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惆悵地在家門前停了一會兒之後,他駕車離開,順著來時的路徑行駛了二十多分鐘,出城回到了度假村彆墅。還好,院門鎖槽裡的土灰還在,這說明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沒有人來。但事物往往存在著讓人出乎意料的可能,他沒有掉以輕心,進到彆墅裡仔細巡視了一圈,最後又到彆墅通往小山的後門看了看,確定沒有異常,他才放心地來到廚房,為自己準備晚餐。
他知道簡思葉肯定會不時地在電腦前看著自己,於是在下廚時自言自語地衝著手表說:“唉!還是有老婆在身邊好啊!一個光棍漢連吃飯都成問題喲!”
他知道簡思葉看到這段視頻肯定笑的很得意,於是又做了個鬼臉。這是他們這對靈魂偉大的夫妻展現豁達心胸的點滴,很是蜜意濃濃。
吃完自製的晚餐,他在客廳的茶盒裡找了些綠茶,泡上新燒的開水,然後坐下來梳理思緒。此時夕陽已經墜到了小山的一側,隻剩下大半張臉,紅彤彤的光芒透過玻璃窗照到茶杯上,映出獨特的色澤。
思慮了很久,霍直知道翁兆剛雖然沒打電話催促自己,但他肯定是心急如焚地等著結果。不過自己可不是給他賣命來了,讓他耐心地等待吧!
於是,他決定自己必須先行偵察一番,確定時機成熟之後,再帶人展開行動。想到這兒,他從背包裡取出一副肉色超薄手套戴上,又拿出一件深色夾克衫穿在身上,將手槍掖進後腰,又揣了兩個飽實的彈夾,然後將彆墅的門窗按自己調整的微小痕跡關好,扣上頭盔,駕車離開。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郊外的曠野裡淺淺地交織著蟲叫和蛙鳴,似乎整個夜晚都在為趕走白天的酷熱而悄悄地哼唱著凱歌。摩托車的馬達聲很不知趣地撕裂了這份平和,幾分鐘時間就穿過了度假村和城郊之間那條五六公裡長的柏油路,直接插進了市區。
霍直減緩了一下車速,他怕自己開太快了引起隨處可見的110警務巡邏車的注意,於是像個騎車散心的普通市民那樣,專門沿著僻靜小巷的路邊行駛。
摩托車又走了十幾分鐘,前麵不遠的地方就是市中心醫院的大門了。他警覺地掃視著周圍的動靜,將車頭拐向醫院後門所在的背街。也許是這個地方的悲傷多於喜慶,所以相對來說車少人稀,路燈流淌著昏黃的光,那是時間朝著唯一方向緩慢而固執地流淌的軌跡,一直延伸至生命的,然後再貫穿生命的終點,就這樣流入曆史的長河……
霍直把摩托車停在離醫院後門不遠的路邊,掀起頭盔上的麵罩,抬頭往住院處大樓的頂端望了望,槍漏子現在就貓在某間亮著燈的高乾病房內,他能想到昔日單純、忠誠的“衛東”兄弟此時此刻就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嗎?而且是帶著他叫了大半輩子大哥的翁兆剛的必殺令,用刺客一樣的凶光窺視著他的窗子嗎?相信他想不到,如果他想到了這一點,那麼,他早就恨不得整張地撕下自己那張人皮,改頭換麵,有多遠跑多遠逃命去了。
正在這時,那部指揮行動的專線手機響了,一看是老疤打來的。他將一多半手機伸進頭盔,開始接聽:“老疤你說。”
“老大,東西都送到了,順便帶了些吃的、喝的和生活用品。”聽筒裡傳來老疤沉穩的聲音。
霍直“嗯”了一聲之後問道:“醫院那邊什麼情況?”
老疤很有底氣地說:“保鏢的配置沒有變動,除了黑白兩班倒之外,人數沒啥變化。不過,從這幾天的綜合情況來看,他確實是偷偷找這麼個地方藏身的,我側麵打聽了一下,政商兩界不少有頭有臉的人都聽說他出國考察市場去了,根本就沒在國內。”
“他身邊那些人都啥水平?”
聽霍直這麼一問,老疤沉吟了一下,言語有些支吾:“這……這我倒說不準,因為近年來他身邊也沒發生什麼見真本事的事兒。但是……但是我憑個人經驗,覺得貼身待在他病房的人應該都有兩把刷子,最起碼都是退伍兵之類的練家子。您想啊!那麼大個人物,嗬嗬……能不找幾個有兩下子的待在身邊嗎?”
