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哲從懷中摸出一本革封的筆記本放在桌上，向身旁的夏語冰使了個眼色，她頓時心領神會，將自己的那本筆記本也拿出來一同放在了桌上，就像那兩麵銅鏡一樣。
“認識這個嗎？”寧哲問。
玫琳點了點頭：“這是兮照的授格道具？”
“沒錯。”寧哲頷首。
在從貝當那裡得知‘兮照’的規則之後，寧哲立刻便理解了這兩本筆記本的來曆：這兩本筆記本裡隻有一本是原件，另一本則是它的鏡像副本。
無限層級的鏡中世界會互相同步彼此的狀態，例如普露梅莉雅在其中一層世界悔棋，便會導致所有世界的時間都同步倒退。
這兩本筆記本正是利用了這一原理，通過某種特殊手段將筆記本原件的‘倒影’從鏡中世界帶了出來，二者互相同步狀態的特性則依然保留，以此實現信息不受乾擾的實時傳遞。
唯一的疑點在於，原件與副本之間的關係應當是互相顛倒的才對，但這兩本筆記本的上下左右乃至寫在上麵的文字方向都是完全同步的。
寧哲大概能猜到其中原因：
設筆記本原件為a，從鏡中世界帶出來的倒影為b，理論上ab兩本筆記本應當互相顛倒，但還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自己手上的第二本筆記本並非是b，而是c——倒影的倒影。
“編號為b的筆記本應該還在夏語冰的姨媽手裡，也就是說我和夏語冰通過這本筆記本進行的所有交流皆在她的監視之下……意料之中。”
寧哲沒有多在意這件事情，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多留了一個心眼，沒在筆記本上寫什麼涉及到自身真正隱秘的事情，監視就監視了吧。
畢竟，天上哪有掉餡餅的道理，白嫖來的東西，往往都藏著隱形的坑。
“而且……”寧哲側目瞥了一眼身旁的夏語冰，嘴角彎起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
就在不久之前，夏語冰還通過筆記本向他傳遞了‘忿蕪’的相關情報，想必那段文字現在已經被看到了吧？
“忿蕪的秘密，可不是那麼好聽的。”
收斂起飄遠的思緒，且將精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
“我會帶著其中一本筆記本進入37號鏡中世界，嘗試將普露梅莉雅從‘空殼’狀態恢複過來，如果成功的話，她便會使用這本筆記本向你報平安。”
寧哲說著，將夾著黑色碳素筆的那本筆記本揣入懷中，夾著藍色筆的那本則依然留在桌上。
“為什麼需要用筆記本？”玫琳問道：“小姐恢複之後不是應該立刻離開鏡中世界回到現實麼？”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冷靜。”寧哲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牆上掛著的時鐘。
深夜23:40。
“還有20分鐘就到明天了，得抓緊時間才是。”
寧哲一邊將兩麵銅鏡放在桌子兩側麵對麵擺好，一邊說道：
“我有件重要的東西現在還在賭鬼手裡，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得趕緊把祂贏回來。為此我需要你家小姐的幫助，所以她得留在裡麵為我下棋，直到我贏過賭鬼，拿回本屬於我的東西。”
“那麼，回見。”
寧哲雙手撐著桌麵，躬身來到兩麵鏡子之間。
下一刻，他的身體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玫琳注視著攤開擺放在自己麵前的筆記本，空白的紙頁上一個字都沒有。
“小姐……”
“你好小姐，又見麵了。”
寧哲從沙發上站起身，對坐在自己對麵的少女微微一笑。
同樣的飛艇，同樣的房間，同樣的桌子上麵擺放著一塊方正的棋盤，身著黑裙的少女安安靜靜坐在堆滿，落在棋盤上的手指白皙嬌嫩如春筍一般。
寧哲繞過桌子坐到普露梅莉雅身旁，掏出筆記本翻開放在桌上，提筆在上麵寫下一個單詞：rr（玫琳）。
句號落下的瞬間，寧哲紮在頸後的發絲悄然散落開來，海藻樣的波浪長發披散在肩膀，一襲綴有鳶尾花紋樣的蕾絲黑裙與身旁的少女一般無二。
普露梅莉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但在覺元的禁錮之下，寧哲的自我意識沒有絲毫動搖，他絕對不會將他人的記憶與自己混淆。
他得到了‘玫琳認知中的普露梅莉雅’，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
坦白來說寧哲的筆跡跟普露梅莉雅一點兒也不像，應試教育教出來的高三畢業生寫下的每一個字母都是為了讓改卷機器能夠更加清晰地識彆出筆跡，端正的筆觸遠沒有這位貴族小姐那麼浪漫秀氣，甚至還有點歪歪扭扭，那是寧哲故意的。
但玫琳依然願意相信這就是她家小姐寫的，或者說，她想要相信。
剛恢複過來手有些抖啦，有個陌生男人在身邊所以很緊張啦，等等諸如此類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隻要心裡願意相信，人總能編出無數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嗯……戴了不算給？”
怎麼不算呢？
寧哲一麵消化著普露梅莉雅的記憶，一麵提筆在筆記本上又寫下一行字，這一次他的筆跡秀美又漂亮，和玫琳記憶裡的普露梅莉雅一模一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姐她隻是剛恢複過來，還有些不適應而已……”
現實世界的同一個地方，玫琳注視著筆記本上熟悉的字跡，掩麵而泣。
普露梅莉雅今年14歲，這個月21號就要過15歲生日了。
這個從小被嚴厲母親管束著的的女孩的記憶十分單調，和姐姐玫琳在一起的生活平淡而溫馨，說到底還是平淡，而且因為年紀尚小的緣故也沒有接觸到太多關於芙利姆密斯雷特家的家族隱秘，她知道的那些寧哲都知道。
平淡如水的記憶裡隻有一件事情引起了寧哲的關注，那是一種名叫宗教信仰的東西。
和秉承唯物主義史觀的九州不一樣，歐羅巴人人均基督徒，他們之中不信教的才是少數，但普露梅莉雅的情況卻有些不一樣，或者說整個芙利姆密斯雷特家族都擁有著同一個特立獨行的信仰。
這個家族信仰的並非天主，而是：
——眠神創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