“盼兒姐,沒你說得那麼誇張吧,都沒有人。”
“都在後門呢,把街都堵住了,我擠都擠不進去,好在碰到了張娘子,她說你會從前門走,我便跟她來了前門,要不然我們可錯過了。”
“啊,那我去看看。”
趙盼兒盼星星盼月亮,才將趙衻從皇宮裡盼出來,自然不樂意跟宋引章一起去看什麼熱鬨,有看熱鬨那功夫,還不如多看看趙衻,所以她雖然能理解宋引章,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注意到趙盼兒看向趙衻的視線,宋引章才驚覺自己似乎打擾了兩人,正準備開口,卻聽趙衻道:“項佑,你帶宋娘子去後麵瞧瞧,把宋娘子安然送回安業坊,我先送盼兒回去。”
“是,家主。”
雙方分開,趙衻正準備帶著趙盼兒上馬車,身後忽然傳來了喊聲。
“韓王殿下。”
趙衻回頭,見叫住他的人是安國公,不由得愣了一下,笑道:“原來是安國公啊。”
“見過殿下,這位便是殿下的王妃吧?”
趙衻點點頭:“你我是一家人,安國公不必以殿下相稱,叫一聲王叔即可。”
“韓王叔。”
安國公換了個稱呼,表麵笑嘻嘻,心裡卻起來。
對他而言,這表示的親近的王叔之稱,還不如韓王殿下呢。
趙衻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淡淡地嗯了一聲:“正則,叫王叔有事?”
正則,就是安國公的表字。
趙正則本來是想借趙盼兒的身份,來給趙衻添點堵,結果卻反被趙衻拿捏長輩姿態搞了下他自己的心態,心裡惡心的不行。
他皮笑肉不笑道:“無事,就是見王叔你的未來王妃也在,過來打一聲招呼,我聽說韓王妃是商婦出身?”
“所以呢?”
“我就是有些好奇,到底是怎麼樣的商婦,竟然能得韓王叔的青睞。”趙正則錯開趙衻那冷厲的目光,看向趙盼兒笑了笑:“趙娘子好福氣。”
“多謝安國公,妾身能遇見殿下,確實是好福氣。”
趙正則微微一愕,哈哈笑道:“等韓王殿下大婚之日,微臣定會來討杯喜酒喝。”
“記得備上厚禮。”
“那是自然。”
趙正則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隨即拱了拱手,登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趙攀抓住趙盼兒的手,柔聲道:“他就是故意來惡心我們的,你可彆因為外人的一兩句話又胡思亂想,突然反悔。”
“我不會的,再說官家都已經下旨賜婚了,我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啊。”趙盼兒用力的搖搖頭,隨即有些好奇道:“不過安國公他為什麼會叫你王叔啊,而且你們的關係好像不太好?”
趙衻掃了眼駛離的馬車,說道:“因為他也是皇族子弟,他的曾祖是太祖皇帝,當年太祖皇帝駕崩,民間謠傳,太祖皇帝本欲傳位給親子楚王,而非皇弟太宗,而這安國公便是楚王之孫,所以我們之間不是好像,就是關係不好,非常不好。”
最近東京城裡鬨出的帽妖案,其背後之人就有趙正則,除了試圖搞一下蕭欽言之外,也是為了宣揚趙恒皇位不正,才導致有妖孽作亂。
當然,這事沒必要跟趙盼兒說,而且眼下這地方也不是說這種事情的場合。
“好了,我們也走吧。”
“嗯。”
趙盼兒點點頭,跟著趙衻上了馬車。
雖說是短短幾日不見,但趙盼兒卻感覺過了好久,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
所以上馬車之後,趙盼兒便依偎進了趙衻的懷裡,聽著趙衻那強有力的心跳聲,她隻覺得無比心安。
“殿下,宮裡沒事吧?”
