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老鄭,出事了,有個叫趙德順的,掩護身份是啟新小學的老師,查查他是不是我們的人,馬上將他轉移,要快!”
“你怎麼樣?”
“我沒事,不用擔心,你馬上行動吧!”
電話斷了。
鄭呼和匆匆掛了電話,拿起藏在床下的一把手槍,迅速出了門。
另外一邊,金大勇一臉凝重地徘徊在電話亭附近,這條街上依然波瀾不驚,沒有任何人前來和他接頭。
他踱著步子,不時回頭張望一下。
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道奇車裡,北川一郎正透過車的前擋風玻璃,目不轉睛地看著遠處的金大勇。
駕駛座上的司機從車的後視鏡裡看向北川一郎,意在詢問是否過去。
“再等等。”坐在後排座上的北川一郎目光一直追隨著金大勇。
司機沒有說話,依言耐心等著。
過了一會,就見一個提著啤酒和下酒菜的男人吹著輕快的口哨從另一條街上走了過來,他在街口頓了頓,徑直走向汽車,然後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此人正是黑田智介。
“有什麼發現嗎?”北川一郎依舊目視前方。
“一切正常,隻是屬下發現他給我打過電話後,又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又打了一個電話?”北川一郎有些意外。
“是,需要我去找他問清楚嗎?”
北川一郎沉默了一會,搖頭說:“先不用。”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黑田智介:“新來的黑木怎麼樣?”
“笨了點,舌頭長了點。”
“哦。”北川一郎輕笑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見此,黑田智介輕聲問:“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做好你的分內工作。”
“明白!”黑田智介低頭一禮,下車離去。
他走後,北川一郎又仔細地看了看這條街道,直到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才把身子靠到靠背上,對司機說:“過去吧。”
司機打著了火,掛擋踩油門,將車子慢慢地向前駛去。
正在踱步的金大勇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他轉頭一看,就見一輛黑色道奇車停在了他的身旁。後麵的車門打開了,露出北川一郎的臉:
“辛苦了,上車。”
說著,他向裡麵挪動了一下身體,金大勇低頭鑽了進去。
司機瞥見金大勇上車後,把車勻速開到了一條偏僻的大街上,停了下來,他下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北川一郎將白色的車窗帷幔嚴絲合縫地拉上,側頭一看,金大勇已經從懷裡將從趙德順家發現的手繪地圖和身份信息資料掏出出來,然後一五一十將他在趙德順家裡的發現和遭遇悉數彙報了一遍。
“少佐,全在這裡了。”
“哦。”北川一郎麵無表情地接過來閱覽著,看了幾眼,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尤其是看到“周敘白”這三個字的時候,嘴角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
金大勇低眉順眼地坐在一旁,暗中窺探著北川的神色,見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便暗暗揣測起來,這個周敘白到底是什麼人,北川的上級?不然不會讓他如此惶恐不安。
過了一會,才聽北川一郎憂心忡忡地說:
“這真是一次意外的發現。你知道嗎,要是你沒能發現這些,也許這個人會把我們這些人連根拔掉!金桑,你立功了,立了大功。”
金大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第一次看見北川一郎有這樣恐懼的反應。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準確的,這個叫周敘白的肯定是梅機關的重要人物。
那麼,他們為何全部要潛伏在啟新小學呢?他們到底在準備什麼樣的行動呢?
正思索著,北川一郎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本想將這個人送給你作為立功受賞的投名狀,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不過活人不行,死人還是可以的。”
“您的意思是我將他滅口?”
“對。”
“那,那萬一軍統的人問起來?”
“如果是一場意外呢?”
