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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文學要如何發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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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遠在安陽的胡後宣打電話來,正式邀請餘切參加“甲骨文世界大會”。

在電話裡,胡後宣的語氣很複雜:“我感覺大會既像是甲骨文大會,又像是廢土文學研究者大會,昨天還有個芝加哥來的漢學家,問我‘核’在什麼地方?”

“我說,甲骨文裡麵,沒有代表‘原子核’的字。”

“他問我,代表太陽的‘核’在什麼地方?我說,在川省。然後他不打一聲招呼,直接帶人去了川省……這個人叫什麼傑夫,還是個中文名。”

“jeffrey?金介甫?”

這不是沈聰文的禦用漢學家嘛。此人堪稱洋人追星第一人,從72年以來,自帶乾糧來找沈聰文,多次進行訪談。

博士論文是《沈聰文筆下的中國》,後改名為《他從鳳凰來:沈聰文傳》。

這人改換門庭了,研究廢土文學來了?

已經快進到選擇二了嗎?他要走那抱大腿的艱難道路?

餘切道:“洋人不懂甲骨文的美。而且,這次大會哈珀出了不少錢,他們搞讚助,自然想為了我來宣傳。胡教授,我不得不向你道歉……”

胡後宣方寸大亂:“這有什麼可道歉的。我隻是覺得有點可惜,但我也理解。”

“與其讓甲骨文繼續沉默下去,不如讓它重見天日,儘管要被包裝一下!”

想不到胡後宣還挺時髦。

竟然能理解美國人那一套商業營銷。

餘切這段時間在寫短篇,但沒有格外合適的題材。春晚餘光鐘的《鄉愁》給了他觸動,他發覺一些十分質樸而簡單的文字,反而能引起巨大的反響。

《2666》之後,文壇已無任何人質疑餘切的技術水平。目前,針對《2666》的研究,也是西語學者的一大熱門水稿話題,然而,學界熱鬨,在民間這本書的影響力是缺失的。

即便是翻譯成中文,也不可能得到質的改變。

餘切遲遲未做這件事情,他有完美主義。他覺得《2666》中文版不可能有個好銷量。

很難想象中國讀者會接受故事線跳脫、反複插敘、倒敘和運用象征、意識流……並發生在國外背景的。

即便這是餘切寫的也不行,這簡直是拷打讀者的耐心。

《十月》在京城搞了個作家研討會,主要是針對“文學要如何發展”。今年,作協老大王濛已經意識到文壇的危機,讀者並不喜歡作家們的“科研”。

他在內部會議中痛斥道:“這是對讀者信任的浪費!會毀了我們的大好局麵!”

於是北方的文學雜誌紛紛就此進行改革。

《十月》偏愛鄉土和軍旅文,綁上尋根文學這一套,同時,劉振雲等“新現實”派仍然在產出好作品。“新現實”已成為《十月》的鎮報之寶,是一種雜誌特色。

燕大的學生以為,劉振雲是靠餘切進來的《十月》。

並非完全如此。

劉振雲今年創作的《一地雞毛》好評如潮,當那稿子在編輯部傳閱時,張守任形容氛圍時說“很久沒有過那種情況了”。

目前,《十月》仍然是純文學雜誌的第一。雖然被詬病“文學探索”不夠多,然而銷量代表了一切。

有時,這些老少鹹宜的經典作品,甚至讓讀者以為純文學雜誌是通俗文學雜誌。

有的雜誌比較頭鐵,譬如《收獲》已成為先鋒作家的大舞台。曆史上,有四分之三的先鋒文學作品,是在《收獲》雜誌上發表的。

這確實成全了《收獲》的美名,然而,也把《收獲》架上去了。

崇文門外東興隆街51號。

餘切參加《十月》的研討會,這次會議比較重要,涉及到雜誌的方向調整。

張守任講到了《收獲》的困境:“從去年開始,這本雜誌自負盈虧,沒有任何撥款,這和我們背靠京城出版社,《當代》背靠人民文學是不一樣的。”

“他們沒有經濟後援會,不搞有償文字,不刊廣告。實在是時代的一股清流,我很佩服《收獲》雜誌。”