“沒事,就是父皇有些虛不受補,用藥用過猛才突然暈厥,調養一段日子就好。”
“沒事就好。”趙盼兒一笑,突然問道:“殿下,王府的家臣是不是很特彆?”
“嗯?為什麼這麼問?”
“就是之前和項參軍閒聊,聽他說王府的家臣是不一樣的,我有些好奇。”
事實上,好奇隻是一方麵,更重要的還是,趙恒現在已經給她和趙衻賜婚,換句話說,她將是韓王府的女主人,作為韓王府的女主人,她自然需要了解家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如此才能決定以後她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王府的家臣。
趙盼兒離開趙衻的胸膛,雙眼一眨不眨盯著他,等待著趙衻給出答案。
趙衻沉默了好一會,方才回道:“他們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對他們的信任,甚至超過了我娘,他們對我也有著絕對的忠誠,不用擔心他們對我有任何不利,他們之中或許有人地位不高,但他們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是家人。”
趙盼兒點點頭,呢喃道:“手足兄弟嗎?那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趙衻一臉迷糊。
“沒什麼。”趙盼兒搖頭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對了殿下,前兩日我跟張娘子見麵的時候,她跟我說了一件事,引章可能遇到了麻煩。”
“她遇到了麻煩,什麼麻煩?”
“聽張好好說,教坊司有個叫沈如琢的著作郎,最近一直在糾纏引章,上次若不是她突然出現,還不知道沈如琢會怎麼欺負引章,殿下,引章的事情,您能不能讓項參軍幫幫忙?”
趙衻眉頭一挑:“沈如琢嗎?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讓項佑去調查一下,如果他真的糾纏宋娘子,我會讓項佑去處理的。”
沈如琢在劇情裡就曾糾纏過宋引章,後來更是差點把宋引章給賣了,現在他改變了劇情,沒想到宋引章還是跟沈如琢遇上了。
不過原劇情中,沈如琢之所以能騙宋引章,是因為宋引章為了脫籍,完全失去了思考,現在宋引章早已經脫籍,應該不至於還被騙吧?
“謝謝你,殿下。”趙盼兒感激道。
趙衻搖頭:“盼兒,咱們之間不用說謝,現在賜婚聖旨都下了,你現在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宋引章是你妹妹,那就是我妹妹,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殿下,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趙盼兒滿臉感動,再次撲到趙衻懷裡,緊緊摟著了他的腰。
趙衻笑嗬嗬道:“真要想謝我,那就等我們成親以後,你好好伺候我。”
“嗯。”
趙盼兒很是順從的應了一聲,她雖然不知道韓王府的家業到底有大,但隻要趙衻願意相信她,她就一定會儘自己全部的力量幫趙衻,伺候好趙衻。
相較於趙盼兒和趙衻之間的郎情妾意,張好好和池蟠之間卻算不得和諧。
張好好回去之後,並沒有進雙喜樓,而是直接去了她的畫舫。
進船艙,看見池蟠正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拿著小木棍逗鳥,這讓原本就心氣不順的張好好,愈發煩躁。
“行了,唱什麼唱,真難聽!”
池蟠雖然早就已經習慣張好好的驕縱,但她今日脾氣顯然更臭,讓池蟠有些驚訝:“這是怎麼了?今天受了什麼氣,怎麼衝著我來發了?”
張好好負氣坐在榻上,不想說話。
池蟠想了想,試探地問道:“今兒個在蕭家演砸了?”
張好好氣的一拍榻沿:“你才演砸了呢,我張好好什麼時候演砸過!”
“沒演砸,那你衝我發什麼火?”池蟠語氣中也有了一絲火氣,他絞儘腦汁的想了想,又問道:“可是路上遇見不長眼的小痞子了?跟我說,我去教訓他。”
張好好張嘴欲言,半晌卻是泄了氣:“得了吧,你得罪的起嗎?”
