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眼中疑慮漸消了些：“是了，每逢忠烈王忌日，母後就會請高僧做法，為皇兄祈福誦經。以往請的都是明遠。但今年怕是不行了。此獠乾涉秋闈，妄圖擾亂朝綱，必須殺之以儆效尤！”
岑寂正欲告退，這時，外頭又傳來通報聲。
“錦衣衛鎮撫使求見！”
“宣！”
錦衣衛鎮撫使匆匆進殿，看了上司岑寂一眼，然後同燕帝稟報：“皇上，明遠和尚獄中自儘。”
鎮撫使掌管詔獄，出了事第一時間就來向燕帝請罪。
燕帝皺了皺眉，他知道詔獄酷刑無數，進去的人都想自儘，但卻往往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番的確是錦衣衛失職。
但想到明遠和尚那一身防不勝防的邪術，燕帝隻是擺了擺手，表示知曉，讓鎮撫使退下。
岑寂也帶著聖旨一並告退。
蕭韞玉倒是覺得明遠死得蹊蹺，掐指算了算，麵上神色未變。
待錦衣衛退下，禦書房內又隻剩下了燕帝和蕭韞玉父子二人，還有侍候在旁的福全公公。
燕帝忽然問：“玨兒，鳳女一事你作何想法？”
在蕭韞玉尚未回京之前，他屬意的繼承人是蕭瑾寧，也在他身上花費了許多功夫，但這些時日蕭瑾寧鬨出了不少荒唐事，讓他失望透頂。
而且所有的原則在他的嫡長子麵前都是可以改變的。燕帝看出來了蕭韞玉如今積極參與朝政，也有意繼承皇位，想到他勢單力薄，自然也想助他一臂之力。
他覺得平寧縣主背後有襄平侯府與嘉慶長公主府等勢力，固然不錯，但權臣之女數不勝數，天命鳳女卻隻此一個。若是燕國未來皇帝能得鳳女相助，也許便能度過他夢中燕國山河破碎的劫難。
蕭韞玉神色認真：“天命難違，但兒臣相信，人定勝天。”
燕帝看著他年少俊朗的眉目，眼中劃過些許對往昔的追憶，輕歎了聲，“朕年輕的時候也如你這般，少年意氣，但到了如今的歲數，卻不得不信命。玨兒，朕也希望你能與心悅之人長相廝守，這是出於一個父親的私心。但朕亦是燕國的君王，為了江山社稷，朕更希望你能得鳳女為妻。”
一旁的福全公公聽著心驚。
燕帝這番話，就差直說，若太子殿下能娶鳳女為妻，就將皇位傳給他了。
隻是太子殿下明顯心悅平寧縣主，而平寧縣主的親爹是襄平侯，乾娘是嘉慶長公主，這兩位不僅位高權重還極為護短，絕不可能讓平寧縣主委屈為妾，即便那人是太子。
便是皇上再偏愛太子，也不可能逼重臣兼摯友之女為妾。
所以皇上這是希望太子殿下為了皇位放棄平寧縣主。
若是襄王與晉王，絕對馬上就表態說願意聽從父皇安排了，但此刻，蕭韞玉卻是麵色微沉了下來，沒有半點兒猶豫。
“父皇，兒臣心悅初初，此生也唯有初初一人。”
燕帝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又是欣慰於兒子重情，也有些憂慮於他太重兒女私情。
“朕可以說得再明白一點，得鳳女者得天下。得鳳女者，才可為燕國之君。”
“兒臣隻要初初。”
蕭韞玉聲音輕緩，但眸若寒星堅定。
燕帝以為他不信命，但他錯了，他上輩子就是玄門門主，占星卜卦不在話下，怎麼可能不信命？但也正是因為精通此道，他也知曉如何逆天改命，才會說人定勝天。
他想要皇位，想要取代原本的天命帝星一統四國。
但是他始終記得自己的初心。
他入世改天命，隻因一人。
燕帝看著蕭韞玉那與他和寧皇後年輕時各有肖似的眉眼，沉默了良久，才按了按太陽穴，歎氣道：“罷了。無論你做何抉擇，朕都依你。隻希望你往後莫要後悔。”
他不知道蕭韞玉義無反顧選擇所愛之人，日後是否會後悔錯失江山帝位，但他多年來空置後位在無邊歲月裡懷念寧皇後時，卻不止一次後悔，當初為了穩固江山不斷地往後宮抬新人，害得她傷心早逝。也許不管怎麼選都會有遺憾。
……
朱昇一日日的閒著無事，就趕了馬車來侯府門口接沈綰梨回長公主府。
沈暮玠為了防朱昇，特意將他馴養的獵犬拴在門口。
但卻沒想到，一來二去，那獵犬竟然跟朱昇熟了起來，見著他來就搖尾巴。
沈綰梨拗不過他，解決了林嫣之事後，就要同他一起回長公主府。
但剛收拾了東西出門，就遇到了手持聖旨前來侯府的岑寂。
錦衣衛於燕京權貴來說可謂是瘟疫，人人避之不及，岑寂就更是瘟神，他上門準沒好事。
侯府下人們都如臨大敵，當即跑去通報主母、世子和老夫人。
不多時，侯府的主子們都到了花廳嚴陣以待地迎接岑寂。
隻是讓眾人意外的是，岑寂竟然還帶了個小少年一同上門。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七八歲，與岑寂長得有點像，穿著湛藍衣袍，布巾包頭，但相對於冷著臉的岑寂來說卻更為討喜，臉上笑容可愛。
他被岑寂牽著進門，走路時都一直看著前方，雙目無神，但臉上卻洋溢著笑容，顯然心情很好。
不少了解過岑寂的人都知道，他在燕京舉目無親，隻有一個雙目失明的弟弟相依為命。而這個弟弟岑諾可以說是他的逆鱗。
他當上錦衣衛指揮使後樹敵無數，曾有人想要對他弟弟動手報複他，可卻被他點了天燈，下場十分淒慘。
沈綰梨也想知道岑寂來侯府所為何事，所以就也跟著來了花廳。
眾人到齊後，花廳內一時還有些安靜。
還是岑諾先打破了寂靜，他有些拘謹地問：“綰梨姐姐在嗎？”
“我在這。”
沈綰梨剛出聲，岑諾就鬆開了岑寂的手，朝著她奔來，緊緊抱住了她。
可惜岑諾雙目失明，壓根沒瞧見，他抱住沈綰梨時，沈朝謹、沈暮玠和朱昇都對他怒目而視。
要不是有些怵岑寂，朱昇都想直接把這小屁孩丟出去了。
他隻能按捺住性子，上前拉住岑諾，教訓他：“岑小公子，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已滿七歲了，要知曉男女大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