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洗手間草草衝洗一番，指揮行動的那部專線手機響了，是老疤打來的：“老大，確切消息，醫院附近的路口、大門，包括樓層其他角落還有五六個人。”
霍直的聲調很從容：“知道了，把這些人的準確位置和照片發給我。”
老疤乾脆地答應：“好的！”，然後問道：“外圍保鏢都是兩班倒的，您要今晚那班的照片嗎？”
霍直沉吟了一下，說道：“先發過來吧，如果有變化再說。另外，再給我準備些東西，送到一號落腳點。”
“好的，需要什麼？”
“弄幾套大夫穿的白大褂和帽子、口罩，再準備點兒乙醚和麻醉針，要速效的。”
“嗯……明白，三個小時以後送到可以嗎？”老疤似乎感覺到了些許的為難，但黑道更要求素質，不比職業間諜差多少，體現的就是迎難而上的堅韌，他隻能使出渾身解數完成老大交付的任務。
霍直顯得比較體諒下屬，他和藹地說：“不急，晚上十點之前送到就行。”
老疤想了一下，補充道：“老大，行動之前您給我個支會，咱們定個時間，您的人會在中心醫院三號門口撿到一張員工專用電梯的門禁卡，這樣方便許多。”
霍直很讚賞老疤的職業素質，用肯定的語氣說了聲：“好！”然後掛斷電話。他知道，除了自己能指揮的這四組人馬之外，其他參與行動的人都歸老疤指揮，屬於情報係統和輔助人員，是一套撒在暗處的網。像那個把自己送到此處的年輕司機，包括即將露麵的開麵包車的啞巴們，都是翁兆剛為了將來案件不被偵破而設置的“防火牆”，不管哪個環節出了毛病，警方想往下追查，都要費些力氣，這就給了翁兆剛做出反應的機會。同時，這也是翁兆剛叮囑自己不讓四組人馬互相有聯係的原因。看來，這次“清理門戶”對翁兆剛來說至關重要，具體原因隻有接近“關鍵”人物才有望得知了。
看了看手表，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午三點。霍直把摩托車推出院外，扣上頭盔，在關上院門之前，他把院門的鐵栓槽裡撒了一小捏細土灰，如果鐵栓被拉動，那麼土灰就會漏掉。這都是在偵探小說裡學來的，為的就是證實自己離開這段時間裡是否有人來過。然後，穩穩啟動車子。
以他對春江城的熟悉，摩托車在城郊穿街過巷，四十分鐘後從城東駛到城西。途中，他還特意繞到自己家那條胡同看了看，令他欣喜的是，這片貧民窟周圍都立起了晃人眼球的高樓大廈，隻有相鄰的幾條胡同還未動工，但大多數居民都已經搬走了，矮房陋巷猶如被拋棄半個世紀的老寡婦，悲涼又蕭瑟。那扇斑駁的鐵門已經被歲月侵蝕得不成樣子，那把鎖門的鏈鎖更是鏽跡模糊，顯然已經很久沒被打開過了。自打母親離開之後，大門鑰匙就交給了一位遠房親戚，看起來這位親戚不但沒把房子租出去，甚至連門鎖打開的次數都寥寥無幾。不過，霍直一直記得房門鑰匙的藏身處，隻要弄開院門這條鏈鎖，這裡就是自己給槍漏子和小龍、小超準備的牢房。
剛在城西高速入口不遠處抽完一支煙，一台掛著冷凍箱的中型貨車就到了，這是在電話裡事先約定好的，冷凍箱裡就是小龍、小超他們那組人馬。霍直的摩托車在前麵開道，冷凍車在後麵尾隨，他們走的也是當初那台西瓜車的路線。到達一號落腳點後，在舒爽冷櫃裡藏了兩個多小時的五個人魚貫而出，跟著霍直閃進樓道。這些人生怕自己那張罪惡麵孔曝光，一直沒敢摘掉頭上的遮陽帽和臉上的太陽鏡。進了滿屋黴味的501之後，霍直指了一下蒙著紗罩的長條沙發，示意五個人坐上去，然後捧著頭盔說道：“冰箱裡應該啥也沒有，吃的喝的還有一些必要的東西今晚會有人送來，你們誰也不準邁出這個屋子一步，沒事兒把家夥好好擦擦，等我電話。”
這夥人都知道他們的這位最高行政長官“崔司令”是本次行動的總指揮，但沒想到這位老大竟會如此的親力親為，都有點熱血沸騰的勁兒。帶著對立功回營後那筆豐厚獎賞的無儘憧憬，他們都重重地點了點頭，並且在霍直轉身離開前一動未動。
房門臨關上那一瞬間，霍直還側臉用墨鏡後麵仇恨的目光掃了一眼坐在沙發中間的小龍和小超。他知道，這兩個殺害父親的劊子手肯定沒機會離開這座留下他們罪惡烙印的城市了。
第二夥人是乘坐一輛婚慶公司改裝的加長禮賓車從塔城近郊到達春江城的。從這一點上足以看出老疤的行事能力超強，不愧是翁兆剛選中的“釘子”，釘在哪兒都能發揮承上啟下的微妙作用。
