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Chapter 4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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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開始沒去卡拉ok,而是前去珍妮在日本的住處。她和她父母共同住在東京市中心的高檔公寓裡,不過日本普通麵積的屋子如果要裝下這三位身材龐大的白人來說還是略顯局促。

而更艱難的是高度,日本的各種門類高度是2米,珍妮簡直要擦著門框頂端走進去,一不留神甚至會直接撞上。珍妮推開公寓大門,費力把自己挪進去,我們在狹窄的玄關裡換鞋。她一邊艱難地靠著牆彎下腰把拖鞋從櫃子裡拿出來,一邊還在碎碎念,主要是抱怨。

“你根本不知道這裡有多小,我簡直是活在壓縮管道裡,每天爬來爬去、擠來擠去。”

這一點我其實深有體會,因為我國中期間就是和實哥住在仙台的公寓裡。日本的裝修風格和美國很不一樣,這裡的一切都很小,不管是房間麵積還是家具的大小,有時候明明麵積有那麼大,卻還是把它分隔成一個個閉塞的房間,讓人呼吸不暢。直到現在住在偏僻的一戶建之後才覺得好些。

我們剛好走過陰暗狹小的走廊,路過廁所的時候珍妮更是怨氣橫生,說她完全不理解就這麼一丁點大的地方為什麼還堅持放個浴缸。

因為這是租的房子,所以珍妮一家人並不能進行大量裝修改造,隻能在不傷害房子的前提下進行一些緊急搶救。比如珍妮由於太高,和淋浴噴頭的位置完全不匹配,為了能夠正常洗澡,他們隻能自行加裝鋼管來把整個的位置抬高。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諸多不變。

我仰起頭,心裡暗自用眼睛估算天花板的高度。

日本傳統公寓的層高很矮,大概隻有2223米。如果是身高在170裡麵左右的人在其中生活可能覺得還好,可要是讓珍妮這種人住在這麼矮的屋簷下,久而久之隻會覺得人生無望,想要從陽台一躍而下。

也是因為如此,珍妮一家人才選擇這所高檔的全新公寓,我目測層高大致為25米,勉強能夠讓珍妮喘口氣。

當然她依舊不滿意,可是這沒辦法。珍妮雖然長得如此之高,但這完全是巧合,她的父母並不像也許有的人猜測的那樣本來就是排球或者籃球選手,相反,他們隻是普通白領。

珍妮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從事金融方麵的工作,父親187厘米,母親172厘米,雖然確實是高挑的身材,但也在普通的範圍內。至於為何出身的珍妮作為女性可以長到現在的194厘米,也許隻能用基因突變來解釋了。至少在珍妮國一,也是全家搬遷到日本的時間點上,她們三人都沒有察覺。

“我七年級的時候大概170厘米,當時也隻是覺得可能我未來能夠超過180厘米而已,完全沒有料到會最後能超過190厘米。”甚至現在珍妮還可能繼續長。

我坐在沙發上,珍妮嘩啦啦把不知道從哪買到的啤酒全部擺到茶幾上,玻璃瓶和茶幾碰撞發出清脆但是刺耳的聲響,仿佛下一秒瓶子就要全部破裂。

“為什麼不直接去卡拉ok?”

“我不想被人抓到未成年人飲酒。還是私人場所比較安全。”

珍妮擺出大跌眼鏡的表情:“你還在乎這個。”她一邊說,一邊直接穿著拖鞋就踩上沙發,以一種非常不雅觀的姿勢癱坐著。

我們兩個就這樣開始喝起啤酒,並且雖然還沒開始正經聊些什麼,我卻已經意識到圍繞在珍妮身旁的第一個煩惱。

“到底誰會想要190厘米的身高,憑什麼侏儒是一種病、一種殘疾,長得過高就不是?”