餘切知道張守任要說“然後”了。

果然,張守任說:“但是,先鋒文學的作家們,在去年大放光彩,博出名氣後,今年紛紛開始轉投我刊。為什麼?因為我們的稿酬給的高,我們現在能給出最高二十元甚至三十元千字,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我們這裡有一個典型的作家,餘樺同誌。他去年因被拒稿,把《1986年》和《四月三日事件》先後投到《收獲》雜誌,雖然得以通過,然而,稿酬也許並不令他滿意。”

餘樺就在現場。他站起來吆喝道:“是的,我對稿酬不滿意。以前我從不修改文章,隻求能過,現在我寧願為了《十月》修改文章。”

“你怎麼看待這次重新回到《十月》?”張守任問。

“我生是《十月》的人,死是《十月》的鬼!”餘樺說。

餘切在旁邊繃不住了,一抽一抽的發笑。

這有什麼好笑的?

餘樺朝他擠了擠眼睛:羊肉湯?

又羊肉!你這樣虛?

餘樺擠眉弄眼:就虛,就虛。

好吧,就羊肉吧,我也……得來點。

總編蘇玉附和:“我們的雜誌銷量壓過《收獲》一頭,他們是六十萬份,我們是八十萬、九十萬,有餘切文章的時候,甚至能和《人民文學》一比高下,達到翻倍。”

到這裡,蘇玉幽幽的看著餘切道:“隻是,餘切最近並沒有創作的動力……”

餘切當場不得不表示,新一定發在《十月》上。

張守任追問:“你的《血戰老山》在哪裡?《2666》中文版又在哪裡?《軍文藝》的劉家炬已經和我成為好朋友,他每次見到我就問,餘切寫的呢?”

“我已寫完了。”餘切說。

天殺的!

張守任那一刻甚至以為自己幻聽了。

所有人都望了過來,連餘樺都長大了嘴巴。

“我聽到了什麼?”張守任說。

“你沒聽錯,我寫完了。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蘇玉問:“你的稿子呢?”

“在家裡麵。我打算四月份之後再發。”

張守任忍不了了:“為什麼要四月份之後,這個月來不及了,下個月不行嗎?”

“因為塞萬提斯獎要在那時頒布,我以為不論獲獎與否,這都是有利於銷售的。”

靠,你說的真特麼……好啊!

由張守任開始,接著是蘇玉,接著是駱一禾……

整個《十月》編輯部,為了餘切的高屋建瓴,深謀遠慮而停下來,鼓掌兩分鐘。

“嘩啦啦啦~~”

掌聲中,餘樺感覺到,做一個餘切的跟隨者也非常不錯。他的文學生涯,他的老婆,甚至現在他的稿酬,都有一部分餘切的功勞,而餘切從來不問他一句回報。

餘樺是真心的喜歡餘切。

但這不是崇拜,而是朋友看待。隻是這個朋友太強,以至於他無法像對待管謨業那樣,無話不可說,開下三路玩笑。

我總是要講一些奉承的話,就像是我現在不得不鼓掌一樣……

等等,這到底是因為,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稿酬,你把我“異化”了。我本不是這樣的人!我是個純文學中的純文學作家——我乃先鋒派!

我是文學家中的科學實驗家!

然而,餘樺繼續鼓著掌,隨大流。就像是他將來要寫的一本名字一樣:《我膽小如鼠》。

——

東來順。

此次吃飯,還有一位編輯馬衛都。

之所以有他,是因為餘切家裡麵的黃花梨床被用壞了。

“怎麼壞的?幾百年了,都沒有壞!”馬衛都很吃驚。“你知道嗎?我收東西的時候,那個農戶把它當柴來劈,就這樣,都費了老鼻子勁。”

餘切很無辜的說:“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早上一起來,床就壞了。”

“行吧。那我再收一個?你可要愛惜了,餘老師。一般人,我是不幫他做這些雜活兒的,也就是你……什麼時候,我又能去燕大的季教授朋友那,看看字畫?”

