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寂眸光低垂，“微臣無心於此。”
燕帝笑了笑，“太子此前也如你一般對婚事閉口不談，但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你為朕肝腦塗地，若是有了心悅之人，不管是誰，儘管來向朕請旨賜婚。”
蕭韞玉翻閱奏折的動作一頓，抬眸看了岑寂和燕帝一眼，然後又狀似無意地繼續翻閱著奏折，但手裡頭的朱筆卻沒再動一下。
岑寂沉默了片刻，依舊是搖了搖頭：“微臣並無心儀之人。”
燕帝：“那平寧呢？”
岑寂倏然抬眸，向來冷酷緊繃的麵容多了幾分鬆動，“平寧縣主是天上驕陽，微臣雖欣賞她才華智勇，卻不敢高攀。”
燕帝輕笑：“她是朕心腹重臣之女，你亦是朕心腹，算不得高攀。”
“哢擦”一聲傳來，燕帝和岑寂都齊齊朝著蕭韞玉看去。
卻見蕭韞玉從地上撿起了一支摔斷的朱筆，他神色依舊溫和淡然：“方才手滑了。”
目睹蕭韞玉把筆折斷的福全公公嘴巴張得都快能塞得下一個雞蛋了。
太子殿下，說好的體弱多病呢？
您就算在意平寧縣主，也大可不必著急啊！皇上隻說岑指揮使可以請旨，又沒說一定會給他賜婚。
岑寂顯然也領會到了這層意思，並沒有真把燕帝說的話當真，依舊謹言慎行：“皇上，實不相瞞，自平寧縣主救了舍弟之後，舍弟便將她視若親姐。微臣每每見她，念及恩情，也願將之視若血親妹妹嗬護。”
燕帝撫掌大喜，“如此甚好，近來燕京不都時興上襄平侯府認親嗎？朱昇和韓喆都認了平寧當妹妹，你與平寧既有此淵源，朕念在京中舉目無親，不妨讓你與平寧義結金蘭，兄妹相稱。日後若你成親，也有襄平侯府的長輩幫忙操持。”
岑寂：“……謝皇上。”
蕭韞玉看著麵露得逞笑容的燕帝，莫名覺得這“有情人終成兄妹”的招數有些熟悉。
一旁的福全公公都被燕帝的操作給驚呆了，“所以，皇上，要擬旨嗎？”
燕帝點頭，“那是自然。”
福全公公伺候筆墨，但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這聖旨賜婚的屢見不鮮，聖旨賜乾親的還真是聞所未聞。
燕帝一邊寫聖旨，一邊美滋滋地想著：朕真是個天才！襄平侯不讓給他女兒賜婚，又沒說不許給他女兒賜乾哥哥！左右他不在的時候，平寧都認了朱昇和韓喆兩個哥哥了，再多個岑寂也無妨！隻要他將所有對平寧有苗頭的青年才俊都變成她的哥哥，那她除了嫁給玨兒還能嫁給誰？
岑寂直到從福全公公手裡拿過聖旨，整個人都還是有些懵的，但謝恩過後捧著聖旨依舊有些沉默。
燕帝這會兒心下得意過後，瞅了眼沉默不語的岑寂，又有些心虛了起來。
他背著手轉移了話題，嚴肅問：“哎呀，默川，那明遠和尚可有交代天命鳳女之事？”
岑寂知道燕帝十分關心此事，許久之前就讓欽天監去算天命鳳女的生辰八字，又讓錦衣衛四處調查與之符合的女子。
“交代了一些。”岑寂看了在那批閱奏折的蕭韞玉一眼。
乾係江山社稷，即便是襄王和晉王，燕帝都瞞著，所以岑寂並不確定燕帝是否想讓太子聽到。
燕帝明白他的意思，擺了擺手道：“但說無妨。”
岑寂心下有些驚訝於燕帝對太子的寵信，但麵上卻不露分毫神色，“沈念嬌的生辰八字與欽天監推算的天命鳳女時辰一致。據明遠和尚所言，正是因此，他才能將兩者命格調換。沈念嬌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如今已被調換成了天命鳳女，若想命格歸位，則必須二者有一人身死。”
燕帝恍然，聲音裡是帝王殺伐果斷的冷酷：“也就是說，隻要找到原本的天命鳳女，再殺死沈念嬌，就能使命格歸位？”
岑寂頷首。
燕帝琢磨了下：“不過朕怎瞧著沈念嬌如今這不大像天命鳳女，反倒更像是天煞孤星？”
眾人沉默。
誰說不是呢？
跟沈念嬌沾上邊的，就沒有不倒黴的。
原本錦衣玉食將她養大的襄平侯府，被她陷害，險些家破人亡。
她曾經的姑姑和離，養兄沈朝謹秋闈前右臂中箭，沈暮玠虧空家產一度淪為丐幫，沈夜衡中蠱至今不良於行，三個嫡姐有兩個婚事不順。
而她的生母柳氏，機關算儘，自食惡果，即便有姘頭明遠相護，卻也活罪難逃，被囚寶雲寺戴罪祈福，常伴青燈古佛。
她後來的父親陸航，被抄家削爵，終生軟禁於懺思伯府。
她的親哥哥柳淩霄剽竊詩文敗露，聲譽儘毀，如今又利用邪祟秋闈舞弊，難逃一死。
就連為她籌謀良多的生父明遠和尚，也鋃鐺入獄。
哦對，還有沈念嬌的夫君，他的三皇子，好好的還被刺客射瞎了一隻眼，說不準也是沈念嬌克的。
不然那日驪山夏苗，他的太子也遇到了刺客，怎麼到最後出事的隻有蕭瑾寧？都是命啊！
燕帝十分懷疑，“那真正的天命鳳女何在？莫非已然身故，命格也已調換了回來？”
岑寂搖頭：“微臣也在明遠麵前質疑過沈念嬌的鳳命。但他經受酷刑依舊堅持，鳳命尚在沈念嬌身上。還說……”
看出他的猶豫，燕帝道：“但說無妨。”
岑寂：“他還說，晉王殿下讓鳳女為妾，有違天命，所以才會遭到報應，被射瞎眼睛。”
燕帝頓時惱怒：“妖僧妖言惑眾！若鳳女是如此德行，便是日後能高居後位，也定是後世口中的妖後！”
岑寂閉口不敢言。
燕帝氣得喘了幾口氣，又問：“可有問出原本的鳳女是何人？”
岑寂眸光低垂：“並未問出。”
燕帝沉聲道：“繼續審問，儘可用刑。”
岑寂說：“明遠和尚說要求見太後娘娘一麵。”
燕帝皺眉：“他要見母後，所為何事？”
岑寂：“應當是求情。此前太後娘娘對明遠頗為敬重，屢屢宣他精講佛法，也數次為寶雲寺捐贈香油錢。而過幾日便又是忠烈王的忌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