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枚銅錢落入杯中。
玫琳將視線從賭鬼的酒杯上移開,打量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中國女人,隻見她輕咬紅唇,眼角含淚,兩邊肩膀害怕得微微打顫,連呼吸都在發抖,梨花帶雨的神情我見猶憐,讓玫琳微微一愣。
她曾在其他地方看到過這樣的神情,那是在一處大橋景點的蹦極設施上,那些第一次體驗蹦極的遊客被拽著安全繩拉上來時,臉上掛著的便是這樣劫後餘生的恐懼神色,而眼前這名女人臉上的神情與那些嚇得半死的極限運動新手一般無二,五官的微表情與下意識的肢體動作無不表明著她此刻正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下,脆弱的精神狀態隨時可能崩塌,這的確是個很膽小的女人。
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不是麼?
玫琳將視線從寧哲身上移開,側目看向賭鬼,賭鬼麵前的酒杯底部已經沉著2枚銅錢了,但它的回合還沒有結束,慘白僵硬的手指將一枚銅錢從桌麵上夾起,移到了酒杯正上方。
賭鬼的動作僵硬、緩慢且精確,關節的每一次開合與肌肉束的每一次延展收縮都無比穩定,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顫抖,就像是裝配流水線上的全自動機械臂,依照寫好的程序執行既定的操作,誤差以‘絲’來計。
玫琳覺得自己做不到這樣的事情,畢竟人不是機器。
但鬼是。
撲通,一枚銅錢輕輕落入酒杯之中,眨眼間便沉入杯底,金黃的酒體冒起一串金黃的小氣泡。酒液冒出杯口的高度應聲上漲,液體的表麵張力將水平麵拉成了弧麵,如同一個被吹到極限的氣球,下一秒就要破裂。
“到極限了。”坐在寧哲左側的貝當眼神閃爍,雙目緊盯著賭鬼麵前那杯即將溢出的金酒。
賭鬼杯中的情況已經瀕臨極限,脆弱的平衡隨時可能破裂,甚至都不需要再放下第4枚硬幣,此時隻要桌子稍微抖動一下,或者地麵微微搖晃些許,那漲到了極限的弧形水麵便會支離破碎。
是的,隻要一下,一下下……
桌麵下方,貝當的腿不自然地動了動,腳尖挪到了桌腿旁邊。
“隻要一下,一下就好。”貝當心中默念。
這個想法產生的瞬間,忽然,一股駭人的寒意從心臟深處升起,名為恐懼的情緒化作一身冷汗從毛孔中鑽出,浸透了他的脊背,貝當抬起頭,看見賭鬼慘白的臉。
“在賭鬼麵前出老千的話,會死。”寧哲心中暗道。
夏語冰在筆記本裡告訴過他之前那個試圖出老千的,叫做阿倫的人的結局。
寧哲縮著肩膀,可憐兮兮地抹著眼淚,眼角餘光瞥向貝當,見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便又將視線收了回來。
玫琳看看寧哲,又看了看貝當,若有所思地輕咬嘴唇。
此時,賭鬼的手再次抬了起來,慘白僵硬的食指伸得如鉛筆一般直,直直指向愣在座位上,還沒緩過神來的貝當。
“下一個是他。”
緊接著,賭鬼抬起了另一隻手,同樣指向貝當。
“再下一個也是他……賭鬼還挺記仇。”寧哲用手背擦去眼角淚珠,暗暗打量著賭鬼僵硬的麵孔,心道:“賭鬼這家夥對貝當的仇恨值似乎高於我?”
也是,自己兩次指定賭鬼投幣,隻是在規則內的針對而已,貝當則是打算搖晃桌子,試圖用作弊的方式使賭鬼輸掉,這完全背棄了公平原則和遊戲規則。
“也就是說,違反規則作弊,比在規則內的擦邊操作更加吸引賭鬼的仇恨。”寧哲將這點暗暗記下,接下來輪到貝當往酒杯裡投下銅錢了,而且是2枚。
深呼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貝當拿起一枚銅錢,小心翼翼地準備將其拈到杯口上方,坐在桌對麵的玫琳緊張注視著他手上的動作,神情嚴肅。
賭鬼杯中的水體平衡已經到極限了,一枚銅錢也放不下了,接下來隻要貝當能安全度過自己的回合,將下一名投幣者指定為賭鬼,那麼賭鬼就必定成為輸家,在場的三人都能從鬼的糾纏中全身而退。
但……有那麼簡單嗎?寧哲兩眼微眯,在心中整理了一遍目前已知的信息:
1、遊蕩的賭鬼會隨機將人拉入賭局,強迫其與自己進行賭博性質的遊戲,遊戲內容及玩家人數都依具體情況而定
2、目前為止出現過的所有遊戲類型都一定帶有‘輸贏’和‘賭注’的概念
3、在賭博中作弊出千的玩家會直接被判定為輸家,沒收賭注並驅逐離場,試圖作弊但還沒作弊的玩家則會吸引到賭鬼的仇恨
4、賭鬼的好勝心或者說貪欲極強,祂會不停地賭下去,直到自己成為贏家,將其他所有玩家的賭注統統收入囊中
5、賭鬼持有黃曆
那是它從何念君手裡賭博贏來的賭注。
“從之前與夏語冰他們玩的抽鬼牌遊戲,以及和莎莉莎莉等人進行的俄羅斯輪盤賭的情況來看,賭鬼現在的運氣極好,基本可以確定它已經看過了今天的黃曆,利用上麵的‘宜’與‘忌’提升了自己的運氣。”
寧哲瞥了一眼正聚精會神盯著自己手中銅錢的貝當,整理著現在的情況:
“今日宜:祭祀、祈福、開光、解除、出火,一共5項宜事,這5項宜我全都做過了,且沒有觸犯任何一項忌諱,因此今天我的運氣已經好到不能再好,我現在擁有著鴻運齊天的逆天強運。”
那麼賭鬼呢?賭鬼達成了這5項宜中的幾項?它此刻的運氣是比我好,還是比我差?
問題的答案現在就捏在貝當的手上。
“杯子裡的酒很滿,兩枚銅錢放下去,酒可能會滿出來,也可能滿不出來,哪種情況都有可能,隻取決於貝當拿錢的手有沒有一哆嗦,以及一些運氣成分。”
寧哲雙眸低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是忽然,他的神情猛地怔住。
一個漆黑的人影突兀出現在這間房間門口。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