“首先我要警告你不要在彆人麵前說類似的涉及歧視的話,其次,你雖然身高突出,但是身體健康,明顯沒有得巨人症。”

珍妮朝我翻個白眼,然後給自己灌上一口酒。

我遲疑一會兒,打算還是安慰幾句:“至少,你的身高在打排球裡是個非常大的優勢。”

可誰曾想,我的話仿佛剪斷了珍妮珍珠串般的淚水,它一滴滴砸下來,不過她並不是那種會安靜哭泣的人,反而動靜很大,我看見她刷的一下抓起一個方形抱枕然後就往前麵砸,差點擊倒玻璃酒瓶。

“誰想打排球啊?我一點都不想打排球!”

我起身,扯出幾張餐廳紙然後按在珍妮臉上,她罵罵咧咧地接過。

“又不是我想去打的……”珍妮哽咽著。

“那最開始的時候又為什麼會去打?”

珍妮抽抽搭搭:“因為我長得高又身體健壯——一般來說不都會去玩個運動嗎,未來申請大學的時候還能加分。我其實更喜歡足球,但是說我可能太高了,容易重心不穩。”

“說起高度就隻有排球和籃球,但是我的初中女籃又得不行,最後隻能選排球。”

“可是打起來才發現,又痛又難,永遠都練不好。”

其實足球隻會更痛,甚至可能頭破血流,甚至籃球的肢體對抗也比排球高很多。不過我現在考慮到珍妮的心情還是不提為好。

“如果這麼痛苦的話就放棄吧。”反正珍妮有放棄的資本,或者說我其實以為她早就該放棄了。

但珍妮安靜下來,雖然還在流淚,她自己探過身去拿紙巾來擦拭臉頰。她小動作不停,一會兒抓臉一會兒換個姿勢坐著,顯得有幾分焦慮。

半晌,她才說:“我根本買不到合適的衣服。”

“這邊的衣服根本沒有我的碼數,哪怕是去所謂的大碼服裝店,也大部分是給胖的人準備的,而不是高的人。”

“我的鞋號是42碼,我根本買不到合適的女鞋。最後不管怎麼樣,還是隻能海購,去買國外的品牌。但還是選擇有限,我也想穿連衣裙啊,但是那些衣服在我身上就和小醜一樣。”

“我站在那就是個電線杆。我去哪裡都像個小醜。無數人回頭看我,然後議論紛紛,學校的日本女生很多都不敢和我講話。”

“男生更是,沒人喜歡我。雖然我也不喜歡矮子,可是怎麼可能找到比我高的男生?哪怕是隔壁男排都幾乎沒有。”

珍妮隨意地把紙巾揉成團,然後扔在地上,麵對著我這邊,臉上還掛著淚痕,說:“你問我為什麼還在打。”

“因為我隻有在購買排球用品的時候,才能買到合身的東西。運動服、球鞋、護膝、甚至文胸,什麼碼數都應有儘有。”

她吸吸鼻子:“太可笑了。”

“和彆人聊天的時候,如果說自己在打排球,一切都變了,身高變成優點,大家圍繞在我身邊,用豔羨的目光看著我,說多好啊。”

“隻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自己變成了普通人。”

作為女性擁有超過190厘米的身高在這個社會上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確實很難想象。在排球場上,可能所有日本的女性排球選手都會暗中祈禱自己高一點,更高一點,在高一點。但畢竟,離開排球場的生活遠要比站在排球場上的時間漫長得多。

我歎口氣,挪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臉,柔聲說:“那就回美國吧。”

珍妮擦乾眼淚:“我當然會回,不然我為什麼會答應fuuka(風夏)來讀梟穀。”

“隻是為了實現她的夢想嗎?我沒那麼可笑。梟穀是為數不多有國際部,女排又強的私立學校,我要考sat,然後回美國讀大學。”

我凝視著珍妮,明白她隻是單純的不怎麼喜歡排球而已,這樣的話放棄也隻不過是一個比較普通的選擇。不管最終放棄與否,終究對她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大哭幾場就能解決。但同時我也產生新的疑問。

“jen,你看上去完全對日本文化不感興趣,到現在日語也非常不流利,那當時為什麼會來日本留學?”

