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哲……這是什麼地方？”夏語冰低聲問道，小船的周圍一無所有，唯有浩瀚無垠的霧氣一望無際的水麵。
“芸芸眾生，苦海爭渡，這裡是苦海。”寧哲一邊將手伸進自己懷裡摸索，一邊說道：“普通人一輩子都隻能在苦海中沉淪，但有的人不一樣，那就是有錢人。”
說著，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枚外方內圓，雕刻著‘萬事如意’字樣的銅錢。
“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給錢，就能收買苦海之上的【擺渡人】，讓它載你脫離苦海，帶你去到你想要去的地方。”寧哲說著，將一枚銅錢放在了劃船老翁乾瘦枯癟的手掌之上。
之前寧哲在凡妮莎堡裡暴斃自殺，觸發了蘭仕文的死亡回歸，發覺不對的蘭仕文很快便將事情聯係到了寧哲身上，趕到現實中的凡妮莎堡，幫助寧哲從夢中成功脫身。
但當時的蘭仕文身在雲州，而凡妮莎堡則是在亞平寧半島的北部山區，兩者之間相隔著整片亞歐大陸，即使乘坐最先進的超音速客機也很難及時趕到，更不要說凡妮莎堡所在的山區還沒通車。
但靠著花錢收買擺渡人，蘭仕文橫渡苦海，最終還是趕上了。
寧哲很好奇這家夥是怎麼做到的，於是昨天蘭仕文離開前，寧哲拿到了一瓶水。
“老資曆的升格者大多都知道【擺渡人】的存在，於子千不知道是因為他還是個新人，而我不知道則是因為我是個比他還要新的新人。”
想到這裡，寧哲不禁搖了搖頭，估計蘭仕文也想不到這個被忿蕪屢次暗算還愣是沒死的家夥居然三個月前還是個普通的高中學生。
忿蕪自己也不信，因此當寧哲在賭桌上以‘寧哲’的身份出現在忿蕪麵前時，他還覺得這隻是對方的又一層偽裝。
氣抖冷，高中生怎麼你了。
複雜的思緒轉瞬即逝，小船上，白發蒼蒼的擺渡人收下了寧哲的一枚銅錢，然後，再次伸出了手。
“和蘭仕文之前說的一樣，一個人坐一次船，船費是一枚銅錢。”寧哲點了點頭，現在船上有他和夏語冰兩個人，自然應該付兩枚銅錢。
於是寧哲再次摸出一枚銅錢，放在擺渡人手中。
但收下銅錢之後的擺渡人非但沒有開船，反而再次向寧哲伸出了手。
“船費不夠？”寧哲微微皺眉，一個人的船費就應該是一枚銅錢才對，蘭仕文沒理由在這件事上騙他：“如果蘭仕文沒有騙我的話，兩枚銅錢的船費為什麼會不夠？難不成現在船上坐著不止兩個人？”
寧哲思索片刻，試著將第三枚銅錢放到了擺渡人手中。
3枚、4枚、5枚……擺渡人每收下一枚銅錢都會很快再次伸手，仿佛多少錢都不夠，直到收下了第6枚銅錢，擺渡人這才不再針對寧哲，蒼老的手掌轉而伸向了坐在寧哲身旁的夏語冰。
“看來我坐一次船的價格就是6枚銅錢了。”寧哲寬心之餘還有些疑惑：“這個數字是怎麼來的？我1個人坐船為什麼要收6個人的錢？”
思索片刻，寧哲似乎想通了什麼，側身對夏語冰說道：“給它兩枚銅錢，你坐船的價格應該是2枚銅錢。”
“這樣麼？”夏語冰雖然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將兩枚銅錢放在了擺渡人的手中。
收下寧哲的6枚銅錢和夏語冰的2枚銅錢後，擺渡人果然不再索取，這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老翁佝僂著身體轉了過去，乾瘦枯槁的雙手終於拿起了劃船的竹竿。
開船了。
“噯，寧哲。”夏語冰看著船頭老翁佝僂瘦小的背影，低聲問道：“為什麼我坐船隻需要2塊錢，你卻需要6塊呢？”
