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後宣的加入,使得餘切的創作如虎添翼。
兩人在書中構建了一個完整的末世世界,這裡麵的經濟係統、政治結構架構,餘切都寫起來得心應手,唯獨有關於文字方麵,他並不了解。
胡後宣展示出了他的積累,到1986年,挖出來的甲骨文已經破譯出來了上千個常用字。胡後宣參與了這些工作。
上千個字足以構成常用交流。
於是,整部裡麵,人類使用的文字都是這種象形字。餘切特地提到,這種字的靈感來源於中國古文字甲骨文。
有些特彆簡單好記的,餘切會要求出版社按照“甲骨文”來印刷,他本能的覺得,這會吸引到西方讀者,就像是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提到的那些巫術。
作家中這麼乾的不是一個人。
英國作家托爾金為了寫,發明了“精靈語”,並且把這門當時隻有他懂得的語言,寫在自己許多部的裡麵,還附上了翻譯對照。
由於他中的世界不止有精靈,托爾金甚至還搞出了矮人族、灰精靈等使用的語言,他還根據地區的不同搞了精靈族的方言……這都是有章法的,在他的故事裡麵可以自圓其說。
這些東西使得托爾金的撲街了嗎?
並沒有。
他寫的那部是《指環王》。
多年以後,這些一時興起創作的“精靈語”並未消失,而是變相的存在多個魔幻世界的衍生作品。譬如一些遊戲中采納的語言,就是參考了托爾金的“精靈語”。
托爾金是個語言學家,餘切雖然不會自創語言,卻有他的驚世智慧20版本——胡後宣。
胡後宣告訴餘切:“其實上古文字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這是因為一開始,文字往往都是象形字,拿太陽舉例子,那是個燃燒著的巨大圓球,遠古的人用字來表示‘太陽’時,要麼是圓形,要麼是圓形裡麵杵了一點代表太陽黑子,或者是在圓圈外畫出許多條線,代表太陽放射出來的光芒……”
“沒有誰畫成方形的吧?”餘切說。
“當然了!”胡後宣笑道。“難道五千年前,太陽是方形的嗎?它已經幾十億年都是大圓球了!”
為啥餘切和胡後宣會談到太陽?
因為餘切發現一個尷尬的事情:甲骨文當中,目前沒有發現“核”這個字。
我特麼寫的是個核廢土啊,沒有“核”怎麼行?
甲骨文那會兒沒有,秦代的時候就有了。胡後宣寫了一個篆字,看上去像是“咳嗽”的“咳”和“木”的結合,再往前的字是一個大圓圈中間杵了一點,看上去像是女人的胸脯,餘切覺得這些要麼不好記,要麼不好看。
“‘核’必須得用中國古漢字,否則我們搞這些有什麼意義?而且要好看,要好記。”餘切說。
胡後宣冥思苦想,忽然道:“甲骨文當中沒有,三星堆當中是有的,你要不要用?而且你是川省人。三星堆就是在你們家的附近。”
餘切震驚了:“古蜀竟然在三四千年前,發現了‘核’?他們難道見過外星人嗎?”
八十年代,中國是有外星人熱的,中國人還有氣功熱。之前餘切在天壇還遇見過一幫人戴著鍋蓋接受“宇宙波”——他說出這個話並不稀奇。
胡後宣大笑道:“不是,我是說,他們發現太陽,很崇拜太陽。而太陽就是我們人類可見的最大的核。”
想不到胡後宣竟然還懂理工科知識?
真不愧是我的驚世智慧啊!
八十年代經濟好轉後,國內開始進行大規模考古工作,產生大量考古發現。今年的3月份,川省大學和當地政府對三星堆遺址進行大規模的考古發掘。一些後世眾所周知的國寶級文物就此發現,青銅大立人像、青銅神樹、青銅麵具等國寶在這一時期麵世。
考古學家注意到,古蜀人有明顯的太陽崇拜,他們用原始年代寶貴的生產力,打造了大量歌頌“太陽”的器具。
並且,創作出代表太陽的祭祀禮器。
胡後宣雖然是搞甲骨文的,但他對古中國的文字都有涉獵。
他隨手畫出兩個不同的“太陽”圖案,一個是幾條圓弧線條纏成的圓盤,另一個是五條線組成的圓盤,看上去很像是方向盤。
“你要用哪個,現在這些不是太陽,你把它當做核彈吧。畢竟太陽就是最大的核彈。”
餘切選擇了“方向盤”,一個是惡搞作祟,另一個是這個圖案夠簡單,越簡單的越能夠流行。
到這一步,事情越來越開始像“印第安人曾是古中國後裔”了,因為印第安人的一個顯著特性就是對太陽的崇拜。
印第安人的另一個特性是“狩獵崇拜”,因此他們尊重那些體格健壯,敢於和猛獸搏鬥的勇士。他們用羽毛插在勇士的頭上作為裝飾品,本質上也是因為“鷹是一種沒有天敵的頂級捕食者”……
寫這部的時候,甚至餘切自己都有點恍然了:難道真有過關係嗎?