聽完我的提問,珍妮翻了個更大的白眼,滿臉都寫著憤懣,但也帶著幾絲無奈。這次她沒有情緒失控地大聲叫喊、機關槍般全盤托出,而是先繞到了其他話題。

她問我一個奇怪的問題。

“suzu,你也是1994年出生對吧?”

“對。”

“然後你在美國的時候也是住在紐約。”

“確實是,怎麼了嗎?”

“我們當時也住在紐約。”

珍妮又開一瓶啤酒,但是已經臉頰泛紅,我覺得她不能再喝了。

“2001年,我們6歲,所以你還記得嗎?”

她的關子賣得太長,我愈發疑惑。

珍妮反而正經起來,一字一句對我說:“911。”

我頓時愣住,從沒預料到會在這裡、從珍妮嘴裡聽見這個距離我們的生活既遙遠又無比貼近的曆史事件。我飛快眨動眼睛,大腦也下意識瘋狂回溯到很多年前,記憶早就模糊不清,混沌無比。

“……這個事件沒有波及到我們家,我隻記得當時社會比較動蕩,然後我父母有去當誌願者幫忙會服社會秩序,然後學校舉行捐款以及悼念活動,此外就沒什麼特彆的……”

“難道你們親身經曆了?”我震驚的瞪大雙眼,甚至直接站起來,但是麵前的珍妮卻表現平淡。

“不,和我家沒什麼關係,也沒被卷入什麼紛爭。總體上應該和你差不多的經曆。”

但是僅僅如此的話珍妮絕對不會和我聊起這個事件,果然她接下來拋下重炮炸彈。

“但是我爸,當時在距離挺遠的某個寫字樓裡工作。很不幸,他身旁的落地窗正對雙子塔。曾經他還和我們炫耀過自己的工位風景美麗……”

“沒想到那天正巧讓他親眼看見雙子塔倒塌的那一瞬間。”

我握著玻璃酒瓶的手指瞬間收緊,初春的氣溫依舊很低,而半透明的瓶身更顯冰涼。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是喉嚨像是被棉花堵著,悶悶的,並未能發出聲音。最後我隻能機械地眨眼,舌尖反複碾過乾澀的上顎,最後隻憋出句輕飄飄的“這樣啊”。

珍妮明顯並不是那種沉浸在傷痛裡的人,她的感情同樣乾淨利落,就連憤怒與怨恨也是。隻見她沒好氣地說:“總之,我爸他從此患上tsd。”

“當年剛剛發生的時候,偶爾半夜都會驚醒,讓我們全家人都睡不好覺,反正心理醫生也看了好幾次。”

珍妮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語氣分外漠然,她砸吧嘴,嘟囔著啤酒越來越苦。我則是完全想不到恐怖主義還能以這種方式影響一個家庭。

“反正,”她乾巴巴開口,“我爸一直想要換個治安好一點的地方。在得到可以來日本工作的機會後直接帶著全家飛過來,我也就在這開始上學。”

我愕然於整件事的荒謬程度,一邊為珍妮感到憤慨。我想沒有一個孩子會樂意僅僅因為父母的的私人原因就離開家鄉,去完全不了解的國土度過青春期的六年。

“你媽媽呢?也就這樣同意?”

“我不清楚他們怎麼談的,反正最後決定一起過來。”

“這也太不負責任了。”我痛斥著。

珍妮扯扯嘴角,然後歪七扭八橫著倒在沙發上,把酒瓶抵在自己的胸口上,整個人看上去有點神似老友記裡的菲比。

“爸爸和哭著和我說他想走……所以我想也就這樣吧。”

由於珍妮的腿太長,她橫著導致我根本沒地方坐,她隻好把小腿整個搭在我的大腿上來節約空間,我順勢拍了拍。

“那現在,全家好起來了嗎?”

“我也不知道。也許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珍妮整個人滑溜下來,變成整個躺在沙發上,胸口的酒瓶更是抓不穩,我眼疾手快奪過來,重新在茶幾上擺好。她眼神空洞且渙散,隻是盯著天花板。

“你想,我們出生之後居然還經曆過這麼巨大曆史事件。而且還是恐怖襲擊這種級彆。”

“這個世界怎麼會爛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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