寧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將之前的那個礦泉水瓶蓋扭開，俯身將瓶子按下水麵，往裡灌了半瓶的水，這才將瓶子重新扭緊，遞給夏語冰。
“這是？”
“海水。”寧哲說道：“想要坐上渡舟脫離苦海，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有錢。第二，接觸到苦海的海水。”
在持有買命錢的情況下接觸到苦海的海水，擺渡人聞著味兒就過來了，放下竹竿問靚仔要不要搭船。
“我知道了。”夏語冰接過礦泉水瓶，點了點頭：“那這艘船會把我們送到哪裡去？”
“那就要看你想去哪裡了。”寧哲說道：“你可以將這片苦海視為淩駕於現實世界之上的一個高維世界，隻要是現實世界存在的地方，擺渡人都能將你送過去。
再有就是去一些鬨鬼的地方可能要加錢。”
夏語冰用衣角擦乾礦泉水瓶身傷的水珠，若有所思地端詳著瓶中透明的水體：這所謂苦海的海水看起來和普通的水沒什麼兩樣，水體透明無色，聞起來也沒什麼怪味，除了特彆乾淨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遼闊無垠霧氣籠罩著整個世界，船下清淨的水麵平靜得就像是一麵鏡子，隻有擺渡人手中的竹竿上下攪動著海水，劃拉出清脆的浪花聲音。
夏語冰抱著裝有海水的礦泉水瓶，倚在船側小心翼翼地微微側身向下望去，看見如鏡般光滑的水麵被船身蕩起層層波紋，透過浪漫的水波紋，夏語冰看見了幾間破敗的房子。
“嗯？”夏語冰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往下望去，居然真的看到了水下有幾間房子。
那是農村老式的土磚民房，摻雜了稻草的黃土壘成牆壁，上麵蓋著青灰的瓦頂，三間房子呈‘品’字形排列，共同構成了一個t字路口，船下水波浪蕩，夏語冰甚至能看見路口旁的雜草在隨著水波緩緩搖曳。
“這個路口，怎麼有點眼熟……？”夏語冰心中疑惑，身下的小船仍在前行，那幾間老房子很快便被甩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
山林間，一條小河蜿蜒流淌，流到了一處山穀盆地，河邊的土地明顯經過人工耕種打理，即使已經長滿雜草，也依然能看出那裡曾經有過一片農田。
而在小河上遊，一座土牆瓦頂的圓柱形建築坐落在那裡，從小河到農田，從路口到圍屋，水下的一幕幕場景無不讓夏語冰感到熟悉。
“我…我想起來了。”
夏語冰愣愣地看著水下荒廢的農田和破敗的村莊，顫聲道：“這是我的家鄉……我小時候就住在那座圍屋裡，還有叔伯姑姨等一大群親戚，大家都住在一起，我是在那座圍屋裡出生的……”
寧哲瞥了她一眼：“後來呢？”
“後來因為要截流桃江開發水庫，我們村在的那個山穀被規劃為了蓄水區，所以全村人都離開了家鄉，搬去了市裡，那時候我才6歲。”
夏語冰抱著寧哲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水庫建成之後，我的家鄉就被淹沒到了水底，我也再沒回去過。”
她離開家鄉時年紀還很小，對於那片生她養她的小山穀的記憶還很模糊，那座從小生活的圍屋也記得不太清楚，直到今天登上渡船，泛舟苦海，那些久遠的記憶方才如潮水般湧上腦海。
夏語冰的雙眼遊離，有些恍惚，恍惚間她感覺小船下平靜的水麵不是什麼沉淪眾生的無垠苦海，而是當初淹沒她家鄉的那座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