我?印第安?
一星期後,修繕完成,第一個看到的人是印第安點子王莫馬迪。
這是一篇十多萬字的。在美國屬於短篇,而且剛好可以排版到一本書中來。
莫馬迪看後大喜,雙手合十:“你是個天才,你是太陽神的孩子。”
這部相當的縫合,然而縫合的恰到好處,處處都能有曆史來源。故事講述一個華裔混血兒李,於波士頓地鐵偶然來到地表,並開啟自己拯救人類種族的劇情。
波士頓是美國最早開設地鐵的城市,1892年就已建設,隨後連接到到鼎鼎大名的紐約地鐵。故事發生在這裡,可以給全美讀者一個熟悉的文化背景。
餘切想過寫一個發生在中國的本土故事,但一則讀者無法接受,二則容易引火燒身。
這種有點過於城市化了。
莫馬迪對餘切說:“謝謝,謝謝你。”
這話他是用中文來說的,說的很晦澀,但餘切沒有發笑。
“老莫,你都會講中文了?”
“餘,我既然走上了這條回家的路,我就要學習我祖先的語言。”
莫馬迪對“殷商後裔”這個概念的熱忱,讓餘切感到驚訝。他懷疑老莫是想給印第安人找一個靠山,催眠自己是殷商後裔,而後真的開始相信了。中英港地談判是在去年發生的,內地的人很難想象,這件事情對世界上其他人的衝擊。
英國人之前還胖揍阿根廷,後來竟服軟了。
因此莫馬迪看到,中國人在很窮的時候,已經可以爆發出很大的力量了。
人多力量大並不是必然的。
曾經印第安人是一個人口數量極多的種族,在某個時代,甚至多於太平洋另一端的中國大陸(宋、元),但他們一團散沙,沒有自己的共同信仰,結果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莫馬迪說:“我終生都在做一件事情,做好我們印第安人的民族構建,在今天看來,這件事情何其難也。是我唯一的工具,我隻能把它利用到極致。”
之後,莫馬迪離開波士頓,去了美國的行政首都。因為今年以來發生在拉美層出不窮的大事件,這一年可以說是拉美年,美國的大統領為了表彰老莫複興印第安人文化的功績,給他頒發了一個特彆貢獻獎。
餘切在酒店的電視台看見老莫的身影,他幾乎沒有看這個國家的大統領,而是掏出了一張畫著“方向盤”的小紙條自顧自說:
“這是太陽,朋友們,我們本是信仰太陽和雄鷹的民族。”
然後落下熱淚。
這當然不是那個“特彆貢獻獎”所致,而是因為莫馬迪自以為自己找到了捏合民族的法寶。
央台的攝製組很驚訝:他們很難想象,這個穿著高定西裝,對總統甩臉色的男的,竟然是餘切最近常常見到的“老莫”。
這檔紀錄片裡麵,究竟還要有多少外國名人?