池蟠聞言,一臉不快,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好言哄道:“得罪不起,咱們就想點開心的事,來,看看這隻鷯哥兒,我花了三十貫才買的,唱起曲子來,和你一樣好聽。”
“你拿我當鷯哥兒?”張好好一聽池蟠把自己的歌喉與鳥相提並論,心頭更氣了,劈手奪下池蟠手上鳥籠,轉身就往窗外扔去。
一見張好好扔鳥,池蟠急了。
“你瘋了!”
吼完,池蟠便跑到了甲板上,隨後縱身一躍,跳入了河中。
看得畫舫上的一眾婢女和小廝瞠目結舌,紛紛奔至欄杆前,向水中望去,隻見池蟠正奮力的遊向鳥籠。
撈起落水的鳥籠,發現鳥沒事,依舊撲棱著翅膀,池蟠大鬆了一口氣,高高舉起鳥籠遊了回去,幾名手下連忙將他拉了上來。
池蟠衣衫儘濕,氣衝衝的看著張好好,吼道:“你衝我發什麼脾氣?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買到的玉嘴,三十貫錢呢!”
張好好氣得渾身發抖,不敢置信道:“你就為了三十貫錢吼我?”
池蟠突然覺得,自己在張好好心中的地位,隻怕跟他手中的鳥差不多,一下便有些心寒了:“除了錢,這還是條命!我為了哄你開心,好不容易買來的,你就這麼不珍惜?”
“誰稀罕一隻破鳥,而且我明明那跟你說想要蛐蛐,你卻拿一隻鳥來糊弄我。”
池蟠臉色一變,語氣稍稍緩和了幾分:“蛐蛐跑了,我弄隻更好更貴的鳥,怎麼叫糊弄你?你有沒有良心?”
張好好不甘示弱的跺了跺腳:“沒良心的是你!蕭府外頭那麼多人,宋引章且不說,就連蘇十三娘,周小小她們都有人接,你呢,有空在這兒逗鳥玩,也沒想著來接我!”
池蟠聞言,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就是胡攪蠻纏了,明明是你以前嫌棄我是個生意人,不許我去接你,隻讓我派手下去的。”
張好好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好胡攪蠻纏道:“我不管,反正你今天沒來接我,就是讓我丟臉了!哼,說什麼蛐蛐跑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被人家當成了冤大頭,臊得厲害,才沒敢拿給我。”
池蟠被戳到痛處,原本消下去火氣再次上頭:“誰冤大頭了?誰臊了?你今兒個吃錯藥了吧!自個兒演砸了,衝我發什麼邪火!”
張好好又一拍榻沿,吼道:“老娘沒演砸!”
池蟠怒氣上頭,口不擇言道:“你也知道自個兒老了啊!沒演砸,哦,我懂了,那就是使勁渾身解數,結果還是被彆人比下去了。我猜猜,不會是宋引章吧?看來被我說中了,哼,我早就跟你說過,彆跟拿三個來往,你偏不聽,現在倒是給我發起脾氣了。”
張好好也被池蟠戳到痛處,險些流下淚來,不過她咬唇強忍住了流淚的衝動。
見她咬唇無法反駁,池蟠愈發得意:“你也是蠢,前陣子人家捧著你,你就真當自個兒是仙女下凡,黃鶯兒轉世啦?三兩天才練一回嗓子,那姓宋的蠢丫頭天分比你高,長得又比你好看,還比你努力……”
張好好瞬間破防,順手拿起手邊的東西便朝池蟠砸了過去:“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因為張好好往日的驕縱,池蟠曾經積壓的憋屈,全都在此刻發泄了出來:“再說一遍又怎樣?論才論貌,你都比過宋引章,如果不是我捧著你,你能有今天?”
此話一出,張好好仿佛瞬間失去了力氣,眼淚再也不受控製了流了下來。
“是,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是賤籍,我配不上你池衙內。”
池蟠跟張好好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心高氣傲的張好好哭,一下慌了神。
趕忙走到了張好好身邊,輕聲細語哄了起來。
雖說最後哄好了張好好,但兩人之間已然出現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