“我會和季老師說的。”餘切道。

“您跟著來嗎?您不跟著來,我怕彆人蒙我啊!”馬衛都輕輕的說。

他極力把語氣控製在很著急,但又不能讓餘切反感的程度。

他絕不能得罪餘切。

馬衛都是《青年文學》的編輯。這人的心思比較活絡,和王碩一樣愛做生意。七十年代收破爛,八十年代收古董——唯獨字畫類,馬衛都玩不明白,因為常常打眼,不知道虧了多少錢。

王碩經常笑話他。

而餘切儘管對字畫一竅不通,可他卻有諸多大師朋友。這是馬衛都無法接觸到的資源,那些人根本不屑和他一個小編輯相處,太傲了。

譬如,徐悲鴻的高足吳做人在央美任教,和燕大的季線林是好朋友。兩人經常靠本事收字畫,是不是徐悲鴻的畫,天下沒有人比吳做人更清楚。

馬衛都去拜訪吳做人,想學兩招,帶上好禮,人家門都不開。

而吳做人卻恨不得掰開了和餘切細講,生怕餘切不知道他水平高,不知道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收藏家。隻要餘切表露出驚訝,豎上大拇指,吳做人便爽到無以複加。

季線林?那更不用說。

季線林相當吝嗇,苛刻,他兒子評價他為“最無情的文人”,季線林平時省吃儉用,卻願意對餘切很慷慨。

當馬衛都通過梨花木床——餘切——季線林,這個迂回的人脈關係終於拜訪到季線林,並問出那個困擾他的問題時,季線林不假思索的說:

“我這輩子最怕彆人對我不真心……餘切,他那麼有名,錢財地位全都不缺,我看著他起來的。他和我一起,就隻能是忘年朋友之間欣賞了。”

“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做損毀自己名譽的事情的。”

這是一個什麼狗屁道理?

一個人發達了,他什麼都是對的;一個人還在奮鬥,他什麼都要被審判。

餘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不知道,我可能來,也可能在西班牙。”

“西~班~牙~?”馬衛都聲音特誇張,令餘樺感到惡心。隻見到馬衛都道:“您都要去西班牙收藏字畫了?這又是哪裡來的朋友,他們也把圈裡麵的東西,給你交換?”

“不是收藏字畫,而是去參加頒獎禮。有那麼一個塞萬提斯獎,不知道你了不了解?”

“知道,知道!”馬衛都畢竟是編輯,自然是明白的。

他道:“據說,西班牙的國王也要來,穿著華服,帶著他的護衛,門外有禮炮作響……原來是塞萬提斯獎!塞萬提斯~”

馬衛都自說自話道:“我還沒去過西班牙呢,那地方,真好~”

“其實,西班牙的瓷器也是一絕,這不是說西班牙人會做瓷器,而是有不少宋代的瓷器,運送到了西班牙。今天的西班牙們,也並不像他們的祖宗那樣識貨……”

“餘老師,塞萬提斯獎,您肯定手到擒來。我雖沒看過《2666》,但我懂你……服務員?再來一瓶酒!”

“餘哥,我乾了。但你不要喝,這杯是我敬你的。”

羊肉湯滾滾的蒸汽中,餘樺成了一個理性的觀察家。

他觀察這個《青年文學》的編輯,是如何恰到好處的“舔”餘切的,並極力的讓自己顯得不要太低下。

舔,這個字是從餘切嘴裡麵學來的。

自從弄明白之後,餘樺就驚為天人。餘切不愧是文學家,竟然能用一個動詞,表達出那麼多複雜的含義:隱忍、期望、酸楚……中國沒有人能比餘切更懂漢語。

馬衛都喝趴之下後。

餘切開始關心起蘇彤和管謨業來。

“管謨業在乾什麼呢?”

“他去《紅高粱》劇組,在那做編劇。”

“張一謀?”

“你還是知道的。這導演很怪,不導演電影,反而在種地,種地又買了假化肥,高粱都不長。我覺得,這個導演以後肯定沒什麼出息。”

“那個演員呢?”

“誰?”餘樺說。

“薑紋。”

“誰?”餘樺又說了一遍。

“薑紋。”

“我不認識他,他是誰?”

“沒什麼了。”餘切也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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