其實霍直這是明知故問,彆說槍漏子現在的身份在春江城屬於一等一的大哥,就是二三流的管道(大老板),也不能隨便找幾個地痞二流子當保鏢吧?那不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嗎?他這樣問的主要目的有兩點,一是想從老疤的情報裡再細致地了解一下對手,以做出最佳判斷和計劃。二是想借老疤之口,將這個嚴峻的問題反映到翁兆剛耳朵裡,為自己等待簡思葉那邊最佳時機的到來找到借口。
見霍直半天不說話,老疤陪著小心說:“老大,咱研究點兒尖端設備?”
“啥設備?”霍直來了興趣。
老疤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醫院那種地方再怎麼說也是公共場所,而且除了保安之外附近又有派出所和民警執勤崗亭,就算半夜比較肅靜,但我覺得也不宜劈裡啪啦地蠻乾,那樣影響大是一方麵,關鍵我怕您和兄弟們撤退時出麻煩……”
霍直似乎十分認同老疤的意見,也知道他沒說完那下半句話的意思,讚許著接茬:“可不是嘛!我們倒可以嘁哩喀喳一頓家夥把人做掉,然後拍拍屁股尥杆子。但這麼一鬨,那動靜可大了去啦!警方掘地三尺也得把案子破了,我怕不但到時候連累你們,甚至連剛哥最後都不好收場啊!說說你的設備吧!”
“哦!”老疤這才進入關鍵話題:“我馬上聯係一下道上的買賣人兒,看看能不能弄到先進的、啥的,那玩意兒既安全又有效,整不出啥大動靜來。您看?”
“行,抓緊吧!我們這幫人都見不得光,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險。”霍直的語氣裡夾帶著少許的焦慮和命令性的催促。
“等我消息吧!我儘快!”
“好了!”霍直說完掛斷電話。
也許是正義的事情必然會得到神助,亦或是父親的在天之靈冥冥之中一直保佑著自己,霍直感覺剛剛與老疤的這番通話真的幫了自己大忙,不但可以間接讓翁兆剛了解自己麵對的困境和完成任務的決心,更能為自己的行動提供成功率高、風險小的“技術”保障。最有意義的是為自己等待簡思葉的消息爭得了時間。綜合幾方麵的優勢,這不是神助是什麼?他看了看腕表上那顆微型高清鏡頭的部位,很興奮地點了點頭。他相信簡思葉也一定會為自己行動的順利而高興。
但不管怎麼說,“現場”自己是必須先偵察一下的。他扣緊頭盔,掛檔鬆離合,向一號落腳點駛去。
因為事先沒有設定暗號,之前也沒通電話,霍直一敲501的房門,屋裡的五個亡命徒都驚得非同小可,全部荷槍實彈地貼近牆壁。帶頭的張麻子調整了幾下呼吸,帶著少許的慌亂問:“誰?”
霍直內心深處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沉穩地回答道:“我。”
聽是老大的聲音,張麻子猶疑著回頭望了望其餘四人,然後提著小心從貓眼往門外仔細盯了一眼,看見確實是“崔司令”無疑,這才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心臟打開門。
霍直閃身進屋,沒有嘲笑他們,側臉對劃上門的張麻子說:“把人家送的地圖和照片拿來。”
他不提老疤的名字,雖然老疤肯定也是派手下人辦這些小事,但這也是黑道的隱形規矩,萬一出事,也不至於被警方順藤摸瓜一網打儘。
張麻子一招手,小超把鋪在一堆餐盒旁邊的那張手繪圖紙和一遝照片拿到霍直麵前,指著地圖討好地說:“老大,我們研究了半天,但還沒整太明白。”
霍直沒理小超,在茶幾上鋪開草圖,仔細查看。這是一張中心醫院的簡略平麵圖,雖然描繪的比較粗糙,但大體上還過得去,主體建築格局基本清晰。圖上主要標注了醫院住院處大門口、一樓大廳、電梯口,以及十樓腦外科入口和護士站這幾個駐紮著“暗哨”的地點,並注明了每個地點有一到兩名槍漏子的手下二十四小時輪班“閒逛”,一旦有散發危險氣味的人員出現,這些崗哨就會發出訊號,提醒槍漏子身邊的人注意。另外,草圖還把腦外科整個樓層的平麵圖都清晰地標注出來,並且把槍漏子所在病房的內部格局也畫得清清楚楚,甚至把病房門口到病床之間的距離和保鏢們平時待的位置都標注得很細致,基本上沒有死角。
霍直對著這張草圖仔細看了好半天,把所有內容都牢牢地記在了腦子裡。然後,他又把那遝照片攤開,鄭重地對身邊的五名“組員”說:“大夥把這張草圖和照片上的人牢牢記在心裡,行動的時候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明白!”