把這夥人帶到二號落腳點之後，霍直特意進到這家倒閉食品廠裡仔細察看了一番，又審視了一下那個監獄釋放的打更老頭，心中頓生一股遺憾，如果這個地方不被老疤選作手下人的落腳點的話，簡直就是關押槍漏子和小龍、小超的首選。
遺憾之餘，他也向這夥手上沾滿罪惡鮮血的黑道精英們重申了一遍紀律，然後又檢查了一下被他們拆成部件攜帶過來的狙擊步槍，最後沉著臉說道：“我知道你們大多數人的家就在附近縣城，年頭多了想家也是人之常情，但誰都不準有彆的心思。這事兒完了之後，你們都有能力把親人帶到緬甸去了！”
這句話猶如一針興奮劑，將五個本就蠢動不已的江湖殺手的激情拱得更加難以自持了，他們都知道“崔司令”是個出手大方的豪爽大哥，僅憑這一句許諾，他們今後的日子定然會相當的滋潤。於是，一個年過五十的“隊員”帶頭保證：“老大，您就放心吧！您的話就是聖旨，天王老子也甭想改變！”
其他人也跟著應承，但霍直卻用藏在墨鏡後麵的目光藐視了他一眼，心說這組人裡麵最有可能給翁兆剛報信的人就是你。
雖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但霍直不能阻止也不能問，江湖就是這樣一個陰暗冷酷、錯綜複雜的罪惡圈子，換做自己是翁兆剛，也定然會在特殊時刻把“終極按鈕”控製在自己手裡，絕不會讓自己的黑道王國出現半寸真空。
隱藏在塔城的另兩組人馬暫時不急著用，但霍直也沒放鬆對他們的控製，打電話強調一番紀律之後，也讓他們做好充當第二梯隊的準備，隨時接應春江城。
這時，太陽已經偏西了，灑在大地上的熱度有所收斂，街上的行人開始密集起來，花紅柳綠的夏末時節被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又一番雕琢，典型地應了“錦上添花”這四個字，將男人們的眼球吸了個目不暇接，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但誰也不會料到，車水馬龍的喧囂之下，正在醞釀著一場殘酷無情的血腥殺戮。
霍直的摩托車專揀僻靜小巷穿行，這個時候，他很需要一個誌同道合的幫手，否則自己總覺得不那麼得心應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林宇，十八九年沒聯係了，他還記得林宇的聯係方式，但他沒有多餘的舉動，摩托車在一個街角緩停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速度。他知道自己不能聯係林宇，姑且不說對林宇的現狀不了解，就算聯係上了，恐怕單單向林宇解釋這跌宕起伏的一切就是個浩大的工程，最後人家是否願意幫自己還得兩說著。再者，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無論多麼偉大、多麼正義，但那都是在走鋼絲，都是在玩兒命，怎好再牽扯一個無辜者進來？那樣太自私了。
到了下一個街口，摩托車又緩停了一下，霍直知道自己的心理暗示，向左拐是出城去父親的墓地，向右拐是回自己家的老房子。十幾年來父仇未報，有愧父親亡靈，沒資格祭拜，現在時間又急迫，到父親墳前跪一跪的願望隻能排後了。他腕下用力，車把拐向右邊，快速駛去。
再次來到自己家門前，他沒有將摩托車熄火，單腳支地望著那扇自己進出了二十幾年的院門，心潮起伏，似乎又看到父親那正直偉岸的身影，門裡門外地進出。他的眼角有些細潤，急忙摘下頭盔擦了擦眼睛，然後將頭盔戴好，瞅了瞅鏽跡斑斑的鏈鎖，鬆開離合，驅車向前。
他先到就近的一家五金商店買了一把長柄老虎鉗，用黑色塑料袋纏好，然後騎車回到家門口，趁著附近沒人，動作十分麻利地從院門下麵的縫隙塞了進去，留了伸手就可以夠到的距離，然後騎車離開。
霍直這是為下一步行動做準備，一旦拿下槍漏子，自己就想辦法耍個手腕，將他綁到這裡，然後讓小龍和小超看著他，等自己跟警方接洽成功，就把他們仨一起交給警方。這是所有證據鏈裡極為重要的一環，除了小龍和小超背負的殺父血債，如果警方一旦撬開槍漏子的嘴，那麼，翁兆剛犯罪集團的罪惡黑幕將徹底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