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之上，煙波浩渺。
苦海之下，眾生沉淪。
擺渡人手中的竹竿漸漸慢了下來，身下小船的速度放緩，船頭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
寧哲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眼前迷霧漸漸消散，一座數十米高的混凝土大壩從霧中浮現出來，灰白的壩體上赫然刻著紅漆的【琴墳】兩字。
“琴墳水庫？”夏語冰盯著頭頂的混凝土水壩，眼睛一眨不眨。
她居然真的回到了這裡……
寧哲環視四周，確定了兩人現在是在琴墳水庫的大壩腳下，從小木船停靠的位置上岸直接就能走進大壩的員工檢修通道，越過大壩，水庫底下就是夏語冰的老家了。
“就在這裡下船吧。”寧哲摸出一張對折過的便簽紙遞給夏語冰：“去把這個交給你姨媽。我記得你們夏家的主要產業就在琴墳市，你應該能在這裡找到她。”
夏語冰接過便簽紙：“你不和我一起嗎？”
“我還有彆的事要做。”寧哲搖頭：“上岸之後打開你的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上麵寫了今日吉凶，看完之後立刻將那張紙撕下來燒掉，然後用儘可能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儘量完成上麵的【宜】——今天我們倆都很需要運氣。”
夏語冰鄭重點頭：“知道了。”
“很好。”寧哲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一位乘客下了船，擺渡人也重新拿起竹竿，撐杆離岸，夏語冰站在岸邊目送著小舟消失在迷霧之中，心中忐忑：“我這樣算是能幫到他麼？”
思量無終，夏語冰轉身離開。
朦朧的霧氣再度充盈視界，寧哲靠在船邊，側首俯視著船下水波瀲灩的海麵，水下有一處建築工地正在施工，有一對夫妻正在公墓裡祭拜死者，還有一個女孩坐在窗邊愣愣地發呆，像是在等誰的樣子。
寧哲靜靜地等著，直到水麵之下出現了另一片水麵。
“雲夢澤……”
前方穿來砰的一聲脆響，小船靠岸了。
寧哲抬頭望向天空，頭頂的霧氣隨之消散，懸吊鋼索的漢江大橋從霧氣中緩緩浮現，寧哲縱身一躍，離開小船跳上大橋的橋墩。此時再回頭看，那艘古舊的小船以及船上撐杆的擺渡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回到雲都了麼。”寧哲眯著眼睛掃了一眼漢江江麵上金光燦燦的太陽倒影，縱身一躍跳入江中，化作一隻遊魚迅速消失不見。
薇薇安港和雲都有6個多小時的時差，寧哲離開薇薇安港時是淩晨2點出頭，到雲都則已經是上午9點了。
沿著漢江順流而下，寧哲在雲都城外一處無人的河灘處上了岸，邊走邊從懷裡摸出一張便簽紙，用鉛筆在上麵寫下一行字：
【我到雲都了。】
紙上很快出現了回複：【來西郊科技園找我】。
寧哲沒有回複，直接將這張紙燒成了灰，隨後便化身成一隻遊隼，直奔雲都城西郊飛去。
雲都城西郊科技園，季伯嘗生前投資建立的產業，其中入駐有多家新興科技企業，尤以生物醫藥領域為主，核心自然是季伯嘗本人控股41的雲山製藥集團，他們在這裡為季伯嘗秘密研究與克隆人體，用來誆騙財神，賺取銅錢。
季伯嘗死後被蘭仕文抄家，起持有的全部股份和產業都被收歸雲州官府所有，現在這裡也算是半個國營事業單位了。
來到科技園門口，寧哲切換成於子千的身份，一路沒有遭到任何阻攔，在幾名荷槍實彈的警衛的陪同下進入了科技園中央的圓形穹頂之中，隨後警衛留在門口站哨，寧哲獨自一人穿過三重防護門，來到了季伯嘗昔日存放自己克隆體的蜂巢外。
蘭仕文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時間緊急，我就不多廢話了，季伯英就在裡麵，能問出多少東西全看你的本事。”蘭仕文將寧哲帶到一麵巨大的矩形玻璃窗前，透過玻璃窗，能看見一名須發皆白，麵皮枯褶的清瘦老人被囚禁在裡麵，乍一看就跟生前的季伯嘗一模一樣。
“該說果然是孿生兄弟麼，季伯英和他哥哥季伯嘗長得一模一樣。”寧哲若有所思道。
蘭仕文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兄弟，是克隆體與本體的關係，季伯英就是季伯嘗，季伯嘗克隆了數萬個自己，終於造出了這麼一個怪物，當作自己走投無路時的退路。”
“猜出來了。”寧哲點了點頭。
升格者沒有親情這種東西，但季伯嘗卻早早將自己的弟弟送到歐羅巴，還不惜付出大量銅錢為其打點關係，隻為自己這個‘弟弟’能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季伯嘗連自己親生子女的生死都不在乎，又怎麼會給予這個弟弟如此厚待呢？
除非這個所謂的弟弟，從一開始就是他自己。
“但話又說回來了，既然季伯英是季伯嘗克隆出來的自己，那豈不是說他本來其實沒有什麼孿生弟弟麼？”寧哲皺了皺眉，又問道：“你們居然一直沒注意到這個疑點？官府就這點能耐？”
蘭仕文搖頭：“很遺憾你猜錯了，因為季伯嘗真的有一個孿生弟弟，名字也真的叫做季伯英，隻是季伯嘗把他殺了，然後用自己的克隆體取而代之。”
“狠人。”寧哲欣慰點頭：“怪不得能瞞過你們的眼睛。”
“行了，叫你來不是為了閒聊的。”蘭仕文麵露不悅：“你那些手段拖不了忿蕪多久，他很快就會反應過來，我們時間不多。如果不是你信誓旦旦跟我保證你一定能從季伯英的腦子裡挖出東西，我不會這麼冒險配合你，你必須抓緊拷問。”
“你看，又急。”寧哲微微一笑：“勞您費心，我已經問完了。”
蘭仕文微微一愣，眼底一抹驚愕之色飄然而逝：“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蘭仕文的視線穿過玻璃窗看向房間裡的季伯英，這位季伯嘗的克隆體依然靜靜坐在床上，漫然的目光不時瞥向窗戶的方向，絲毫沒有注意到站在窗外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