“明白!老大放心吧!”
五個人都神色凝重地表示已經進入了狀態,答應完之後,全部圍著圖紙和照片仔細查看。
在牢記了照片上今晚值班的幾名“崗哨”的大致相貌之後,霍直走到放著一隻整理袋的沙發旁邊,伸手從袋子裡拿出一件醫生穿的白大褂,往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覺得還合適。然後又撿起一頂白帽子扣在頭上,等他把藍色口罩也戴上之後,從圖紙上抬起頭的張麻子稱讚著說:“行,老大,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又檢查了瓶裝乙醚和厚厚的純棉手帕之後,霍直將帽子和口罩摘下來塞進白大褂的口袋,然後把白大褂卷成圓柱狀掖進夾克衫的內兜,臨出門前衝五個人說:“如果開始行動,會有人通知你們下樓上麵包車。記住,家夥藏好,不到關鍵時刻誰也不許開槍。乙醚在下車之前再往手絹上倒,然後用塑料袋包嚴實揣兜裡。”
說完,他用淩厲的眼神掃了幾個人一眼,沒等他們應聲便開門而去。
其實,這最後一眼並非“一視同仁”,他目光的焦點還是小龍和小超。這屬於無意識的真情流露,也不知這倆小子是否能感覺到一些什麼,反正他為自己不夠深沉感到一絲後悔。
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摩托車行駛了七八分鐘就到了中心醫院正門。霍直在一台私家越野車旁邊停好摩托車,先特意查看一番是否有人注意自己,然後掛好頭盔,借著越野車高大的陰影套上白大褂,扣上帽子,帶上口罩,用手背輕輕觸碰一下後腰上的手槍,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跳,向醫院大門走去。
此時的一切都顯得十分寂寥,走動的人不多,幾乎能聽清每一個人的腳步聲。進門之後,他掃了一眼門廳中央執行台上坐著的兩名保安,發現他們沒注意自己,仍在小聲談論他們感興趣的話題。他從容前行,在路過一麵大鏡子時停了一下腳步,衝著這身裝扮的自己打量了幾眼,十幾=八九年過去了,雖然麵容的變化不大,身材也隻是微微發福,但如果被某一位與自己有“淵源”的人看見,就算第一眼不敢肯定什麼,相信在隨後的反應中依然會拉出自己多年前的樣子。不過,現在這身天使的白衣卻罩住了一切,隻要彆被有心人盯上,就不會發生危險。用暗示加固了一番自信之後,他快步向電梯口走去。
霍直之所以沒直接從住院處上樓,是因為他不想自己被住院處門口的“崗哨”注意到,其實就是不用看老疤提供的那張草圖,他對中心醫院的整體構造也是有印象的。因為年少時母親就是這裡的常客,做為患者家屬,他對這裡自然不陌生。他知道從主樓乘電梯到六樓有一條橫廊,可以直通住院處。這樣做至少避開了兩道“崗哨”的眼線,少了幾分危險。此時,主樓大廳裡端四個電梯口外排了一小撮人,他來到近前時,剛好有一架電梯落地,乘客們蜂擁而至,沒等下梯的人走出來,就把電梯口堵了個嚴實。見此情況,霍直往後退了幾步,因為他知道,正常來講所有醫護人員都配備一張專用的門禁卡,上下樓定然會乘坐任何時候都暢通無阻的員工專用電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去擠普通電梯太顯眼了,會引起旁人懷疑的,但今晚沒打算實施行動,所以就沒讓老疤安排“撿”門禁卡的計劃。直到另一架電梯落地,他才從容地走進去。管理電梯的中年女員工帶著少許疑慮的眼神替他按了樓層鍵,但在電梯門還沒有合攏的瞬間,突然衝過來一群人,是幾個醫護人員和患者家屬推著一輛擔架車闖了進來,擔架車上躺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輕女子,臉色鐵青,嘴角還有血跡,一名急救醫生喊了句“十二樓”,女員工急忙按鍵,電梯迅速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