北川一郎意味深地看著他,“偶爾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跟蹤之下,順利找到了對方的老巢,本想將其逮捕之後細細拷問,不料匪徒垂死掙紮,悍然拔槍射擊,對射之下,你失手將對方殺死。”
聽他這麼說,金大勇頓了頓,想說點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當然了,故事怎麼編隨你,隻要能讓人相信就行,哪怕隻是暫時的。”
北川一郎看到他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馬上話鋒一轉,“當然了,死人的價值肯定沒有活人的大,軍統這邊要是不給你加官進爵,梅機關會給你補償的。我會親自給上海發電報,詳細通報你對大日本帝國的忠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母親馬上會由大使館的清潔工變成帝國真正的公民,享受帝國公民的一切待遇。”
“謝謝少佐閣下。”
“見外話咱們就不說了,去吧,處理好後續事宜,儘量讓死人發揮他最大的價值。”
“是。”金大勇點了點頭,正準備下車離開,不想北川一郎又叫住了他:
“沒其他需要彙報的嗎?”
“沒了。”金大勇蹙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真沒有了?”北川一郎又重複了一句。
金大勇眉頭蹙緊,猶豫了一會,說:
“我不明白少佐您的意思。”
“哦,那我幫你回憶回憶?”北川一郎耐人尋味地看著他,“你給黑田君打過電話後,又打了一個電話,那個電話是打給誰的?”
金大勇心中一震,震驚地看著他:“我打那個電話是為了核實收費員的身份,你,你們監視我?”
“是我們,你和我是一體的。”北川一郎馬上糾正了一句,“沒有人監視你。”
“那,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電話局同樣有我們的人,大日本帝國的特工無處不在。”北川一郎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所以,那個收費員有問題嗎?”
“目前看來沒有。”
“那就好,好了,回去吧。”
“是。”金大勇下車後,在路邊等了一會,攔下一輛黃包車走了。
等他走後,司機馬上上車,載著北川一郎離開。
趙德順家對麵是一條不算很繁華的馬路。打扮成商人模樣的鄭呼和從公寓樓出來,不急不緩地朝馬路對麵的茶樓走去。
此時,區工委地下組織的幾名同誌已經等在包間裡。
鄭呼和敲門進來,反鎖了門,然後快速通報了剛剛偵查到的情況。
“已經確認了。房間裡麵有兩個人,一個是趙德順,另一個是黃包車車夫,全都被打暈了過去。”
幾人中一個清瘦的老者馬上拿出一本證件,指著證件上的照片:“是他嗎?”
鄭呼和看了片刻,這本證件上的人叫劉德賢,但和趙德順長得一模一樣:“對,就是他。”
老者收起證件:“那就是我們的同誌了。”
說著,他對一名地下黨說,“小李,你和老趙認識,你想辦法把他弄醒,馬上帶他離開。”
“慢著!”鄭呼和打斷他,“除了日本特務外,附近還有軍統的人在監視,千萬不能驚動他們。”
老者皺眉:“那你說怎麼辦?”
鄭呼和不答反問:“上麵交待的東西帶了嗎?”
“帶了,在隔壁包間。”老者耐著性子說,他實在想不通,人命關天的時刻,搞那麼多的花樣做什麼。
麵對老者的冷言冷語,鄭呼和絲毫不生氣,雖然大家都是同誌,但畢竟分屬不同戰線,彼此也不熟悉,他點了點頭,直接向隔壁房間走去。
這邊,放著一桶油漆,一卷草席,還有幾件油漆工的衣服和工具。
鄭呼和看了一眼手表,直接點出幾人:“你們換上衣服,帶上工具,三分鐘後到公寓門口。”
一名隊員問:“哪個房間?”
“我會在門口接你們,記得隨機應變。”說完這話,鄭呼和就匆匆離開了。
幾名隊員麵麵相覷,紛紛看向老者,老者同樣一頭霧水,皺著眉頭說:
“按他說的做,救不出來人,我親自找上麵和他算賬。”
“知道了。”
“嗯,我和小王在一樓的麵館,如果有意外情況,馬上策應你們。”
“好的,劉書記。”
三名隊員馬上換了衣服,拿著油漆和工具下樓了。
幾人穿過馬路,果然看見換了一身家居服趿拉著鞋的鄭呼和站在公寓門口,手裡還拿著一個炒菜的鐵鏟,一臉不耐煩地說:
“怎麼這個時候來?我正做飯呢。”
三名隊員對視一眼,這時才明白鄭呼和先前那句“隨機應變”的意思,一人笑著說:
“放心吧,不就是給窗戶補油漆嗎?很快就完工,幾分鐘時間,您要是怕味道重,熏著你,就在外麵透透氣?”