儘管這時的中國人一無所知。
卡門告訴餘切:“莫馬迪是個在印第安族裔中很有影響力的人物,印第安人之所以接納他,就是因為他是真的從部落裡麵成長出來,並且讀上大學,又回到印第安的偉人。”
“那確實厲害,你讓我回萬縣搞文學,我肯定是不乾的。”餘切說。
卡門又道:“他那個部落沒有文字,隻有圖畫,他們之間的交流隻用口頭進行敘述,因此莫馬迪很相信文字和語言的力量,他一直宣傳這種觀點。”
這麼說來,老莫真是個小地方的偉人。
但餘切上輩子真的沒有聽說過莫馬迪這個人。
說明他搞的東西沒有出圈啊。
《東風壓倒西風》的攝製組,仍然跟著餘切,他們看到餘切找來莫馬迪的《日誕之地》看了一下午,然後長歎著搖頭。
怪不得莫馬迪這麼熱情,怪不得莫馬迪一看到太陽,就應激了。
餘切拿著那本《日誕之地》說:“這個我沒空翻譯成漢語,但是其他譯者有興趣的,可以來翻譯。它主要講一個印第安小男孩不會說話,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是一個‘失聲’的人……最後在旅途中逐漸的找回他發出聲音的能力。”
“這在說什麼?他其實寫的是他們的民族史。”
“同誌們,其實在各國都有這麼一些小眾作家,他可能不是很出名,但他在自己的地區是很偉大的。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西方構建的巨大世界中,任何人不在西方世界出名,他就不是世界性的作家……我似乎也是這樣。”
“但我們都知道不應該這樣,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的現代文學當真很落後於世界嗎?我以前是相信的,現在有些懷疑了。”
餘切這番話被認為意有所指,因為大陸現在比較流行“實驗性文學”,就是一群搞文學科研的發明家,把西方的寫作手法用來寫中文,讀者當然看起來很費勁兒了。
王碩和王曉波這倆就是在這種環境出頭的,他們“侃大山似”的大賣特賣,讓文壇許多人破防。
這次拍攝後,攝製組的大部隊準備回國。攝製組拍攝到了滿意的素材量,足夠做出好幾集的紀錄片。
餘切請他們到唐人街吃飯。這裡有一條排名全美第四的唐人街。
大家都很儘興,都醉了。
木青問餘切什麼時候回國?
餘切道:“聶魯達先生的第二次調查結果要公布了,水落石出後,我就回國。”
木青點點頭,歎道:“我想一直跟著你,但是組織已經召喚我,我要回燕京了。我們此前拍攝個人傳記片,最久是一個星期,你已經遠遠超過。但我們給你拍攝的紀錄片,隻拍攝了大半,結局要交給彆人來見證了。”
餘切已經知道木青在創作“故事一樣的紀錄片”,他被劉祥成這種精英媒體人刺激到了。木青希望向《時代周刊》這種西方發達媒體學習。然而,木青終究不是個年輕人,到美國的一切讓他無所適從。
他向餘切介紹了新化社的一位女記者,邵琦,這個人會接替木青的工作。邵琦今年三十多歲,留著新聞主播那樣的女士短發,很時髦。
“塞爾維亞進修過的,她東歐的幾個語係說的很好,希望做一個戰地記者。我們說,餘切一直在戰鬥,就把這個巾幗調過來了。”木青道。
邵琦看向餘切的目光,既有躍躍欲試,還有難以察覺的敬仰,畢竟這是難得在世界有名氣的中國作家。
邵琦向餘切介紹她自己。她是個乾部子弟,但很願意證明“乾部子弟”不是躺在功勞簿上的人。
邵琦也很容易獲得寶貴的“外派記者”的機會,所以她專門選那些危險的、偏僻的地方去。“我本來是要去塞爾維亞的,餘同誌你到哥倫比亞後,我請纓來哥倫比亞,可惜組織並不批準……你和馬爾克斯的世紀握手,中國記者沒有能夠拍攝到。”
“這是我們中國記者的恥辱,我決心要改變這個現象。”
隨後,邵琦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這好像是在說“餘切會遇到比哥倫比亞更危險”的事情,這當然不可能了。
這之後,龐大的央台攝製組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回國剪輯和審片——因為幾個打橋牌的朋友,對於餘同誌在美國到底乾了啥很感興趣,急不可耐要立馬看!另一部分人留在美國,他們以女記者邵琦為首。
“這紀錄片什麼時候能播出?”餘切問。
“元旦前,因為這之後要過春節了。今年春節,聽說餘光鐘老師要來春晚舞台,向大陸人民朗誦《鄉愁》那首詩。王濛和錢忠書老師也要上去呢,啊,還有流沙河!這一年是你們文學家光榮的一年!”
邵琦失望道:“可是,你竟然不在!你什麼時候才去春晚呢?餘同誌!明明是你是靈魂人物!”
央台怎麼派了個我的讀者來當領導?她能客觀嗎?
餘切心裡發怵,這紀錄片是否會用力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