“幾分鐘?”鄭呼和半信半疑,猶豫了一會,一揚鐵鏟:“好吧,跟我來,說好了哈,要是味道太重,我可是要扣錢的。”
“您就放心吧,我們都是熟手,用的也是最好的油漆,保證氣味不大。”一名隊員討好地笑了笑,招呼同伴跟著鄭呼和上了樓。
老者和小王在樓下吃著麵,目送隊員上了樓,一切都很順利。
然而就在這時,一輛黃包車在公寓附近停了下來,車夫也不吆喝拉客,而是蹲在車把手上抽起了煙,很快另一個拉著黃包車的車夫走了過來,遠遠招呼著:
“老張,又在磨洋工?”
“抽根煙不行?”
“借我一根?”
“又借?上次借的還沒還呢!”老張罵罵咧咧說著,還是扔了一根煙過去,另一人接住,兩人蹲在一起開始吞雲吐霧。
隻聽老張小聲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姓金的走了,應該是和日本特務接頭去了,1組2組在監視,我負責蹲守。”頓了頓,他問:
“你不是在核實趙德順的真實身份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原來這個老張正是之前化妝偵查的收費員,他冷笑一聲說:“我去當地警察局核實過了,這個叫趙德順的戶籍證件沒有問題,可就是找不到他的戶籍底卡和身份證底冊,哼,現在可以肯定他的證件是偽造的。”
“這麼說他真是紅黨?”
“八成是。”
“處座的意思呢?”
老張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樓上現在什麼情況?”
“趙德順和黃包車車夫都沒有出來,估計是被姓金的控製了。”想了想,這人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了一句,“對了,剛才有幾個油漆工上去了。”
老張狐疑地望了幾眼樓上,然後不滿地壓低聲:“這麼重要的情況怎麼不上報?”
“是裡麵的住戶下來接他們的,我聽了幾句,應該是事先約好的,看不出有問題。”
“不可大意。”老張暗忖一會,繼續說:“這樣,你去上麵看看,有異常立刻回報。”
“好。”這人點點頭,馬上就要上樓,卻不想老張一把將他拉住,低聲嗬斥:“蠢貨,拉著車繞一圈,從後門進去,彆暴露了身份。”
“是。”車夫低頭掃了一眼四周,連忙拉著車走了。
老張將煙頭在鞋底湮滅,小心收入兜裡,拿下脖頸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同樣拉著車走了。
正是午飯時間,樓道裡麵一片安靜,除了不時傳來炒菜的聲音。
鄭呼和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趙德順所在的房間外,鄭呼和推門進去,指著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趙德順,對三個“油漆工”做了個手勢,幾人會意,扯過一張床單,將趙德順裹起來,然後又裹到草席裡麵,裹成一個卷,然後直接扛起來走了。
鄭呼和示意另一名提著油漆桶的隊員跟上去,他將房門輕手虛掩上,然後快速趕到幾人前麵,負責警戒帶路。
剛到二樓的拐角,鄭呼和突然腳步一頓,對著身後做了個止步的手勢,然後,拿著鐵鏟率先走了出去。
剛一轉彎,就見一個黃包車車夫打扮的男人狐疑地走了上來,鄭呼和一言不發,直接一鐵鏟劈在他腦門上。
車夫直接被打蒙了,一手扶著腦門,一手去摸槍。
然而,槍還沒有拔出來,鄭呼和飛起一腳就將他踹在了牆上,然後一記手刀將他擊暈。
接著,他對身後擺擺手,繼續向前走去。
三個“油漆工”連忙跟上來。
後快,他們扛著草席從後門出去。將草席塞進停在不遠處的一輛汽車的後備箱裡,留下一人負責通知同伴,其他人迅速上車駛離了此地。
在麵館負責策應的老者和小王看到同伴點頭示意,一臉不可思議地付了錢,同樣彙入人流中,消失不見。
他們剛走,一輛黃包車停在公寓門前,金大勇一臉凝重地下了車。